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神·苍云展》第2/21页


  “不是暗星!不是她!那到底是谁?!”镇明觉得事情扑朔迷离,这种残忍的杀人手法,却又不是暗星,那会是谁?谁还有这种本事?正在沉吟,忽听村长大吼了一声!“那里是谁?!是不是你做的?!”
  两人赶紧回头,就见村长放下尸体,踉跄着追了上去,前面的树林里隐约有一个人影,似乎也是在跌跌爬爬地奔跑,还发出嘤嘤的哭泣声,听起来――是个小女孩!两人赶紧追了过去,镇明袖子一展,将村长扶了住,非嫣早就进了树林把那个小小的人提了出来,三个人都愣了一下,那是一个五六的小姑娘,奇怪的是她的头发发出淡淡的幽蓝,眼珠也如同大海一般蔚蓝。
  这小丫头被非嫣提在手上显然很不开心,一声低吼,忽地龇牙咧嘴,暴露出唇下的两颗大牙,那张原本清秀美丽的小脸看上去顿时狰狞可怕。镇明奇道:“你这样……莫非是妖?”那小丫头也不说话,只是恶狠狠地瞪着镇明和非嫣,喉咙里却发出类似哽咽的声音,含泪企求地看着村长。
  村长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忽然恨然扑上,抓住她单薄的肩膀用力摇晃,一面疯了一样哭喊道:“是你?!是你做的吗?!九萼!早知道我便不该收留你这只该死的妖精!我早该知道妖精没什么好东西!天啊!天啊!是我害死了你们啊!小晨,是爹爹不好!全是爹爹的错!”
  他一边哭,一边用力摇着那叫做九萼的小姑娘。九萼惊恐地看着他疯狂的模样,吓得嘴唇一个劲发抖,话也说不出来。非嫣低头问道:“人果真是你杀的?”她有些疑惑,这个小姑娘虽然是妖,但明显还小,连妖力都不怎么充沛,有什么能力杀人?
  九萼小嘴一扁,哭了起来,“不……不是我杀的!村长伯伯,不是我杀的!”她雪白的脸上还沾着几滴血,衣服上也有些血迹,但明显不是她本人的。虽然镇明知道人不是她杀的,却也奇怪为何这个小妖没被杀。
  “那是怎么回事?”非嫣和颜悦色地问她,九萼哽咽着说道:“我……我也不知道,我在林子里面睡觉,忽然听见……外面吵得很,好象有人在打架。我就偷偷躲在树后面看,然后就看到一个很漂亮很漂亮的姑姑提着刀乱砍,我吓死了……动都动不了,一直看她把人杀光了,然后她就看到了我,走了过来。我以为她要杀我……结果她只是摸了摸我的脸,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镇明急道:“说了什么?”
  九萼抹着眼泪,“她说,说‘你是妖,我偏不杀!我要杀光那些虚伪的人和神!要他们知道,妖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和神才是最虚伪最恶心的东西!’她……她说完就走了……”
  非嫣柔声道:“知道啦,人不是你杀的,你是好孩子,可别哭了!告诉姐姐,那个姑姑长什么样子啊?”
  九萼想了半天,“是个好漂亮好漂亮的姑姑!我从来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姑姑!对了……她的指甲很长……把我的脸都划破了。她的眼睛里面是绿色的,好可怕!”
  镇明骇然,照她的说法,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炼红夫人!她怎么也来圣地了?!她这样一路过来,还不知道杀了多少人!非嫣握住他的手,两人手心里都有汗,上次是侥幸逃脱了她的追杀,这一次如果再遇上,该怎么办?更说不定,炼红就是追着他们才来了圣地!
  非嫣替九萼擦了眼泪,柔声道:“好了,别哭啦!这里的人都死了,也没人可以照顾你,跟姐姐走,我找个好地方给你住!”
  九萼怯怯地看着村长,嗫嚅着说道:“我……我要和村长伯伯一起……”村长眼里一阵热辣,走过来将这个小丫头抱在怀里,紧紧地,哽咽道:“九萼……以后只剩下我们两个啦……大哥哥,婆婆,姑姑……都死了!以后只有我们俩了!”
