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雪中来》第60/70页


  赵绪点头,“灵川则可保。”
  玄深叹了口气, “殿下执着,老衲不便置喙。”
  赵绪的毒只是一时发作, 此刻已经缓了过去,玄深通晓此毒药性,知它短时间内不会要了人性命, 便合十了双手,念过一句佛偈, 将禅房让给了一旁的沈羡。
  禅房内重新余下了他二人,沈羡才低声说道,“是我从承明殿给你寄信时用的洒金纸,那上头有毒。”
  她原先在承明殿当差的时候, 曾经给赵绪送过一封信,本意不过是想要提醒赵绪,小心提防旭王赵绎。
  那时候她用了承明殿的洒金纸笺,当初并不曾觉得异样。
  可是自从她送出了那封信,小南阁就再也不曾供过洒金纸,换成了普通的宣纸。
  她隐约察觉过其中有异,却一直不得而知异常之处,原来竟是要借她的手,给赵绪落毒。
  是赵缨。
  他竟然在这样早的时候,下了这一步先手。
  赵缨根本不曾信过旭王,赵绎只是一道陷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真正下手之处,竟然在她的身上。
  只有沈羡,能击破赵绪的防备。
  她竟然在不知觉中,成为了赵缨手中的一把利刃。
  那时候承明殿的总管孟砚,不久后便身死,想来是赵缨为保万无一失,动了杀心。
  孟砚死了,承明殿便再也没有了洒金纸。
  沈羡想到赵缨端坐在承明殿前的模样,从前的时候,她曾经这样笃定地觉得,他是端方君子。如今才发觉,帝王权术,从来都只是千万人皆覆手的孤绝岭,那是天地间最冷漠的一点冰雪。
  赵缨竟然要她亲手伤了赵绪。
  她抿着唇,手指骨节处都泛出了一点白色,“是我,赵绪,是我给你寄了那封信。”
  “阿羡。”赵绪伸手将她的手指展开来,见到手心里头已经被掐出了一些深深的月牙痕迹。
  沈羡为人温柔安静,总爱将心里头的事情藏起来,赵绪瞧着她手心的月牙痕迹温和道,“阿羡,我无事。”
  他看起来从容又平静,除了面色发白以外,令人瞧不出一点受过苦痛的痕迹,落在沈羡的眼中,却如同被利刃剜过心头与肺腑。
  她知他坚定,便也按下了这些愧疚不提,转而问道,
  “方才玄深大师提到了裴贞,可是与你的毒有关?”
  他笑了笑,低声说给她听,“宫里头有一种密药,叫作销骨,落毒时无影踪,也不会迅速要人性命,会在一年半载之中消磨尽那人的血肉,令人枯瘦而亡。”
  她想到裴贞那瘦的厉害的模样,应道,“原来他所说的先天不足之症,竟是中毒。”
  赵绪点头,“销骨毒发前也没有征兆,天家用它来秘密处死一些臣子,给两方都全一个体面。”
  沈羡蹙了蹙眉,“可是我却不曾发作,裴贞他也活了许多个一年半载。”
  他淡淡说道,“这个毒有奇特处,中毒未发前,服药便可解,当年给裴贞下毒的人,抬了一手。”
  大约是老王爷不忍。
  赵绪目色平静,想到了他父皇从前眼角眉梢偶尔浸出的冷漠模样,心底也不知怎的就想到了他与玄深的那盘江山棋局。
  卫氏站在了他的身后,为的是制衡,若是全凭帝王心意,也不知道会是何种面貌。
  尽管赵绪说的模糊,沈羡却隐隐约约的感觉到,有些话他还未曾说尽,这个毒,发作后约摸是无药可解。
  她心底颠来倒去地想了半晌,无药可解却能去了裴贞的毒,只有南疆从前奉上的黑丸。
  可是黑丸只有一颗。
  赵绪素来洞明,也知她敏锐,见她模样,也不曾想要隐瞒她,握着她的手指笑了笑,“大盛还有一颗黑丸,十一已替我去求了,不会有事。”
  他虽未曾防备赵缨下毒,却也有退路在后,宣王遗骨即将进京,若是那隐藏在帝京背后的人不肯出来,反而会生出变数。
  灵川要紧,裴贞不能有事。
  只是他既然应承了裴贞,要将那人的性命交给他,也不便再伸手,只不过寒云寺,如今被推上风口浪尖,怕是要不太平了。
