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渡(完整版)》第116/288页


  也是她坐拥长生渡,才能有这样的条件用大量灵药做堆积,以克制毒液反噬。由此也可想见,在正常条件下,这个五毒密咒有多难练。自然,炼成者皆是天赋异禀,或者运气绝佳,如叶青篱这般的大约是前无古人了。
  三月底时,叶青篱的十指指尖开始有溃烂迹象。她用丝绢缠着手指,常将双手拢于袖中,干脆不出房门。
  蓝雁也不管她,只每隔几天还去顾砚房中一次,每次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
  四月初,桃李芳菲,鸟语花香。
  叶青篱又抽高了个子,长到四尺九寸高,很有些亭亭玉立的模样了。
  她原来的衣服全已不合身,穿在她身上显得局促得很。
  这日蓝雁出现在她房中,忽然将目光落到她缠着细长丝绢的手指上,问:“你这是为何?”
  叶青篱只恨衣袖没把手指全部遮住,又怪蓝雁眼睛太尖,没奈何只得胡说道:“劳前辈挂忧了,晚辈见身上衣物太过短小,便自己拿了针线想要修改。只是晚辈手拙,每每都易被针扎到,便干脆缠着手指,省得扎疼。”
  她的针线其实还不算太差,做起衣服来虽不见得多么精细,倒也不至于扎手。不过会针线的修仙者本就很少,哪怕是女性也不例外,蓝雁便好笑道:“小小一根缝衣针也能伤到你一个修仙者么?你不会先用灵力护住手指再来缝衣?”
  叶青篱讷讷道:“这个……倒是不曾想到。”
  蓝雁又道:“你哪里来的缝衣针?又何来丝线?这些东西我是没有的。”
  叶青篱急智上来,更加满嘴溜得天远:“晚辈这是在锄头上取了些铁,用引火术融制才得了几根缝衣针。这个……还望前辈见谅,晚辈私自融了杂物房的铁锄。”她伸手探入袖中,实际上却是从长生渡中转移出了三根缝衣针,然后摊手放到蓝雁面前。
  细针闪光,叶青篱再一次庆幸自己有在长生渡中备齐生活物品的习惯,否则这时候还真不好交代。
  其实她还存着不少可以制衣的布料,只是自己没有储物袋,若是在蓝雁面前弄出这些东西又会太过显眼,便只能忍着衣装局促的不适。来到这个小山谷之后,她甚至没有换过衣服,只每日沐浴过后,即时用凝水术将衣服洗净,又运起灵力将之蒸干,才能勉强度日。
  这些事情说来好笑,可又实实在在地存在着。
  修仙者也是人,就算不食人间烟火,也一样是要过日子的。
  蓝雁的修为却是太高,早已到了不沾尘埃的境界,本身所穿又是一件法袍,可大可小且不易损坏,却是许久都没有为这种生活小事烦心过了。
  此刻听得叶青篱一说,她的怀疑顿减,心里却更增几分怅然。
  她也曾年轻过,二八年华,修为浅浅,会喜欢漂亮的衣服,会想吃甜美的零嘴,还会偷看俊逸的少年。那个时候,她的心肠何其柔软,那个时候,她满怀着对未来的憧憬,以为自己会快乐地在修线路上走上很远很远。
  如今那些时光早被埋藏在记忆的尘埃里,就连拿出来翻晒都显得太过陈旧不堪,而受不住分毫阳光。
  蓝雁忽然脸se一沉,拂过衣袖道:“你私自融了杂物间里的铁锄,物件虽小,却也是违例。罚你再酿十坛好酒,不可偷懒!”这样几乎可说混乱的一番话出口之后,她冷哼一声,转身便快速离开。
  其实那些杂物间里的东西蓝雁是从来不管的,就连这满谷菜蔬都是她找了一些小妖开垦种植而来。她是众香国里数一数二的高手,又怎么会在乎几块菜地,计较一柄铁锄?