  一老一少抱头痛哭,一直哭了近半个时辰才渐渐停了下来。镇明叹道:“此地不宜久留,还是赶快走吧。”村长轻道:“至少,把我的村民埋了……”镇明道:“这个容易!”说完袖子一挥,前面的土地顿时凹进去一大块,分别把那些破碎的尸体装了进去,每一座坟上还立着碑,只是上面没字罢了。村长和九萼又趴上去哭了好一会。
  非嫣叹了一口气,“尸体都是碎的,不然用灵泉本可以救治……”镇明摇了摇头,实在不忍多看。眼看日色西斜,如果再不离开,恐生不虞,他和非嫣把村长扶了起来,九萼被非嫣抱在怀里,正要离开,忽听身后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两人骇然回头,却见炼红款款而来,雪白的衣裙上满是鲜血。
  镇明见状不好,左手在九萼和村长的脖子上一劈,两人顿时晕了过去。“非嫣,你带这两个人先走!我们无尘山见!”他低声说着,戒备地瞪着那绝色女子凄然而来,这一次,他决不放水了。
  非嫣恨恨地跺脚,“我偏不要!我偏要留下来!你别想把我撇下去!”镇明无奈地看着她,“你想让村长和九萼受到波及?”话音未落,却见她袖子一展,化做一个鲜红的小帐篷,村长和九萼躺在里面,仿佛睡着了一般。
  “这个结界除了我,没人能解!我才不要走!我不要一个人逃命!”非嫣难得固执,埂着脖子耍脾气,镇明只能摸摸她的头发,什么都说不出来。
  炼红已经来到了近前,双目失神地看着他们,忽然,她流下泪来,肩膀不停地耸动,伤心极了。两人都怔住了,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灵泉……灵泉……”她喃喃地说着,“灵泉为什么消失了?”
  镇明奇道:“怎么会消失?方才还好好的!”
  炼红好象不认识他们两人一样,喃喃地说道:“没有了……消失了……我去的时候,门口只有一堆乱石,里面的灵泉全部枯萎了……天,天!我的日官!我的孩子!娘没办法替你拿到灵泉救命!娘没用!”
  两人对看一眼,心想原来是这样,她是要灵泉去复活日官!镇明斟酌了一下,才柔声道:“夫人,我们这里还有一些灵泉,您可需要?”
  炼红如遭雷亟,陡然抬头,双目灼灼地看着他们,“你们有?!真的?!请……请给我!”
  非嫣从村长袖子里掏出那瓶斑斓的泉水,正要递过去,却被镇明拦住了。
  “等一下。夫人,泉水可以给您,但有句话我想告诉你。”镇明见炼红急切的模样,便微笑道:“好教您知道,日官不是我们五曜杀的,这顶帽子,我不敢扣。日官究竟何人所杀,我也不清楚,但我以性命担保绝对不是五曜做的!”
  炼红流泪恨道:“我知道是谁做的!白虎……白虎!我必生啖其肉!此仇若不报,教我遭五雷轰顶,死后魂飞魄散!”
  镇明恍然,原来她早知道了!他放下心来,把泉水递了过去,柔声安抚,“夫人不必过于伤心,灵泉必可让日官复活,令你们母子团聚。只是……”他皱起了眉头,后面的话不知当不当说。
  炼红小心把泉水放去怀里,“有什么话,但说无妨。你是我儿的救命恩人,我也绝不是恩将仇报之人!”
  镇明朗声道:“夫人,既然如此,我便直言。夫人丧子,伤心在所难免,但将悲愤之气迁怒与无辜凡人身上,却为我辈不齿!旁人虽然孱弱,却也有自己的妻子儿孙,如何可将自己的伤痛强行加注于他人身上?!天下间幸福家庭何其多,夫人难道一一杀个痛快?他人的怨难道不是怨,他人的苦难道不是苦?妄言了,请夫人责罚!”
  炼红沉默良久,忽然冷笑一声,一跃而起,整个人跳上树顶,冷道:“他人的苦与我何干?!我杀了便是杀了!谁不服,有本事的找我算帐!这个世间就是大吞小,强杀弱。我可没有那么多悲天悯人的心肠可怜那些柔弱的凡人!镇明,你的泉水我谢谢了!你的劝解我也听了,你的恩情,日后我必然回报!告辞!”
