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生活 温亚军》第2/15页


沈小武知道妻子肯定又是受了什么刺激,她也只有在受了刺激的时候才会不管不顾地这样骂他,他心里也来了气,凭什么总是他来做受气筒啊?正想回击妻子,可一看叶莎莎的眼里竟然涌出了眼泪,就自动地偃旗息鼓了,算了,女人就是喜欢莫名其妙。他打开电视,拿起沙发上的遥控器,噼里啪啦按开了频道,也没有什么可看的东西,只是想让屋里有些动感的色彩,有些他们夫妻以外的声音。
叶莎莎见沈小武不理他,觉得无趣,蜷在另一个沙发里望着电视屏幕发呆。沈小武见妻子寂寞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心说两个人的世界到底过于清静了些,他不是个很爱聊天的人,往往聊起来的事又和叶莎莎说不到一块儿。叶莎莎基本上不愿意听他说,每次他一开口说话,不一会儿便是哈欠连天,轮到她说时,往往又是她那几个女人之间的事,琐碎繁杂,总是带着浓重的女人色彩,有时候听得沈小武头大,心想这些女人真不知怎么回事,当着面一个比一个亲热,背后谁也瞧不起谁,天生就有一股子妒意,却又不是敌意。
看电视是夫妻两人消磨时间的最好方法,但他们各自喜欢的电视节目又不一样,沈小武爱看港片,逮着港片不管什么片子都能津津有味地看着,叶莎莎呢,除了情感剧,剩余的一概都提不起兴趣,好在港片里也有情感戏,否则这电视非得一分为二不可。两个人的日子过得时不时地感觉有些冷清,就好像一场没有掌声的舞蹈,再卖力也少了期待。要是有个孩子就好了,他们的生活一定会多些乐趣。沈小武眼角扫了扫妻子,心里想着。
他们不是不想要个孩子,是叶莎莎有过一次宫外孕,手术后被告知以后再也不能生育。当时,沈小武还没有做不了父亲的那种悲哀,他只是心疼妻子,担心她知道后会有精神压力,便一门心思地安慰她。谁料想叶莎莎得知自己再也不能生育后,反倒比以前想得更开,她说这样也好,以后就不存在养育儿女的负担了,她也可以放开手脚去玩。沈小武还以为妻子是在反过来安慰自己,可一看她的神情,没有一丝悲痛的样子,如果不是手术疼痛的缘故,反倒是一脸的欣慰之色呢。沈小武知道妻子是真的不想有个孩子绊着她。
这时候,想到自己这一生都不可能有个孩子,沈小武心里忽然间有了一丝惆怅。

交了集资建房款,解决了居家大事,家里还剩下四万多的存款。沈小武把存折给叶莎莎看,看得叶莎莎一脸的欢喜,她喜滋滋地说没想到还能剩下这么多啊。老婆孩子气的表情,看得沈小武心里有了得意之色,要不是他平日里精打细算,就依叶莎莎那不管不顾的性子,哪能攒下这么多钱,虽说日子过得清淡了些,可到底还是完成了人生中的一件大事啊!
