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朝帝师》第2/692页


  “你可知我为何要杀他?”
  擦拭着宝剑,女子漫不经心的问向安伯尘。
  “因为……因为在这里杀他,吴国人不会知道。”
  艰涩的声音从少年口中传出,却让原本只是百无聊赖下随口一问的女子眸中闪过一丝惊异。
  倘若一个成年人思索个半晌如是说,她倒也不会太过惊讶。然而眼前少年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惊恐之情溢于言表,竟仍在片刻间道出她心中的所思所想,只他这一句话,足以让许多成年人相形见拙。
  平复下惊诧,女子细细打量向安伯尘,忽而笑声道。
  “不想你这个小仆倒有几分非同寻常,竟还知道我来自吴国。”
  和其余几名仆僮相比,安伯尘其实并没太多特殊之处,却有两点稍胜一筹。其一是他的记性,不过用公子的话来说,也只是略胜同龄子。另外一个便是安伯尘心思缜密,即便在危急关头,心慌意乱之下,他往往也能捕捉到常被疏漏的蛛丝马迹。
  这两点或许和他儿时遭遇有关,可却让公子大加赞赏,赐名伯尘,正是出自“王侯一朝伯,来日一轻尘”这半首批诗。
  安伯尘没去过吴国,也没经历过尔虞我诈,却在两年前随公子泛舟游湖时,听他提起只有吴国百姓才称呼他们的君王为国主。兼之公子好看戏,常带着四僮前往戏馆一掷千金,伶人戏文虽假,可内中包罗万象、世情百态应有尽有,耳濡目染之下,安伯尘也算“看懂”了几分勾心斗角。
  闻言,安伯尘紧张的心情稍稍缓和,可紧接下来的那句话却让他如坠冰窟。
  “既然你如此聪慧,自然知道你家公子不会将传说中的仙人秘籍留给别人,即便是死后。因此,就像那些唱烂了的戏文里所说的一般,无论如何,你也活不过今夜了。”
  幽幽一叹,来自千里之外吴国世家,脾性古怪的女子如是说道。
  呵吐芳兰间,已将安伯尘的命运判下。


第002章 王侯一朝伯,来日一轻尘
  我也要死了?
  要陪那个糊涂公子一同入土……
  心已经跳到嗓子眼,汗如雨下打湿了少年的衣衫,他颤抖着双肩,满脸绝望。苍生惜命,何况一个刚刚见识过世间繁华景致的少年,奈何密室外布满铁骑,他又能跑到哪去。
  玩味的看向面无人色的安伯尘,女子莞尔一笑,忽地拍了拍手掌。惨叫声从密室外传出,紧接着的是一阵阵鬼哭狼嚎。
  不用去看,安伯尘便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他还是忍不住颤抖着肩膀,透过半掩的铁门向外面望去。如水的月华洒满一地,却横躺着半具瘦小的尸身,鲜血汩汩流出,将月华染得猩红,刺痛了少年的眸子,泪水止不住的顺着面颊流下。
  “不过,谁知道在临死前的那一刻,离公子是不是突然开窍了。”
  含着笑意的话音回荡在耳边,泪眼模糊,烛光摇曳,安柏尘抬眼望去,目光落向女子满是戏谑的眸子。
  这样的眼神他见过许多回,无论戏里戏外,就仿佛猫儿戏弄老鼠一般。
  下意识的,安伯尘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若非自己如她所言般显露出几分与众不同,或许她也不会如此,早就一剑将自己杀了。
  清脆的掌声再度响起,紧接着又是一声惨叫,安柏尘只觉得心仿佛被撕裂了般疼痛,忍不住大声叫道。
  “不要……”
  “嘻嘻,终于忍不住了。让我饶过他们也行,只不过,你得解开壁上的诗谜。”
  闻言,安柏尘面色一僵,还未等他开口,掌声再度响起,抬头望去,第二名仆僮已倒在血泊中,只剩下那个和自己一同出自圆井村的李家小胖。
  跟在闲云野鹤般的公子身边做了四年掌墨仆僮,泛舟游湖、涤墨洗笔,或许是不经意间的潜移默化,安伯尘渐渐养成了几分安闲自得的性子,唯独在李家小胖面前,他又变回了小村庄中那个忍气吞声的佃户儿子。别人不知,安伯尘却知道,这李家小胖其实是富户出身,只因公子游逛到圆井村时,李员外恰好从京城送粮归来,听人说起过离公子传奇般的事迹,在村中突然见到一翩翩浊世佳公子,稍经打听,自然知晓了离公子身份。李员外虽然有良田八十多亩,家资丰厚,可也不过是有钱罢了,富遇贵则不保,李员外也想给儿女搏个功名,戴上顶高冠,兼之李小胖平日里喜好吃喝玩耍,读书不争气,于是一狠心,便将李小胖借给公子当仆僮,却想碰碰运气,进京染几分贵气。