  言毕,她的裙摆轻轻一飘,整个人如同一只轻盈的白鹤,眨眼就消失在碧绿的树林里。镇明只得叹了一声,回头看看那些坟墓,心里只觉得无限凄凉,真不知此身如何处置才好。
  非嫣从后面抱住他,柔声道:“别想那么多了,人也走了。我们也赶紧离开吧!这里到无尘山需要好几天的行程呢。”
  镇明握住她的手,微微点头,将村长和九萼抱在怀里,往村外走去。
  五天后,他们回到了无尘山。牡丹已经可以下床走动,她的性子当然是一刻也不得闲,儿子被司徒抢去玩,她只好来逗九萼小妹妹,对她的蓝眼睛惊叹不已。
  “你是什么妖?叫什么名字?你的眼睛好漂亮!”牡丹摸着九萼的脑袋,这个小丫头乖巧极了,长得又好看,终于成功激起她一丁点的母爱,抱在手里舍不得放下去。
  “我……我叫九萼……”小九萼有些不习惯这个大眼睛姐姐的热情,怯生生地说道:“我,我是豹妖。”
  牡丹惊叹,“原来是豹妖!那你长大以后一定厉害得不得了!你留下来吧,给我儿子当保镖!”
  九萼不明白保镖是什么东西,但看她这么开心,不由笑吟吟地点了点头。非嫣好气又好笑地拍了拍牡丹的脑袋,“喂,你好歹有点母亲的样子好不好?她一个小孩子,牙还没长全,给你家狐儿做什么保镖?以后还不知道谁保谁呢!”
  不等牡丹回答,九萼急忙低声道:“我……我愿意!小弟弟以后交给我……!我会待他很好很好的!很好很好……很好……”她年纪小,除了说很好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别的了,刚才偷偷看了一眼那个襁褓中的孩子,玉雪可爱,尤其是那双眼,勾魂摄魄,长大一定好看极了。能照顾他,她觉得特别开心。
  牡丹再调皮,对这个真心真意的小姑娘也不忍再开玩笑,摸着她的头,她柔声道:“谢谢你,九萼。狐儿就拜托给你了。也希望你把这里当作你自己的家,不要拘束,开开心心地过日子。”非嫣瞪她一眼,“总算说了句能听的!”
  当然,现下谁也想不到,这一句戏言,居然成全了他们的好事。可怜司徒家纯正的狐狸精血统,从此混入了豹妖的血,日后生的孩子,竟清一色娶了嫁了豹妖,直至今世。当然,这是另外一个故事了,在此不赘言。
  女人们在后面笑闹,司徒和镇明两个男人当然坐在前厅喝茶,司徒手里的小睿狐眼睛瞪得滚圆,直直看着镇明雪白的头发,竟似看入了迷。这个行为引得司徒大吃醋,抓着儿子软绵绵的下巴硬是别过来。
  “乖乖宝贝,我才是你爹爹,你该看我才是!那人有什么好看的?”
  小睿狐被他拨弄得烦了,嘴巴一扁就要哭,吓得他赶紧安抚,再也不敢吃醋。镇明笑道:“在这里度得半日,便觉全天下都是这么清净自在。无尘山真是好地方。”
  司徒把儿子放去一旁的软凳上,说道:“你若喜欢,随时欢迎你来。外面闹哄哄的,何不在这里过安稳的日子呢?”
  镇明听他言语甚是诚恳,心下感动,“我也一直待在这里,但我仍有私心,放不下外界的事情。抱歉,也累你姐姐一直陪着我奔波。”
  司徒摇头,“这些话,你该与她说,你该知道她的性格,一定会开心的。为什么不愿意和她说呢?”
  镇明呆了一会,叹道:“是啊,为什么我不告诉她呢?”他静静地看着袅袅升起的水雾,心里微微发酸,是不敢,还是所谓的矜持?面对她的时候,一句好听的话都说不出来,只会说些有的没的,无关紧要的东西。
  司徒吐出一口气,揉了揉额角,“你们俩,累也累死人。还要我来操心。去去!你找非嫣去!把该说的不该说的统统说出来,我打包票那蠢女人一定心花怒放从此跟定你甩也甩不走。”
  镇明就这样被他推了出去。
  第二天临走的时候,司徒见到非嫣脸上藏也藏不住的笑,就知道镇明一定“甜言蜜语”过了。他笑了笑,其实,只要非嫣高兴,那就好了。因为自己已经得到幸福,所以希望她也可以幸福。
  “你们接下来,要去什么地方?”牡丹依依不舍地问着。
  非嫣笑了笑,看向镇明,他轻道:“四处游览罢了,想去神界以外的地方看看,或许可以找到真正的神之道。”
  司徒伸出手,笑道:“那么,有缘再见。倘若哪一天累了,一定记得回来。我和牡丹永远等着你们。”
  镇明紧紧握住他的手,“一定!”