“你说咱除了房子,也没别的负担了,人生在世,不仅是为了攒钱的,趁咱们还年轻,也该好好品味一下生活中的其他滋味了,你说是吧?”叶莎莎说,“这些钱放在银行反正也没多少利息,不如……咱也买辆车?有了车咱可是干什么都方便多了,也算是一脚踏进了小康呢。咱也不用买太好的车,十万左右的车就可以了,档次也不低,开着不别扭……嗯,当然咱这点钱肯定是不够的,不过,咱可以再贷点款呀,如今这贷款买车都成了一种时尚呢。”
叶莎莎是用商量着办的语气,却也丝毫没有掩饰她对车的憧憬,而且沈小武也听出来了,买车的念头在她的脑子里盘桓绝非一朝一夕,肯定有一段时期了。
沈小武可没有叶莎莎那么昏头,他是个头脑清醒的人,考虑得更为实际一些。房子建好后得装修,按现在的市场行情,四万块钱不一定能打得住,哪里还有余钱买车?再说,两人每天都要上班,单位离住宅区也不远,就是叶莎莎回趟娘家,打辆车撑死也就是个起步价,买车在他们的生活里根本没有什么必要,即使双休日出去逛(并不是每个星期天都要出去),完全可以来回打车,能成为打车一族,不也体现着他们生活水平的小康步伐?而且以他们现有的经济实力,还没有到非要养辆车摆谱的地步吧。说死说活,沈小武坚决不同意叶莎莎这样的享受方式,如果说超前享受是为了买房子倒还说得过去,再怎么说房子那是生活的居所,缺了不行,可贷款买车却并不是日常必要的消费,就是摆在那里当摆设,这个谱未免就摆得没有道理了。
叶莎莎一听沈小武的话,有了绝望感,其实在说这些话之前,她考虑到了沈小武会反对的,只是她还没考虑到沈小武有时候像石头一样坚硬固执。因为平时有些什么事,她通常是只要稍一坚持,沈小武就会让步,她总是胜利者。现在房款也交了,思来想去也没有什么需要用大钱的地方,而且以他们夫妻俩的收入除日常消费,就是再养辆车也是很宽松的。
可沈小武压根儿就不听她的分析,他只说叶莎莎太任性,他不能跟着一块儿任性。
“什么叫任性?买车也算是任性?我这不是给了你充分的论证嘛。你放眼看看,咱周围不是有好些人都买了车?你真以为他们都是钱多得用不完才去买车?那个徐克明不就是贷款买的车嘛,学院里的人都知道,你敢说没听说过?”叶莎莎愤愤地说,沈小武的毫不让步让她有些恼羞成怒。这男人,怎么就像个古董,都能闻出千百年前的泥土味儿了。
“人家有人家的生活方式,咱们有咱们的生活方式,凡事不一定都要向别人看齐!”沈小武坚决地说。
“沈小武,你真是没意思透顶!”叶莎莎把手里的存折冲着丈夫扔了过去,“行了,你留着你的钱给你生个儿子,你跟钱和儿子过吧,钱才是你的宝贝!”喊完,转过身拎起包拉开门出去了。
大街上车水马龙,很是热闹。望着从面前流过去的一辆辆汽车,叶莎莎满心都是沮丧,挫败感就像压在心上的一坨铅块,沉重得叫她想要大喊大叫,冲着谁狠狠地发泄一下。
“叶莎莎!”随着一声喊叫,一辆轿车缓缓停在叶莎莎的面前。不用细看,她也知道是蔡晓佳。蔡晓佳就像她的影子似的,无处不在。
其实说白了,叶莎莎原本也没觉得她和沈小武非要有辆车不可。但蔡晓佳有了车。蔡晓佳有车一开始也没能让她动心,但事物的发展常常有个量变过程,谁也无法阻止这量变过程的发生。起初,是蔡晓佳开着车带着叶莎莎到处兜风,不停地给她说有车的好处,那说话的表情,那腔调,就好像没有车也就没有她蔡晓佳这个人似的。在叶莎莎的眼里,倒不是蔡晓佳多么爱车,而是拥有车的那种感觉,是自豪,是夸耀,还有进入另一种生活状态的轻松和自在,是叶莎莎这类人无法赶超的居高临下。
蔡晓佳的春风得意是藏也藏不住的,她根本也无心去隐藏。叶莎莎表面上风平浪静,声色全无,心里却是百般滋味。她原本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但再容易满足的心,在蔡晓佳这样的强力渗透之下也不可能一点涟漪都没有。她确实无心要和蔡晓佳比什么,人家蔡晓佳能有今天也不容易,想想当初她就像一棵被人遗忘的野草,任是春风拂柳,百花盛开,又有谁会关注一棵毫不起眼的野草呢?或许是被遗忘得太久,一旦被嫁接摇身成为另一种珍稀品种,蔡晓佳便铁定了心要把当年被埋没的色彩成倍地释放出来,要让别人反过来成为她的陪衬。叶莎莎的生活就这样潜移默化地被蔡晓佳改变着,尽管她在抗拒着这种改变,但她还是在抗拒中不知不觉地改变着。
有一天,叶莎莎告诉蔡晓佳,沈小武也想买车。蔡晓佳当时就欢欣鼓舞地说:“好呀好呀,等你也有了车,咱们就可以一起开车出去玩。你大概不知道吧,现在都有了女子汽车俱乐部了,以后咱们也加入那个俱乐部,参加更多的活动,体会更多的乐趣。你说那样的生活会不会比我们现在除了逛街喝茶做美容泡酒吧更生动些?”
