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雪中来》第30/70页


  裴贞也不在意,伸手取过了顾丛与裴赞两人面前的小酒瓶,饮了一口才笑道,“不如我说个有趣的天人故事与你听。”
  倒是令人饶有兴致,众人便歇了手中酒盏,与裴嘉鱼一道侧耳来听。
  “说是天上的月老元宵那一日多饮了酒,愈发觉出为凡人牵扯红线太过无趣,奈何承了这个活,又不能躲懒,便想了个绝妙的主意。”
  “什么主意!”裴嘉鱼问道。
  裴贞指着那对面街道的一个小摊说道,“那月老儿随手一挥,便在人间所有的面具上施了术法,只要元宵那一日在月老庙遇见了戴着相同面具的男女,便是红线姻缘,千里也能相会了。”
  众人闻言不过是一笑,倒是裴嘉鱼仔细瞧过去,果然见到许多戴着面具的男男女女提着花灯行走在街道之上,一眼望去,竟真有些幻境之感。
  “今日正是元宵,我们也去买些面具应个景如何!”
  裴嘉鱼站起身,向着顾丛一笑,“顾先生与四哥也一道来罢!”
  裴赞张了张口,大约是想说这个故事无稽的很,被一旁的裴贞灌了两口酒下去,方歇了口气,还欲再提,裴贤已是笑道,“既然高兴,便一同去罢。”
  裴嘉鱼欢喜,已是飞身便往楼下而去,裴贞将酒瓶弃在桌上,闲闲笑道,“分头去买罢,瞧一瞧今日有没有姻缘寻上门来。”
  “沈女官意下如何。”裴贤问道。
  沈羡瞧向窗口,见裴嘉鱼已然挑拣好自己心仪的面具,背在身后,伸出另一只手正向他们欢快地挥手,面容十分灿烂。
  她笑着点了点头,“承裴世子雅意。”
  裴赞见顾丛没有反对,便也道了一句好,众人且自酒楼散开,各自去寻找自己心仪的面具了。
  沈羡原也无心挑捡,只是忽然瞧见了一只黑底描纹的面具,勾勒了金狮模样,令她不觉想起了那一日在大殿之上,赵绪站在她的身前方寸之地,垂眼便可见他衣摆之上,气势凛凛的金狮纹样。
  “这位姑娘可是看中了这个面具?”摊主见她瞧了许久未动,不由将那面具取下来,递到了沈羡的面前。
  沈羡笑了笑,掏出银钱,“劳烦。”
  摊主接了银钱,含笑道,“姑娘不戴起来吗,这面具是一对的,许能遇见有缘人呢!”
  沈羡摇头正欲道一声不必,忽然有人伸过手来,将面具温柔地覆于她的面上,替她绑好了后头的绑带。
  沈羡愣愣地立于原地,便见那人将她转过来,低声笑问道,“为何不戴。”
  黑底金狮纹面具同样覆盖在他的面上,瞧不见他的神情,只能听见他低低的笑声。
  “赵绪。”她半晌方才唤了这么一句。
  他笑了笑,将她的手指握紧了一些,带着她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缓缓行走过帝京最繁华的街道。他的步伐从容,带着许多不疾不徐的安宁与温暖。
  月老庙就在前头不远处,香火很盛,赵绪带着沈羡转过几个神坛,到了无人处,方才停才脚步,转过身摘下了两人的面具。
  “赵绪。”她抬头望着那人,明明相隔千里,却忽然便出现在了她的身边,她竟有些疑心不觉间已过了许多年月。
  赵绪眼底带笑,“沈羡。”
  令她不由莞尔,“原来裴五公子说的月老便是他自己。”
  赵绪颔首一笑,“承了裴五人情。”
  她想了想,问道,“你回了帝京,灵川如今可知晓。”
  “无碍,十一在灵川。”
  “那旭王可知晓,”沈羡微微蹙眉,“孟砚死了,我疑心与先帝遗诏有关。”
  “父亲与前骁骑营统领卫衡有旧,似乎与崇武二十四年的变故有关。”
  “大盛的传国玉玺,似乎也不在承明殿。”
  她于思虑间抬起头,却见赵绪含笑不语,眼底皆是湛亮光芒。
  “赵绪?”
