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白莲奋斗日常》第2/252页
今年是她进京的第三年。
三年前,遥城突发瘟疫,全城上下人心惶惶,动乱不已,父亲身为遥城的正八品给事郎,职责在身不能擅离遥城。父亲便让母亲带着十四岁的她和刚满两岁的妹妹一路逃回了京城,投靠祖父一家。
谁知等她们母女三人到京之时,才得知祖父早被迁调至千里之外的江州,一个月前已带着全家上下搬离了京城。
屋漏偏逢连夜雨,遥城传来消息,父亲在动乱之中染了瘟疫,不治身亡。母亲得知消息后整日以泪洗面,而那时候年幼的阿菱也因为一路颠簸虚弱不堪,急需找个地方安定下来问诊吃药。母亲百般无奈之下,只能带着她们姐妹两,就近投靠了外祖母娘家,也就是如今大名鼎鼎的威远侯府。
好在威远侯府财势雄厚,虽然早逝的外祖母只是侯府庶女,为人宽厚的老侯爷还是让她们住下了,并将她们安置在现在这座紫竹院中,还请了大夫给阿菱治病。
只是,大约是那时候伤了底子,阿菱的病再也没好起来,如今只能勉强靠着珍稀灵芝和补药维持着性命。
――
想到阿菱乖巧却虚弱的模样,齐楚楚垂下眼,直直地盯着前方青石地面上的浅红花瓣,远山般的黛眉轻蹙,眸中滑过一抹忧色。
明年桃花盛开的时候,她就满十八岁了。
大宁国有律例,女子年满十八岁未出阁者,由官府登记造册后进行婚配。至于婚配之人,则多是鳏寡男子或娶不起妻子的贫穷之户,自然算不得什么好去处。
若是明年的这时候,她还没有定下婚约,那就只能任由官府分配。而阿菱的病全靠着珍贵药材支撑着,凭着娘亲的懦弱性子,一旦自己不在府里了,肯定是没办法照顾好阿菱的。
如今只剩下一年的时间了,她必须要在十八岁之前成功地把自己嫁出去,不但要嫁,还要嫁得很好!
只有她成功地嫁入钟鸣鼎食之家,夫家足够财大气粗,她才能把病弱的阿菱带在身边好好照顾。
――
“大姑娘。”旁边忽然传来一个嗫嚅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齐楚楚回过神来,侧身看去,是阿菱身边的丫鬟小翠。阿菱这个月的药快吃完了,早上她特地让小翠去前院,找管药材的柳婆子取支人参的。
“怎么空着手回来了?”
齐楚楚打量了一眼她空空如也的双手和拘束不安的神情,语气带着几分不悦。
“大姑娘,那个柳……柳婆子说……说……”小翠磕磕绊绊了好一会,胆怯地偷瞄一眼齐楚楚,还是没敢说出来。
“说什么了?”齐楚楚缓缓问道,她的嗓音依旧柔和,好似春风拂面,只是这和煦的春风中却夹杂着一丝明显的冷意和强烈的压迫感。
――
小翠缩了缩身子,脑袋埋得很低,声音细如蚊呐,“说……菱儿姑娘的病……吃了这么些年人参也没见好……别糟蹋那些稀罕的好药了,还不如留着……留着以后给府里的姑娘们补补身子。”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经小的听不见了,脑袋恨不能扎到地上去。
她每说一句,齐楚楚的面色就冷一分,待到小翠说完的时候,那张皎洁莹润的脸已经冷若冰霜!
不过是一个小小管药材的婆子罢了,竟也敢这般阳奉阴违!
阿菱这里的人参补药是当初老侯爷亲自吩咐下来的。当年进府的时候,老侯爷怜惜阿菱小小年纪就体弱多病,说是吃完了就尽管再去前院取,这三年都没闹出什么岔子。
现在倒是稀奇,这堂堂侯府的人参去处,何曾轮到一个下人来操心了!