叶莎莎是在蔡晓佳喋喋不休的间歇中,冲口说出这个话的,她被蔡晓佳孔雀开屏式的缤纷色彩弄得眼花缭乱,心里的浮躁之气就像火山爆发前夕的岩浆,想压也压不住。她想她的这句话或许会对蔡晓佳造成一种冲击,为了维护自己有车的优势,蔡晓佳可能会本能地劝阻一下她,比如会说她买车作用不大,或是她现在要买房,不如等两年再买车等等,但是蔡晓佳没有一点要阻拦她买车的意思,相反倒期望她拥有一辆车。这等于是把头脑发热的叶莎莎将了一军。
可是沈小武丝毫也不能理会她的心情,他只会一心一意地过着平淡乏味没有一点波澜的生活,一副满足陶醉的样子。这叫叶莎莎受不了。
这会儿,蔡晓佳打开车门,示意叶莎莎上车。叶莎莎犹豫了一下,还是上了车。
“怎么,是不是跟你的那个模范丈夫闹别扭了?看你一脸的闷闷不乐。”蔡晓佳问道。
叶莎莎轻叹了一口气,望着蔡晓佳把持着的方向盘,神情落寞地说:“没什么,我们只是拌了几句嘴。”
“咳,夫妻嘛,磕磕碰碰很正常的事,不用太在意的。”蔡晓佳安慰她道,“你看,我要和老公吵架了,就喜欢开快车到处兜风,避开城市的喧闹,避过汹涌的人群和车流,自己陪着自己撒撒野。你别说,我每次兜过风回来呀,这心情还真的很好呢。”
蔡晓佳大笑。叶莎莎却笑不出来,人家蔡晓佳可以用这样的方式来释放自己,可她却只能窝在家里生闷气,最多,也就回个娘家,到父母面前诉说一下。
蔡晓佳一打方向盘,车轻轻地拐了一个弯,上了高速,叶莎莎还真没注意到,这不知不觉中,她已经离家很远了。
“哎,莎莎,什么时候去买车呀?”蔡晓佳的话,让心情沉闷的叶莎莎更如同遭了冰霜一样,她埋着头闷声闷气地说:“不知道,我是不想买的,我这人没有方向感,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有了车也玩不成,看着不是更着急嘛。”
蔡晓佳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她一副洞悉一切的表情,叫叶莎莎憎恶极了。

叶莎莎超前享受的计划没有如愿,最重要的,是她觉得自己被蔡晓佳看扁了,而这都是沈小武造成的,她气不顺,这一阵子净和沈小武闹别扭,看沈小武什么都不顺眼。沈小武这回也使不出什么招来哄妻子,又不能豁出去拿那笔钱让妻子去买车,便只有竭力地忍让着,想着只要过了这几天,妻子会雨过天晴,把这事抛开的,到那时就万事大吉了。
沈小武的想法不错,对策也没问题,但就是事物的发展叫他无法预测。
这天,沈小武的弟弟打来电话,说父亲被查出癌症早期,医生说让住院治疗,可是光押金就得五千块钱,弟弟说他还问过医院,手术费得一万多块钱呢。弟弟在农村,每年的收入就靠那几亩地,别说拿一万多块钱,一下子要他拿几千块钱出来也是不可能的。病得治,院也得住,沈小武叫弟弟先在村子借钱交住院费,他随后就把治疗费带回去。
沈小武从小没了母亲,是父亲一手把他们兄妹拉扯大的,参加工作后,沈小武很少回家,通常用电话跟家里联系。父亲能理解他在城里的难处,从来不难为他找麻烦事。这次是走投无路了。
放下电话,沈小武心酸难忍,想想自己多年来对父亲未尽的孝道,泪水不禁夺眶而出。他拨通叶莎莎的电话,想要跟妻子商量一下,但叶莎莎一听是他的声音,一句话没说就把电话挂断了。再打,她一直不接。沈小武没法,只好想着等他从老家回来再跟妻子解释。他向单位请假,从银行取了钱,直接买车票回了老家。
在沈小武的操持下,父亲得到及时治疗,控制住了癌细胞的扩散,但是,医疗费用也是很可观的。作为唯一有固定收入的儿子,沈小武义不容辞地承担了父亲的住院治疗费用。
正是这笔谁也料想不到的支出,成了叶莎莎指责沈小武的借口。沈小武兄弟姐妹好几个,你说要大家平摊下来,她叶莎莎也没什么话可说,可沈小武倒好,真以为自己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呢,竟然大包大揽,把他父亲所有的医药费都包了。而他对叶莎莎就不一样了,平时稍微多花点钱就说她大手大脚,说得过分一点,简直就是个葛朗台。
叶莎莎沉着脸,沈小武自知心虚不多说话,只不停地拿眼瞟着妻子。把气氛造够了,叶莎莎才冷冷地扔出来一句话:“难怪不让我用这笔钱,敢情这些钱你都是留着给你们沈家人备用的。我算什么?”