  虽说恨儿不争气,可李员外也舍不得自家心肝宝贝在外面吃苦,这才让家中佃户子弟安伯尘结伴进京,名为借僮,实则私下帮衬李小胖。李小胖也非自愿跟随离公子,奈何父命难为,只得硬着头皮做那仆僮,暗地里早已憋了一肚子火,平日里按捺着,可一见到出身佃户的安伯尘,少爷脾气上来,免不了一顿冷嘲热讽。往往那时,安伯尘总会怔怔地站着不动,任凭昔日的小主子百般欺辱,就好似不在京城,而回到了圆井村。
  这等事也被公子撞见过几回,安伯尘本以为公子会出手制止,可不知为何,公子只是安静地看着,随后转身走开。直到现在,安伯尘还记得公子那时看戏般的眼神,有玩味,有戏谑,还有一丝安柏尘道不清的莫名。
  ……
  “你若再拖下去,连最后那一个也要保不住了。”
  眼见安柏尘一脸复杂,女子轻笑着道,右手已抬起,却没立刻落下。
  “你家公子平生著诗颇多,或许只是想借这首诗去引别的诗罢了,你再好生想想,这一回我多给你半柱香时间。”
  李家小胖死了最好,可他若是死了,下一个却将轮到我。
  心头乱如麻团,安伯尘擦拭着额上的汗珠,努力回想着公子生前所著的诗词歌赋,可任凭他绞尽脑汁,也无法理出个头绪来。
  冷风袭来,吹动烛火摇曳闪烁,烛影中,那只玉白却沾染血腥的手已快落下。
  “等等!”
  “怎么,你找到了?”
  眸中浮起一抹疑惑,女子问向安伯尘。
  “还没……”
  “那你叫唤个什么劲?”
  女子没好气的瞪了少年一眼,目光落向墙壁,低声吟念了两遍,冷笑着道。
  “这首七绝作得可真是狗屁不通,难不成离公子也是个欺世盗名之徒。”
  七绝……等等……
  少年陡然一怔,脑中再度掠过公子生平所著的绝句,下一刻,心头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公子好著诗词歌赋,然而在绝句中,他却只著过五绝,偏偏在临死前留下一首七绝,难不成……
  深吸口气,安伯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聚精会神的望向墙壁,喃喃念道。
  “九十九阁烟,尘迷千百楼。台迩相遗望,君且缓相思……取前二十字五五断句,虽丢了绝句的声韵,可也能成诗。诗中藏谜不外乎藏头、藏尾,绝句以首、颔、尾三联落韵,也就是一二四句……烟楼思?不对不对……那么……九尘君?”
  安伯尘双目发直,怔怔的看向墙壁上染满鲜血的绝句,满脸不可思议。
  九尘君……九辰君!
  别人不知,可身为离公子的仆僮,他又怎会不知九辰君是什么,只不过他怎会也没想到,这些人逼死公子只为得到那个毫不起眼的木偶。
  同样震惊的还有在一旁玩弄着宝剑的女子。
  从头到尾她都没想从那首绝句中找出什么,滞留此间不过是想布局杀了国主钦点的柳教习,而让安伯尘解诗迷,也不过是找个乐子打发一下漫长无趣的冷夜。
  可谁曾想,这个看似毫不起眼的少年仆僮竟真破解了出来!
  听其言观其色,王馨儿能笃定,这个少年定知道些什么。
  难不成那个传说是真的?这世上真有仙人秘籍存在……仙人们还活着?
  凄冷的月光攀爬过窗棂,没入密室,流转在火烛间,乳白如雾,璀光如晕,化作数千年前那一段段关于仙人的传说,将女子和少年笼罩。
  乘风御宇,一剑光华纵、横千百地,驾云而啸,一曲长歌横、亘三千载。水火不侵,食雷渡劫,一丹齐天寿。擒龙为骑,以鹤为伴,一法百变身……即便在这个仙人已死了上千载的年代里,大街小巷、坊市茶楼里依旧流传着仙人的传说,而戏馆的伶人更是配着古乐将仙人的逍遥出尘模仿得惟妙惟肖。
  然而,关于仙人的一切,终究不过是老百姓酒足饭饱后对于日复一日生活外的些许憧憬罢了。稍有些见识的人,都不会去相信这世上真有仙人,即便在数千年前,他们的确出现过,可数千年后沧海桑田。多少诸侯沦为百姓,又有多少草莽成诸侯,世间百态变换无常,在这数千年的历史中,再未出现过仙人的踪影。
  月华消散,火烛燃烧至末尾,渐渐熄黯。
  昏暗的密室内,安伯尘清楚的感觉到那个女子至始至终都在打量着自己,目光莫名,却如芒在背,让他浑身不自在。
  “小姐,我找出来那个秘密了。”
  犹豫着,少年回过身向女子说道,心底暗舒了口气。
  “知道了。”
  回答他的却是女子不咸不淡的声音,以及……令安伯尘满脸呆滞的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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