  他缓缓一笑,“我是在高兴。”
  “我的姑娘,这样聪慧果敢。”
  沈羡盯着赵绪的眼睛,认真问道,“赵绪,我从前不曾问过你。”
  她平静道,“你想要的,可是承明殿。”
  赵绪伸手替她理平了被面具勾乱的鬓发,淡淡笑道,“三年前属于我与皇姐的东西,我要拿回来。”
  明明是平地惊雷,却被他这样云淡风轻的一笔带过,沈羡沉默了片刻,伸手解下颈上挂着的小玉,递到赵绪面前,
  “你若要去,我自同往。”
  赵绪摇了摇头,将小玉重新为她系上,方才温和笑了笑,“只愿你平安。”
  “赵绪……”
  他俯下身亲吻过她的唇角,低声道,“别说话。”
  沈羡便只怔怔地瞧着他,惹得赵绪一声低笑,又辗转亲吻,只有呼吸可闻。
  月老庙前有一颗几人合抱粗细的姻缘树,系上了许多的红绳,常有寻常的男女过来,祈求姻缘顺遂。
  沈羡与赵绪所处的位置十分巧合,恰能瞧见那棵树前一隅的模样。
  裴嘉鱼戴了兔儿面具,独自立于树下许久,有一月白身影翩然而至,摸过她的头顶,轻轻给了她一个温柔的拥抱。
  沈羡见她高兴,又见那月白身影形容温雅,心想大约是顾丛。
  她倚靠在赵绪怀中,忽然低声问道,“赵绪,裴贞与先帝,可是有旧。”
  便听得赵绪在耳边淡淡道,“自周肃与其夫人死后,镇南王便与裴贵妃有些不睦,时有一些流言,称先帝曾醉酒临幸了夫人安氏,于次年秋生下一子,也有流言称周氏夫妇死于裴贵妃善妒,前尘往事,也不得而知,最终流言也不过是流言罢了。”
  沈羡心中一叹,又问道,“赵绪,三年前,于帝京脚下三拜而归时,你在想什么。”
  赵绪亲了亲她的耳垂,阖眼道,“大盛。”
  “大盛?”
  “大盛。”
  三年前,先帝驾崩,皇子叛乱,南北边境未平,赵缨已得先机,再起战端动摇的是大盛国本,赵绪那时已至帝京城门,最终却是三拜而归。
  沈羡忽然生出一些悲悯,她想先帝膝下子女皆是龙章凤姿,风华出众之辈,他瞧着自己一众儿女,可曾预见到了这样一日的来临。
  夜晚的烟花渐渐消逝,只余下满街满树的花灯余光映照,赵绪仍要回灵川,沈羡垂眼瞧着手中的金狮面具,低声道过平安。
  “沈羡,”赵绪摸了摸她的面庞,“不必再回宫了。”
  她只是笑了笑,“我要去。”
  只有她在宫中,赵绪才能握住北方的兵权。
  月色自消逝的烟花中显出了一些,温柔笼罩过今夜的离人。
  姻缘树下,那袭月白身影也已悄然不见,只余下裴嘉鱼一人犹立在原地,兔儿面具遮挡了她所有的神情,却能叫人瞧见她雀跃的心情。
  “鱼儿。”沈羡转过神坛,轻轻唤了她一声。
  “沈姐姐!”裴嘉鱼取下了面具,白玉面庞沾染着一些绯色。
  “方才是顾先生?”沈羡含笑问道。
  “呀!”裴嘉鱼笑了起来,并无扭捏之态,“被沈姐姐瞧见了。”
  沈羡微微笑起来,“回罢,元宵要过了。”
  裴嘉鱼应了一声,沈羡与她一道走出月老庙,穿过了树下淡薄的酒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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