齐楚楚讽刺地冷哼一声,眼神中是透骨的寒意。
――
“所以,你就这么直接回来了?”齐楚楚斜了她一眼,冷然道。
小翠扑通一下跪在青石地上,战战兢兢地哭诉,“奴婢……奴婢求了很久,那柳婆子却怎么都不肯通融……”
既然那柳婆子是有意刁难,自然是不会因为几句低声下气的哀求,就能通融的。这个小丫鬟,性子还是太软和了些。
有时候态度摆的越低,反倒越发受人轻视。
齐楚楚听着她哀哀的低泣声有些烦,也担心将刚睡下的阿菱给惊醒,摆了摆手。
“好了别哭了,收拾收拾进去伺候阿菱,这事你不用再管。”
“谢谢大姑娘。”小翠赶紧爬起来福了一礼,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她胡乱抹了把脸,脚不停蹄地往东厢房那边去了。这位大姑娘看着最是和善,可是,小翠莫名觉得她有时候比府里的候夫人还让人害怕。
第2章
齐楚楚冷着一张脸回到屋子时,一个穿着桃红色袄裙的丫鬟迎上前来,是在她身边伺候的大丫鬟玉书。
玉书朝着她轻轻福了一礼,唇角含笑道,“大姑娘,方才看守二门的岑婆子前来传话了,甄掌柜说上个月送过去的桃花香露卖的不错,让姑娘这些日子多做些,月底派人来拿。这些是甄掌柜付的定金。”
玉书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掏出个巴掌大的粗制荷包递给她。
齐楚楚放在手中掂量了一下,荷包里头装的满满当当,还挺趁手的。方才那张冷若冰霜的脸总算缓和了些,眸光也软化了几分,杏眼染上微不可见的浅淡笑意,多了分属于女儿家的柔美,少了几分不可接近的冷漠。
虽然杯水车薪,但好歹也是一笔银子。如今她们寄人篱下,吃穿虽然不用钱,但难免有手头紧的时候,能有个额外的进项总是好的。
――
说起来,这制作香露的方子,还是当年一家人在遥城的时候,教书的女先生闲暇时候教给她的。当时齐楚楚不过是觉得新鲜好玩,才央着女先生教给了她。
母亲三十岁生辰的时候,她花了半个月,亲手做了一瓶玫瑰香露送给母亲,那香味带着一丝丝沁甜,不至于太过浓郁,清新宜人得恰到好处,那时候女先生还连连夸她聪慧有天分。
没想到如今,这天分居然有了用武之地,成为她寄人篱下时赖以为生的手段。只可惜制作香露的步骤繁琐,而且成功的几率并不算高。她好几年没动手,也颇有些生疏了。常常要花费一两个月的时间,才能摸索出成功的方子来。这一次倒是颇为顺利,等做完这批香露,应该能攒下一小笔银子了。
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如今有了银子,也就好办事多了。当下最要紧的是阿菱的病不能耽误,那个柳婆子可以慢慢收拾。
齐楚楚想了想,打开荷包取了一颗碎银,交到玉书手中,仔细交代了一番。玉书跟在她身边好些年了,素来办事稳妥,还是派她过去取药放心些。
谁知玉书依旧是空着手回来了。玉书偷偷问了个收拾药材的小丫鬟才知道,原来柳婆子那儿的人参早就被领空了,只能等下个月药材铺再送过来。府里每个月的药都是有份例的,从没有这么快领空,这次必然是有人多领了,那柳婆子也不知从中收了什么好处,才这样替人瞒着。
齐楚楚失望不已,阿菱这里的药已经支撑不了几天了,而手头的那点碎银子,根本不够去外面买药。
――
次日清晨时分,窗外鸟鸣啾啾,太阳还没有升起来,偌大的侯府还处于一片安静之中。
沿着内院曲折的回廊一直到东边,便是威远侯府老夫人所居住的锦绣院。锦绣院外的碧清池畔种了一溜垂柳,微风拂过,倒挂的嫩绿柳枝轻轻摆动,像是少女柔韧纤细的腰肢,随风曼舞。
锦绣院正房中央,摆着一架嵌黄杨木雕八仙围屏,围屏后是黑漆梨木雕花嵌螺钿罗汉床,年近古稀的老夫人半靠着青莲色的大迎枕,穿着身暗金宝相如意云纹缎裳,染了银霜的鬓发间插着一支金丝香木嵌蝉玉珠的簪子。
即使她的面容已经不再年轻,眼角也爬上了褶皱,却还是从骨子里透出一种雍容华贵的气度。
――
老夫人手中正拿着个丁香色藤蔓纹样的香囊,放到鼻尖轻嗅了一下,目露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这丫头倒是手巧,这气味闻着舒服的很,我这头疼的老毛病都缓解了几分。”
齐楚楚半坐在罗汉床边上,抿着唇腼腆地笑了下,柔声道,“听李大夫说这沉香可以舒缓身心安神定志,您要是觉着合用,楚楚再多做几个给您换着带。”
“好好好,还是咱们楚丫头最有孝心。”老夫人握住她纤细白皙的手,亲昵地笑道。
似乎不好意思被这么夸赞,齐楚楚长睫害羞地垂下,莹白的脸都染上了几许绯红。
两人正说着话儿,大丫鬟冬荷忽然从外头快步走进来,在老夫人身边附耳说了几句,就见老夫人脸上露出喜色,急急吩咐道,“快让他进来。”
――
齐楚楚心中闪过一抹狐疑,今儿个时辰还早,府里的那几位姑娘和少爷通常要到辰时才来请安,也不知来的人是谁?竟让老夫人这般高兴。
不待齐楚楚多想,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经从嵌黄杨木雕八仙围屏后绕了进来。
居然是个从未见过的陌生男子,约莫二十来岁的模样,齐楚楚怔了怔,一时也忘了移开眼。
男人身穿一袭宝蓝色绣孔雀纹长袍,体态修长匀称,腰间束着掌宽的黑色革带,兽首金带钩坠着一块镂空卷云纹羊脂玉环。这身装扮,约莫是刚从朝堂上回来。
这人五官生的极好,剑眉星目,脸部轮廓分明,深邃眸光好似一汪神秘幽静的潭水,叫人一旦陷进去便无法自拔。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男人斜飞入鬓的剑眉上方,有道一寸多长的浅色疤痕,破坏了整体的美感,平添了几分戾气,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难以接近,散发着一种冷入骨髓的冰凉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