沈小武做出一副虚心的样子,听任妻子的教诲。
“你说说你怎么对我的?跟你结婚几年,你给我买过一件上档次的衣服吗?我穿的这些都是从小商品市场买回来的,我自己都觉得寒碜得慌。你说这是为了将来买房,要尽可能地节约,这也罢了。这下房子买了,这一生的大事也算是解决了,我也没过多的愿望,就想有一辆车,这车买来也不是我一个人用的,可你却攥着钱死活不松手,说房子要装修,说以后搬了新家要重新买配套的家具……我还以为你真是这样的想法呢,好,我相信了你,我不买车了。可现在呢,你却把钱……唉!沈小武,那些钱不仅仅姓沈,也姓我这个叶呢,你可以阻止我买车,但你不能欺骗我!”叶莎莎越说越来气,气极而泣,又伤心起来。一万多块钱呢,你连个招呼都没打就拿了出去,我叶莎莎在你眼里再不济,也不能就这样视我如同无物啊……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当时倒不如索性把钱拿了去,管你三七二十一,把车买回来再说,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沈小武心里很难受,叶莎莎只是在意他没经过她的同意把钱拿了出去,她甚至连问都没有问一声,他父亲的病情到底怎样。在她的眼里,那等同于装饰的车子是比人命要重要得多。车怎么能比人还重要呢?何况这人还是自己的父亲,是父亲含辛茹苦把他们兄妹拉扯大,他对父亲的感情,妻子再怎么不了解也能理解呀,谁没有父母呢?难道父亲生病,自己能袖手旁观?不就是一万多块钱嘛,买车和治病,孰轻孰重?沈小武不相信这么浅显的道理,有着高学历的叶莎莎会掂量不出来,其实说白了,就是她根本没把他沈小武的家人当成自家人,就像她的娘家人把他当成外人一样。沈小武心里堵得慌,就想和老婆好好摆摆这个道理,谁知他一开口,一直沉浸在自己情绪里的叶莎莎根本没有这个耐心,毫不顾忌沈小武此刻的感受,一顿噼里啪啦,除了指责还是指责。
沈小武从来没看到妻子如此气急败坏过,平时她再任性,都还懂得有理有节,现在简直就像是个泼妇,满口胡言乱语,把沈小武骂得一无是处。沈小武气得全身发抖。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他没有事先和她商量就把钱拿回家是他不对,可说到底也是她不接他电话造成的呀,再说,就算他事先打过招呼,她又能同意?最后还不照样是他的不是。沈小武想不通,父亲已是行将就木的人了,妻子为什么就对他没有一点良善之心?这样想来,又是伤心又是怨恨,他也不退让,干脆豁出去和叶莎莎吵了起来。叶莎莎这满心的委屈还没发泄完呢,沈小武和她这一吵,不但没有让她退却,反倒如同在烈火上又添了一把干柴,那烈火更是熊熊燃烧了起来,两个人第一次摆开如此大的阵势,好似两军对垒,不是什么武器利索有强杀伤力便使什么,只不过用的是杀人于无形的语言攻势。沈小武平日里就不是个能说会道的人,更别说跟人吵架了,才一两个回合,便彰显劣势。架不住叶莎莎的步步紧逼,气极了的沈小武也不顾招式了,真刀真枪地甩手给叶莎莎一巴掌。
这可是沈小武第一次对叶莎莎发这么大的火。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不到关键时候,沈小武也不会这么冲动。叶莎莎没想到沈小武会改变招式,动用武力,她狠狠地盯着沈小武,心里说,哼,想用武力来镇住我,我偏不吃这一套!叶莎莎没有还手,也不骂了,收拾了一些东西,出门打辆车,直奔娘家――她的后方去了。
叶莎莎一走,屋里一下子静寂下来。战火弥漫的硝烟淡去后,冷静下来的沈小武瘫软在沙发上,心里有说不出的懊悔。
叶莎莎的娘家不远,沈小武猜想她到家的时间,然后是连哭带喘地给她父母讲述事情的经过,再然后是一家人在一起出谋划策。沈小武心里冷笑着盯着电话机,他在估摸还要过多长时间,电话就要响起来。果然,约摸过了半个多小时,岳母的电话就如期打了过来,除质问沈小武出格的行为,岳母在电话里还十分严厉地给女婿提出:如果他不珍惜自己的女儿,那么,作为一个疼爱女儿的母亲,她要重新考虑一下沈小武和她女儿的关系了。