  沈羡眼底动了动,低声道,“你在何处,我便在何处。”
  赵绪哑然,眼中亮起一点星芒,他知道沈羡这话,已然将心意都说尽了。
  说的是他中毒,也说的是他如今在的寒云寺。
  他不由笑了笑,抬手摸了摸她的面庞,低低应了一声好。
  “阿羡,我应承了你,便不会有事。”
  他从未曾骗过她,沈羡缓缓点了点头。
  晏初七从外头打听到的消息,说是武定侯周贞一早领了旨意便进了昭化门,只称是要上朝。
  今日朝堂上几大学士联名弹劾镇南王及其所在裴氏不忠不端,还是拿住了先前裴世子与刺杀南疆公主一事有关,指摘裴氏动摇大盛国本,倒也未曾在朝堂上明着提及毒杀先帝这桩公案。
  武定侯从袖子里掏出了好些个旌表的纸张拓本,迎面便砸上了那些人的面目,他用了些巧劲,将那些人在不防备之下砸了个鼻青脸肿。
  都是镇南王府上的旌表,从先帝年间到今上这些年,从镇南王到裴世子皆是彰了好几回。
  代代忠君,父子功臣。八个字将那些学士大臣的捕风捉影砸了个七零八落。
  裴贞从前是帝京出了名的混世魔王,因了裴太后与裴家的关系,朝间多少也听闻过裴家五公子的混账名声,如今这人摇身一变成了武定侯,北方兵权在手,一时间也未敢有人冒然争其锋芒。
  裴家虽然大厦将倾,凭空来了个姓周的武定侯,朝堂一边倒的局势停了停,生出些观望来。
  倒是有年轻的学士不服,冲着武定侯张口便是一句裴家贼子,正中了武定侯的下怀,伸手便敲碎了那人的红口白牙,碎齿混着鲜血流了一地,震的那满殿文臣未敢再辩。
  新帝瞧了下头的闹剧半晌,也不曾斥责武定侯无状,反而问了那年轻学士的罪,说是读诗书写文章,却不能识人,连周家子与裴家子也分不清楚,可见是个不能明辨事理的,夺了官职罚了五十廷仗,赶出了宫去。
  一句周家子,一句不能明事理,天子的态度不言自喻,从前是为了丞相李镛有意在其中借风引火,如今横空出世了一个握着兵权的武定侯,更何况还是个素来混账的,那些个闹事的文臣竟一时间都动弹不得,当天的风波偃旗息鼓,新帝便淡淡说了一句散朝。
  又颁了旨意去律判司,重查齐裕之死。
  朝中风向变化之迅速,出乎了许多人的意料,牵扯裴家一事,李镛尚且作壁上观,齐裕之死牵扯到了新帝与太后,动的是他的前程。
  丞相与武定侯一文一武站在新帝身旁,裴家世子虽死,老王爷毕竟还在南境,先前激烈泼天的谣言息了一些声响,律判司从后头一跃成为了众人的目光焦点,觉得这桩事情,烫手极了。
  新帝一道旨意发下来,说的是重查齐裕之死,可是重查齐裕之死,势必会牵扯到先帝旧案,这桩案子,并不好查。
  “主上。”晏初七从怀中取了封信,递给赵绪,说道,“武定侯来了信。”
  赵绪展开来瞧了瞧,见上头写的是齐裕之死,笑了笑,将信纸递给了沈羡。
  沈羡便问道,“裴贞想要用齐裕之死一案,逼幕后之人现身?”
  齐裕案与裴世子之死背后,应当是同一个人,裴贞的心思,大约是要除掉了这个人,才肯去北方了。
  赵绪点头,“那人藏在暗处,翻滚了这一遭朝堂,如今布局被裴贞毁了大半,大约要坐不住了。”
  听赵绪话里头的意思,他与裴贞,已然知晓了那人的身份?
  赵绪略一颔首,“寻他已久,未曾料到就在眼前。”
  他向着晏初七吩咐了一声,“将东西送到律判司张敬之手里。”
  晏初七应了一声是,先行往外头去了。
  沈羡才问了一声,“是那人的证据?”
  赵绪拢过手指,淡淡应道,“红灵的遗骨快要到了,那个人藏了这么久,到了不得不除的时候了。”
  他转过头,说道,“我应承了裴贞,要将那人的性命交到他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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