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匠娘子的水乡生活》第2/97页


  两岸间驾了一座数层高,能容两辆小轿并行而过的石拱廊桥,青瓦红柱,飞檐斗角,梁上有水墨画宫灯列排悬挂,端的是气势雄壮,古朴典雅。
  此桥名曰双子桥,传说乃是百多年前,一位得了双生子的当地富翁出资修建,因而桥有双洞。
  没有此桥前,据说镇南往镇北只能走水路,如今过了双子桥便是镇北。而此桥自建成起便成了各路行商和当地居民的避雨之处,江南多雨,有心的商人便专拣了这雨天来桥上买卖,挑个人旺。久之,无论风雨,这双子桥都成了市集一般,便称作桥市。
  阿媛站在岸边,已透过薄雾依稀看到对岸彩灯高悬,人流穿梭。纵然是清明寒食二节,枕水镇的东,西,北三面也不会输了平日多少热闹,阿媛倒是喜欢这里的热闹。她又见还有三三两两结伴出游的学子,不知今日那人是否也恰好出游呢?
  此时,零落的雨点倒是彻底收住了。阿媛上了桥,收了伞,便想趁着桥市把买卖做了,好赶去镇北。她随便往一边的廊椅上找了空位坐下,甩了甩被篮子勒出几道红印的手腕,又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腿。
  桥上已是聚集了不少人,有来逛桥市的,有来躲雨的。桥上的买卖甚多,卖首饰的,卖糖果的,卖水果的,卖梅干菜的,捏面人的,摆博戏摊子的,挑夫寻差的……除了那贩人的不便上桥,这桥市已算是各项齐备,热闹非凡了。
  这样的喧闹气氛将桥本身的端雅庄严也给削弱下去。
  阿媛自知若非清明时节,外出踏春的人多,这桥上多半是摩肩接踵的喧嚷,根本没她摆摊的地儿了。
  她也不吆喝了,因为纵然是她出声了,也敌不过人家周围的声音大。
  阿媛只将篮子放好,摆了几个模样最好的糕点在外面,又支了块牌子出来,上书“寒食糕点,一个五文”。字不算好,倒是工整。
  阿媛算是村中少有的能识字的女子,而枕水镇盛行读书,不少人都是识几个字的,纵是那不识字的,看到精致的糕点,也知道问价。
  不一会儿,便有个打扮漂亮的妇人走了过来,看着那牌子和糕点颇有兴趣:“五文一个,倒是便宜。可以尝吗?”
  阿媛知道自己卖得便宜,镇上的糕点铺可都趁着过节涨价了。
  她将早就切好的试吃品拿了出来,用细竹签子插了送到妇人面前。
  那妇人尝了不住点头,又问道:“这青团中的红豆馅似乎带着清凉,与别家不同,不知如何做的。”
  阿媛见她像个真心要买的,也不避忌,只道:“加了些薄荷叶的。春日湿气渐重,加了薄荷更帮那湿气透出来。味道也更清爽的,吃了人不乏。”
  那妇人听她说话细致,糕点又好吃,果然当下便买走了十多个。
  没过一会儿,又来了个老妇人,只瞟了那牌子一眼,目光便落到糕点上,直直地看了许久,才轻蔑地问道:“多少钱?”
  “五文一个。”阿媛也不多讲。她瞧了那老妇人是见了刚才那年轻妇人试吃才走过来的。
  “鸡蛋也不过才五文一个,你这些个素糕点也太贵了,没啥稀罕。”
  阿媛被她这么一说,心里极不好受。那鸡蛋五文一个,是鸡生的。人不过喂喂食,待生了蛋便凑起来卖。自己做个糕点天不亮就起来,还要费好一番功夫。如今却被这老妇人说是不如那鸡蛋。
  不过阿媛自做这生意以来,见过的人也算多了,也不与这老妇人计较,知她那么说,要么是想压价,要么就是等她介绍一番糕点的特色,再蹭吃几个。
  阿媛偏偏不如她的意,只笑道:“不贵不贵,刚才那娘子便说我这糕点卖便宜了,卖上七文一个也值得起。若是放到河对面的铺子去卖,便要二十文一个不止呢。”
  老妇人见她伶牙俐齿,一点没了刚才见着青涩丫头的模样,讪讪的哼了一声,往前走了。
  阿媛也不往心里去,但凡这上了些年纪的人,少有几个不是惜财又贪小便宜的,本心不坏,只是颇为难缠了些。
  不过多时,又过来几个从镇北方向来的学子,在桥上逗玩了许久,又是吹糖人,又是玩博戏,似乎很少从书院里出来,凡事都觉得新鲜。
  这行人从阿媛的身边过时,也没停留,她的摊位并不显眼。
  阿媛却难得热情的吆喝起来:“青团,艾饺,撒子,买几个踏青游玩吃!”
  那几人听着个甜美的声音,便侧身停了下来,看着那些糕点,好似突然有了兴致。
  阿媛热心地介绍了,又主动让他们试吃。
  那几人满意,便说要把她剩下的糕点都买了。
  阿媛却蓦地犹豫了一下,笑盈盈地推说自己要留了几个作为路上充饥之用,其余的便都给他们包了起来。
  “几位相公气度不凡,是镇北哪个书院的?”阿媛将油纸包递过去,状似无意地问道。
  那几人颇为自豪,均笑道:“是瑜枫书院。”
  “今日书院休假,大家都出来踏青扫墓了吧?”阿媛接着问了。
  “也不尽然,自有那外地的好学之人,赶不回家扫墓,又不愿出门游玩的,便留在书院温书了。”
  阿媛想着,他家便是外地,今秋便要乡试,想必他还在书院用功的。
  学子中突地有一人道:“小娘子是要去瑜枫书院找人吧?我看你有些面熟呢!”他这么说,旁边几人也都用有些戏谑的眼神看过来,阿媛便不好意思再打听下去了。
  “没有的,各位说笑呢,我是想过去捡个生意的。”说着,想起那人,脸不自觉红了。
  那几人也不再打趣,拿了糕点便说笑着走了。
  阿媛将自己留下的糕点仔细包好了,收了篮子打算往镇北去。
  这时,却见前面一处突然围了一圈人,似乎起了什么热闹。她本也没想着凑热闹,只是人群围绕的中心,一个镇定坦然的声音竟是十分熟悉。
  