“我的女儿可不是随便给什么人打的!”最后,岳母用这句话结束了她怒气冲天的警告。
沈小武听出岳母对他的鄙视:叶莎莎不是随便给人打的,他沈小武打了她;就是能打,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打,他沈小武还没上升到能打叶莎莎的档次上。也就是说,从来都没有表现出看不起沈小武是来自农村的岳父岳母,实质是很看不起他的。沈小武愤愤地想,叶莎莎不是随便给什么人打的,可我沈小武就是打了她,她是我老婆!但也只能这样很阿Q地想一想,一回到现实中,他不得不收起这种愤愤的怒气,认真考虑一下,他这一巴掌打出来的麻烦。








沈小武不得不承认,自己性格懦弱,因为来自农村,虽然生活在城市里,可是内心的自卑感却是无法清除的,这就使他看待问题的观点会和别人有些偏差,或者说他更偏执一些。叶莎莎是说了一些很过火的话,不管是否事出有因,总是先错在自己,是他没有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还一巴掌把妻子打回了娘家。现在岳母又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一下子就把他逼到了墙角,可见形势还是十分严峻的。一旦叶莎莎在她家里的支持下,完全弃他们夫妻感情于不顾,真提出离婚的话,自己处在被动地位,一个大男人叫老婆给蹬掉了,这不成了大笑话,他的脸往哪里搁?他的家人又会怎样看他?
一想到问题的严重性,沈小武气馁了,这才手忙脚乱起来。解铃还须系铃人,他只好涎着脸一次又一次地跑岳母家,向岳母承认错误,要把叶莎莎接回家去。岳母根本不理沈小武的这一套,一点面子都不给他。岳母冲着沈小武说:“你现在说的倒好,谁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这个人私心太重,一点也不顾及他人的想法,自己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连个商量的余地都不给,也太不把我们叶家的人当一回事了,这让我们莎莎以后还怎么跟你过?我们又怎么放得下心来?”
沈小武不敢争辩,只点头说岳母说得对,以后他一定会注意的。
岳母并没因为沈小武的态度好,就停止说教,继续说道:“我们一家人对你这么好,从来没有把你当外人,说句难听话,你平时给我们连一个瓜一个枣都舍不得孝敬,抠门到家,这也没啥大错,是为过日子嘛,顾的是自己的小家。就是给你父亲看病这也没有错,养儿就是为防老嘛,你出点医药费也无可厚非。可他养的并不是你这么一个儿子呀,你一个人却承担起这么多的医药费,你的那些钱应该也有我们的莎莎一份吧?难道她连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都不行?敢情你父母是父母,莎莎的父母就不是父母了?莎莎有情绪也不难理解,这事搁到谁身上能想得通?她不过就说了你几句,你本来就没有尊重她嘛,忍一忍,让她说一说你又会蚀了哪一块?你不但不让,跟她吵架还动了手,你倒有理了,这世上有你这样不讲道理的人吗?你有没有想过莎莎的感受?你既然并不在意她的感受,那她跟着你,今后还有什么过头?”
沈小武哭丧个脸说:“妈,我家里的那几个兄妹的情况……”
岳母打断他说:“谁的家没有难念的经?你以为你就顺心顺意、家财万贯?不是莎莎想买个车你都拿不出钱来嘛。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既然你这么顾着你们家兄弟,你就跟他们过日子去,你的肩膀粗,到时你想替他们扛什么就扛什么好了,我的女儿还有自己的日子要过呢!”