  叶青篱在蓝雁的身影消失后,当即就重重坐到椅子上,后背几乎被冷汗透湿。
  顿了一顿,她才轻舒口气,摇头失笑。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就再次开始准备酿酒。这次要酿的是流霞酒,因在春日,便采百花酿造,取其se如流霞,馥郁芬芳。
  不过在四月到五月间,她做的都只是准备材料,并未有分毫要开工酿酒的意思。
  蓝雁偶尔会过问,叶青篱的解释越来越像模像样:“前辈,流霞酒有姗姗之意,酿制的过程不可太过急躁,需四月备料,五月制醪,六月方能酿酒。”
  她说的其实也不差,只不过她拖延时间的原因却在于五毒密咒。
  四月中旬,叶青篱手上溃烂之处终于痊愈,十指的颜se反倒愈显晶莹,犹似上等美玉,蒙着暖暖柔光,叫人见而忘俗。五行毒液已经渗入她的手骨当中,她这一次法术修炼,方是完成了最凶险的第一步。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便是练习咒决、手势,还有灵力排布。
  因为要避开蓝雁,叶青篱每次练习的时间都很短,五毒密咒的作用范围更是只在身周三尺之内。练来练去,每次的毒咒都被她施到了自己身上,然后她便凭着对这五种毒性的抵抗力,又不慌不忙地用力灵力将之化去。
  她只是要练五毒密咒,可从没想过要将自己也练成一个毒人,那未免太过可怕,叶青篱到底还是少女心思,做不到那种程度。
  到得五月份,她终于将五毒密咒练到小成,手上的蒙蒙暖光终于自动隐入皮肤之内,此后药力深蕴,不再轻易显露。
  等这十指终于恢复正常,叶青篱便开始将原先保存好的花瓣捣成花泥,然后进行流霞酒的酿制。
  这期间倒也发生了一件趣事,原来那日听得叶青篱说到衣服之事后,蓝雁最初是忽然发怒,过得几日却送来几套花样素雅的裙装,口说:“你这衣服确实有些丢人,我若带你出去,旁人倒觉得我苛带你了。”
  蓝雁是众香国的顶级高手,若说她苛待一个小“奴隶”,确实是太过掉分了些。
  事实上,蓝雁从未苛待过叶青篱。她虽然总是带给叶青篱很大的压力,有时候也有些喜怒无常,但她在言行间却从来就没将叶青篱当成真正的奴隶看待过,若还是在涟漪那里,叶青篱又哪能有如今的长进?
  不得不说,蓝雁在行为上,更像一个自重身份的人类高手。
  叶青篱对她的观感微有松动,心中又怀疑:“她究竟是什么人?”
  隐约间,叶青篱暗起了一个十分荒唐的猜测。
  不过这些猜测在她终于想到要怎么配制器王水时,又被她忽略了过去。
  这一日她又偷偷练完五毒密咒,忽然想道:“器王水其实也是一种毒液,我若是能将之炼入咒决中, 岂非平添助力?”
  这个想法实在出格,器王水可不同于普通毒药,其强烈的腐蚀性足以让叶青篱法术未成就先把双手练得连白骨都不剩。然而不论这个想法有多大胆荒诞,念头一起之后,她就再也控制不住整日地想着。
  器王水的诱囧惑让叶青篱甚至在酿酒的时候都偶尔走神,走神了几次,她忽然又想:“器王水连法宝都可以腐蚀,何况人体……等等!法宝?”
  她猛地揪住脑中一闪而过的灵感,心里惊喜:“我那件西风镇岳原来可不就是法宝么?虽然后来因为损坏严重而降了品级,只能算顶级法器,可它的材质也还是法宝啊!”