☆、第2章

  双子桥上起了热闹,游玩的人都围上去看热闹。
  周围摊位的商贩竟也有丢了生意往人群里挤的,可见这真是个难得一见的热闹!
  人群中心引起热闹的是三个人。
  一个是身着褐色长袍的中年男子,相貌颇有几分富贵。
  一个是模样俊秀斯文,看着像读书人的年轻男子。只是他除了那张俊容与读书人肖似,身上的乡野装扮却是与读书人格格不入的。
  还有一个也是乡野装扮的男子,年纪稍长,约莫三十来岁。形容却比那年轻男子粗鄙得多。手背上一条长长的刀疤十分可怖。
  这三人中,先来桥上的是这年轻男子。他是个卖油纸伞的,当下便挑了空位将几把伞撑在地上,支了个摊子。
  没过一会儿,穿褐色长袍的中年男人也上了桥,他看到年轻男子的伞,瞬间眼前一亮。此人乃是镇北付记伞行的老板。清明时节,祭拜扫墓有打白油纸伞的习惯,一时他店中白油纸伞的存货便卖缺了。恰巧镇中有家大户,过几日做丧,订了三十把白油纸伞。付老板不愿失了生意,便先应下,又往镇南急急赶去,想问个相熟的同行借伞应急。
  不想他刚走上双子桥,便见了个年轻人撑了白油纸伞卖。他走过去细看,那质量成色均是上层,他着实想不到一个小小的地摊上能有这样的上等货。
  付老板当下问了价钱,年轻男子回了说三十文一把。
  付老板觉得价格合理,若是在他店里面出售,这成色必得五十文一把,做丧要得多,打个折扣也得四十五文一把。
  可按着商人的性子,付老板还是向年轻男子压了价,说自己要二十把伞,每把算二十五文。
  年轻人却如何也不肯,说是买多买少都是一个价,三十文一把,不可再少。
  付老板一来急用,他难得碰到个卖伞的,总比厚着脸皮去同行那里借伞要强。二来,付老板也觉得这伞的品质确实是值得起三十文的。
  付老板当下便想付钱,这时桥上却来了第三个人,正是那手带刀疤的男子。
  刀疤男子也是卖油纸伞的,正背了一筐油纸伞往双子桥上走。走了几步便听见了前面两人的对话。
  刀疤男子插了过去,讨好地对付老板笑道:“老板,我这里正好有二十把白油纸伞,结实耐用,可是一等一的好货,我算您二十五文一把,您看如何?”说罢,取出背篓中的伞,撑开了给付老板看。
  那年轻人见说好的生意因为这人出现有了变故,也并不气恼,由得付老板选择。
  付老板看看刀疤男子的伞,又看看年轻人的伞,心中已有分晓。他眉头一挑,默然地点点头,也不理睬那刀疤男子,只转头对年轻男子道:“这位小哥,若你算我二十五文一把,我便买了你今日背来的所有伞,如何?”
  这时刻,周围还未有人围观,只听得年轻男子要得了大生意,几个临近的摊位上倒是不少人侧目。
  只是年轻男子的回答,更让他们不仅侧目,而且觉得可惜。
  只见他神色平平,似乎不为所动,语气坦诚又礼貌地道:“这位客人,多谢您看得起我的伞,只是要拂了您的好意了。家中只我一人做伞,这样一把白油纸伞,看似简单,我一个人做却要花上起码六日,若是遇上不好的天气,恐怕八|九日也未必能成事。”
  他撑开了伞,本是想更细致地向付老板展示,却忍不住自顾自细细抚摸起每一寸伞骨,专注而心疼,仿佛那是爱人的面庞,半晌才道:“这些衬子和批子,每一条都是经过数十道工序。这把伞,我敢说,用三年也不会有大的损毁。三十文一把,实在是最公道的价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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