沈小武再说不出话来。依他当时的想法,真恨不得挺着胸脯冲岳母说句他会把这一万多块钱补上的话,让他的岳母对他的轻视无地自容。可他知道自己没有这个能力,更没有这个气概,只好忍气吞声地受着岳母的指责。岳母指责完了,沈小武还是没能把妻子接回家。每次,叶莎莎只要看到沈小武来,就跟母亲打声招呼,说有事要出去,便走了。沈小武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妻子的背影在面前消失,对他的千呼万唤,妻子理也不理。
那段时间,沈小武苦恼到极点,他像上班一样,隔天就要到岳母家去报个到,也没人理他。开始几天岳母还逮着他说一说,说得多了,见他自始至终就一个愁眉苦脸的表情,便不多说话,懒得再说他了,随他自己去。叶莎莎见了他倒是不躲出去了,可还是不理他,就好像他真正的是一个外人,一个与她无干的人。大家各做各的事,或在一起聊天,玩,没人让一让他。他涎着脸凑近叶莎莎,叶莎莎就不动了,拿白眼狠盯他。叶莎莎这样,旁的人也停下来看他,就像是无声的谴责。他担心妻子眼睛盯得难受,只好放弃自己的打算,离妻子远些。被热闹的叶家排斥在外的沈小武,内心的孤独和烦闷可想而知,他又不能冲着妻子的家人生气,那对他绝对是雪上加霜的事。无处发泄,他只好时不时地去找过去研究室共患难的小苏他们,和他们一起通宵喝酒打牌,小苏他们还以为沈小武念旧情,想他们了,高兴极了,一个个喝得地动山摇的,仿佛又回到了以前的单身生活,几个人经常熬得眼珠红红的,像吃过人肉似的。
有心事的人跟没心事的人就是不一样,沈小武没喝几口,就醉了,一醉就哭,直哭得小苏他们没有了喝酒的兴致,整夜整夜地陪着他。等他醒过酒来,大家就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沈小武不想遮掩,一五一十地把自己和叶莎莎的事说了。大家一听,都说沈小武笨,说女人是不能惯的,你何苦要这样委屈自己,她不是喜欢住在娘家嘛,那就让她住着好了,看她是不是真的能一直住下去。到时候,不用你去请她接她,她自己撑不住,自个儿怎么回去的还得怎么回来。
沈小武苦笑,知道这些人也是事不关己,根本不知道他的难处,依叶莎莎那脾性,是说得出做得到的,再加上来自她家庭后方力量的支持,她才有恃无恐,绝对不会自己回来的。他真敢像大家说的那样去做,最后的结局他是想也能想得到的。正是因为自己豁不出去,所以他才会如此低声下气。
和小苏他们混了几天,沈小武就受不了了,不是他熬不住夜,而是他心疼钱。小苏他们现在打牌不像以前那样仅仅是玩玩,输赢要用钱来刺激,虽然赌的是小钱,可沈小武还是受不了,他心情不好,心思不在牌上,老记不住牌,每次他输得最多。熬了夜,第二天去岳母家就提不起精神,上眼皮直磕下眼皮,弄得岳父岳母好不容易跟他说一句话,他半天都没反应过来。这一来,岳母的脸色更加不好看,对沈小武说,如果你忙,就不用天天过来了,反正这里也是莎莎的家,住着也方便,她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吧。
沈小武想想自己这样和小苏他们混下去也不是个事,就只好找借口躲避着,不再参与他们的活动。
避开了小苏他们,沈小武只能回到家里,缺了女人气息的家死气沉沉,很长时间也没有收拾过卫生,桌子沙发上都落了层薄薄的尘土,冰锅冷灶,看着都叫人心寒。沈小武的心情比这寂静的屋子更显阴冷,从来不抽烟的他,在一个人的夜里,对着窗外昏黄的街灯比亮度似的一根接一根地抽起烟来。屋里的黑暗是浸了些许灯光的黑暗,黑得一点也不透彻,沈小武看到满屋子的烟雾荡来荡去,像他空荡荡的心里飘来飘去的愁绪。本以为烟能帮他消愁,可连着抽了几夜的烟,他都能闻出自己身上那股浓浓的烟臭味了,还是没有解决一点问题,反倒是内心的愁绪更加的丝丝缕缕,牵来扯去,像现实生活似的,想捋也捋不清,虚虚的,逮不住,摸不着,但看得见。
这天晚上,一直沉寂的电话突然响起来,沈小武心里一动,以为是叶莎莎打来的。平常很少有人给他家里打电话,他有手机和小灵通,一般找他的电话不是打手机就是小灵通,除叶莎莎,还会有谁给他打电话呢?拿起话筒一听,是个女声,找叶莎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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