  第三章
  七月流火,在曼佗罗城,这句话显然一点意义也没有。曼佗罗城的夏季极短,通常五月回暖,六月雨水,七月便开始换上单薄的夏装,到了八月底,就需要穿上比较厚的外衣了。因此,灿烂的夏季对于曼佗罗的人而言,是非常宝贵而且短暂的。
  时值七月底,早晨刚刚下过一场雨,风里带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青石板路光滑洁净,路人渐渐多了起来,三两个友人在茶馆或酒馆里谈天,更多的人是聚集在街角看杂耍班子的吆喝表演。
  街边的小茶馆里靠窗坐着一个黑衣男子,经过的人总忍不住要多看他一眼,因为在如此温暖的天气里,他全身还裹着厚实的披风,从头到脚都藏在黑色里面,只偶尔露出洁白的手举杯小啜,披风后的眼,明亮摄人。
  “各位乡亲父老,各位朋友!小老儿一家人云游四方,甚喜这北方人情风土好,决定盘踞几日。只是身上的盘缠实在有些不够,又不好伸手跟人拿。小老儿一家别的本事没有,一些杂耍本事还是能入眼的。各位有钱的赏两个铜板,没钱的赏点人场,小老儿感激不尽!”街角卖艺的老头子大声说完,邦邦地就敲起了锣鼓,热闹非凡,引得路人连连回头,聚在那里渐渐多了起来。
  刀山,吞火,走钢丝……一连串的精彩杂耍令人惊叹,叫喊声使得那靠窗坐的男子都放下了杯子,抬眼望过去,眼神里流露出一种类似孤独或者怀念的目光。他定定地看着,竟好似看入了迷。
  一个红衣的少女上了场,刹那间七弦,古琴,洞箫,伴随着大鼓的冬冬声同时响起,那少女舞成一团红色的云,腰肢柔软到不可思议,或后仰或抬腿,或旋转或跳跃,轻盈得仿佛一只蝴蝶。台下的看客发出震天的叫好声,那人却幽幽叹了一声,垂下头去再不看。
  原来天下间卖艺的都是这些内容,但那曾令他目眩神迷,窥见另一端神秘境界的人,却再也不见了。同样的舞,同样的乐曲,人却不是她,那曾让他如坠地狱的诱惑,此生他或许再也无法体会。
  他喝尽杯子里最后一点茶水,站起来要走。忽地,街角出现的几个人影却让他如遭雷亟,下意识地坐了回去,一双眼却露出精光,定定地打量过去――那是两个同样披着披风的人,其中个子比较高的人肩头上还停着一只通体鲜红的怪鸟。如果他没看错,身段较娇小的那人,一回眸间,露出的半个面颊应该是清瓷!她怎会在这里?
  他不着痕迹地出了茶馆,悄悄跟在那两人身后,越过看杂耍的人群,拐了两条街。他忽然一怔,前面是曼佗罗城新城主的行宫,他们是要往那里去?他想了想,干脆扯下身上显眼的大披风,把束在后面的长发放了下来遮住更显眼的脸,然后从容地走了过去,跟在后面。
  “清瓷,为什么答应暗星的请求?”玄武低声问着,忍不住垂下头看着身边人雪白的脸,她做事似乎永远不给理由,随心所欲地。说实话,当听到暗星的请求时,他差点斥之为荒谬,但她却想了一会,却答应了。
  清瓷笑了笑,“玄武,白虎的能力如何?”他怔了一下,说道:“白虎不擅打斗,但却有统领四方的气魄与手段。很强,事实上他比我更适合做四方之长。”清瓷又道:“你觉得他适合做王吗?新神界……还能达到麝香山那时的颠峰吗?”
  玄武愣了一会,才道:“清瓷……我不知道,我不是他。虽然我恨他,但不能否认他是个非常有能力的神。”他忽然怀疑起来,疑惑地看着她,“无论暗星要求你做什么,我都不希望神界再出什么混乱。凡人好容易平静下来过活,难道不能让他们多幸福一些么?”
  清瓷面上忽然浮现虚幻的微笑,“幸福……所谓的幸福到底是什么?被暗星洗脑的人,这种气氛,你觉得平静才是幸福么?不,或许我又会做一件错事,可是神界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呢?我想看看凡人的本领。”她摇了摇头,反手一握,握住玄武的手,柔声道:“对不起,我总是这么任性,要你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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