《从星开始》第2/263页


那个名字,完全陌生。

“鹤白哥,程鹤白,你给我醒醒!我向你保证,我向你保证我再也不任性,不自作主张,以后绝对听你的话。你回答我,你快点回答我!”

鹤白,是谁?

这女人,吵得他觉都睡不好,梦都做不了。明明他已经累得浑身都没有力气了,躯壳像是被掏空了一样渴望安歇。这温度,冷得还是夏天吗,该是冬眠的季节吧,不能停留太久,他的确该走了,该去某个地方获得一场漫长的休眠。

“对、对,鹤白哥,你不用回答我,你只要听我说就行。听我说,我已经报警了,那帮人已经走了。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我再也不做傻事了,不去招惹他们,而且我要让警察逮他们……然后,我们,还有妈,咱仨平安地生活。不图什么大富大贵,只要不让她担惊受怕……”

一只手探他的鼻息,另一只手抚摸他脖间动脉。对陌生人的防备是本能反射,他想留出距离不让她碰。可结果,在旁边年轻女人看来,是麻虾一般震颤着吐了一大口血。

太阳在地球的另一端,夜里的风带着不应景的沙石和腥膻的味道。湿漉漉的是身下的土地,还有喉间怎么呕也呕不完的血。

“哥哥……我错了,我不该瞒着你动家里的钱,还、还有不该去参加什么骗人的鬼节目。我错了,我上当了。你说得对,他们是坏人。你都是对,所以你别走,求求你别走!”

毫无预兆的警笛划破寂静,还有车轮碾着马路的声音。

“救、救护车!哥哥,救护车来了!”

救护车?救谁,救他么……他是谁,这是谁。

疼。腰腹像是烧起来一样刮心剜骨地疼。脑袋大概是因为缺血缺氧太久,处在罢工的边缘。等等,这是谁在想……又是谁觉得疼?

太奇怪了。

胸腔里面什么东西跳了一下,这感觉实在太过摄人心魄,他捕捉到了。朦胧间最后一个念头是担架和医生――他还活着。

被有生命的细胞包裹着是一件奇妙的事。刚刚经历过死亡绝境的人大概会这样形容重获新生:这类似婴儿回到母亲身边那种安宁和踏实,简单到找不到更加珍贵的字眼来描述

凌青原醒了,但还没有睁开眼睛。

意识已经回到这个躯体,脑袋里却纷杂如麻。凌青原无法回避这个极端错乱的状况:真正的他在剧终前最后一个场景是水,而他所认识的这个躯体却是倒在血泊里的。

不知道这是现实,还是幻境。但若不去面对,就永远无法确定,这是否是片尾曲之后的彩蛋,一个跳出摄像机和剧本的,上帝视角的花絮。

做好心理准备,凌青原微微睁开眼睛。不知是什么时间总之天是大亮,纯白的屋子里铺上一层橘红色的光。他滚动眼珠,右手边一个少女正扶着床边栏杆打盹,左手边还有一个头发灰白稀疏的中年女人。

微小的动作惊动了中年女人。她抬起头,一缕碎发滑落额间,眼角细纹像江南河网纵横,她抽了抽鼻子,嘴唇像大风拂过的花瓣一样抖个不停。

“儿啊……”

这就像是主演还没进入角色,可是演对手戏的演员已然感情上来了。凌青原不太好用的大脑当机卡壳,脸上一副纠结呆滞。毕竟,他已经有二十来年没听过这个陌生的称呼了。

好在他本来就是术后,人虚弱得没人样,躺在病床上反应迟缓些也叫人看不出来。

中年女人掖了掖被单,转身去调整吊针的流速。指尖若有若无地拨弄了一下旋钮,然后整个人就像雕塑似的好久好久都不坐回身。凌青原从半张着的眼睛里看见她捂着嘴巴,呜咽着。

右手边的少女醒了,揉了揉眼睛,眼珠子飞快地扫了一圈,视线从对面的女人落回病床上的凌青原,轻轻叫了一声:“哥。”

凌青原缓缓合上又睁开眼睛,调整了一下面部肌肉,然后向着少女的眼睛看去,似乎想要在她的倒影里看见自己现在的模样。

“哥……”女子又喊了一声。凌青原这个不速之客哪怕不了解前因后果,也多少听出来这一个词里面杂糅的抱歉、愧疚与欣喜诸多感情。

“怎么……回事?”

年轻女子大概以为是问她手术情况,于是起身噼里啪啦炒豆子一样说道:“哥,手术进行得很顺利。昨儿个晚上咱们被救护车送到这儿,你立马就被推到了手术室。大概凌晨五点钟结束的。医生说,都是外伤,出血量大,好在送医及时。麻醉过了半天就能醒,这不,刚半天。”

凌青原沉默了。他移开视线去看那个叫他儿子的女人,恰好遇上她的目光。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女人又转向对面的少女,却语气里多了些无奈和烦恼:“鹭白,先让你哥哥好好休息吧。”

女人止了啜泣,擦干眼角泪水略带责备地看着另一侧的鹭白。后者不知为何羞惭地低了低头,忽而又匆忙跳起来往外跑,一边跑一边说:“我去护士站一趟,告诉她们哥醒了,顺便再问问用药和后续治疗。”

剩下这个身体的母亲和他这个“外来客”在病房里,凌青原不知所措。他发现这个“自己”已经没有选择地被迅速带入这个新角色中去了。

按照正常的剧情,这个时候大病初醒的儿子应该喊一声妈,可是这个词太久不用,生锈卡住了,对着她实在叫不出口。末了,他只能干瘪瘪地说一声:“我……”

“没事儿了,醒了就好。鹭白那死丫头干的好事我都知道了。你都这样了也别想替她瞒着。你呀先好好养伤,人在,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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