  叶青篱当时是忍了又忍,才先将手头事情做好,然后回转房中,悄悄从长生渡里取出西风镇岳。这是她唯一还存留在手上的一件法器,因其不能认主,这才被留在一边,如今尚能使用。
  西风镇岳的形状很奇怪,就像是一团没有规则的铁砂。叶青篱输入灵力默念口诀,将西风镇岳化成了一个圆盆的形状,然后逐一投入事先准备好的灵药,开始了器王水的炼化。
  铁灰se的容器毫不起眼,随着其中灵药在相互作用下缓缓溶解,它的颜se也越发暗沉。

六十回:七夕
  一片安静的房间中,数种灵药在西风镇岳所形成的圆盆里无声软下,然后渐渐化成一盆无色无味的透明液体。
  这盆像极了清水的液体悠悠沉落在盆底,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将小盆融掉一层,才终于被一股无形力量阻挡,安静躺在盆底,与这件降了法器相安无事。
  叶青篱轻轻吐出一口气,忽然觉得肩背有些酸痛,微一扭动,肩膀左近都是僵硬的。
  她是修仙者,本不会这样不济事,会出现这种状况,实在是刚才太过紧张之故。高年份灵药配制出来的器王水果然厉害,竟连西风镇岳都被腐蚀了一层。细算起来,组成西风镇岳的基本材料可是镇岳沙,其品级在黄级三品,质地可谓坚硬之极。
  隐晦的灵力波动从器王水中传出,叶青篱连忙将之送回长生渡里。淡淡的光芒在西风镇岳组成的沙盆上一闪而过,她心里别想着事情,却没注意到这些。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她便继续酿酒,只当自己从未炼成过器王水。直到六月中旬,整个众香国都被火热笼罩时,她才开始悄悄地沾着器王水来炼五毒密咒。只是头一回,她就因为对器王水缺乏足够认知,而差点将十根手指生生化掉。
  那一次的教训真是将叶青篱结结实实吓到,她只不过取了一滴器王水,却硬是用了十天时间才将那些腐蚀手指的力量化去。而借器王水炼出新型五毒密咒的想法也终究没能实现,器王水腐蚀力太强,非人类肉体所能抗衡。
  经历过这次事件以后,叶青篱那日益高涨的赌徒心态也猛然回转,她整个人则越发警醒起来。
  修炼途上,固然不能畏缩不前、优柔寡断,却也不可一味鲁莽,不知收敛。人贵有自知之明,最怕则是得意便忘形。若是赌赢几次便不知天高地厚,以为幸运永远站在自己这一边,可就是大错特错了。
  手指再次受伤的这十日,叶青篱过得很是提心吊胆。蓝雁的态度却一日古怪过一日,到得六月底时,她的脸上开始明显现出忧郁之色,有时候会怔怔望着某一处出神许久,竟对叶青篱隐藏的那些小动作全无所觉。
  流霞酒已经酿好,便埋在一丛蔷薇花底,蓝雁则忍不住取了去年酿好的宁心酒来喝,每次都是越喝越清醒,越喝越忧愁。
  酒能解忧,却只解那些真正愿意忘忧之人。蓝雁修为高深,意志强韧,根本就不是小小宁心酒便能引醉的。叶青篱有一次在月下见到她那双犹似蒙着湿气的眼睛,讶异之余,也忍不住想:“或许只有赤脚师伯的‘醉生梦死’,能叫她稍稍开怀。”
  叶青篱完全无法想象,如此强大的蓝雁为何会比她这个阶下囚看起来还要忧愁。这种忧愁从六月底开始,到七月初五初六之时,更是形成了一种绝强感染力,叶青篱偶尔从蓝雁身边走过,都控制不住鼻头发酸,心头泛堵。
  此刻的叶青篱恍然明白,不论何种生灵,但凡拥有智慧,就永远也不会满足。
  修为低微如她,整日只想着如何变得更加强大,而修为高深如蓝雁,却也陷在另一种求而不得的困局中。
  叶青篱对此只是稍有感叹,立即就将思维投在了对自己最有利的一面——蓝雁整日神思不属,可不正是给了她偷入顾砚房中的绝佳便利?
  机不可失,从七月初四起,叶青篱便在每日晚间钻到自己床底下,然后小心弹出器王水,向着顾砚房间的方向打起了地道。修仙者钻地洞,这事说来好笑,但在没有办法的时候,这个很是掉价的举动却承载了叶青篱目前最大希望。
  第一日,她深入地下三十尺,便没敢再动。第二日,她刚刚开始转换地道开辟的方向,就听蓝雁在房间外懒洋洋地问:“宁心酒为何不能宁心?”
  这声音带着三分醉意,四分朦胧,更多的却是不耐。
  叶青篱吓一大跳,连忙从地洞里飞跃而出,然后掩好痕迹,打开房门。当时她满以为自己的举动会被蓝雁发现,哪想蓝雁却半眯着眼睛,举起酒坛大灌了一口,甩手将酒坛掼碎一地,人则拂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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