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名媛》第2/60页


  写这种剧,甄繁的良心确实有一点痛,但她不写,她的钱包就会瘪。
  甄繁,n大09级历史系毕业生,连续三年n大历史系本科国奖获得者,因国奖奖学金八千,人送外号“甄八千”。大四那年她十分豪爽地拒绝了本校保研,手握耶鲁普林斯顿历史系和哥伦比亚东亚研究的全奖offer,一时风头无两,所有人都以为她会就此走上学术道路,就在大家好奇她选耶鲁普林还是哥大的同时,甄繁选择留在了中国。半年后,一部编剧署名甄繁的大型女性历史传奇剧播出,那是一部收视率不错风评极差的电视剧。
  那部电视剧除了套用历史人物的名字,和历史本身没有一点儿关系。
  甄繁随便扫了几眼骂她的微博,实在缺乏心意。
  流量就是金钱,甄繁告诉自己。
  她早上发的微博评论早已过了万,骂她的和捧她的各占一半。骂她的大都是真实用户,捧她的一多半是水军。
  甄繁的微博除了宣传在播剧,就是各种晒图。
  最新一条微博晒的是早餐。
  意面盛在梅森的手绘磁碟里,银制刀叉是昆庭出品,韦奇伍德的杯子里盛着速溶咖啡。雪白瓷碟里盛放着100块一斤的车厘子。甄繁很少喝手磨咖啡,她嫌麻烦。反正网友们隔着网页也不知道她喝的是手磨咖啡还是速溶。
  对于甄繁来说,别人认为她过得好比她真过得好要重要得多。不拍照的时候,她煮两块一袋的泡面,喝两块五一包的百利包牛奶,泡面里加的蛋也是十块钱三斤的,她从来不会为了所谓的营养去买更贵的土鸡蛋。
  微博里的照片是从拍好的十多张照片里精心挑选出的。她的微博一共四百多万粉丝,大概有百分之二十的真粉,剩下的除了她自己买的,就是微博送给她的僵尸粉。
  而在那百分之二十的所谓真粉里,真正是她粉丝的大概有百分之十,剩下的都是时刻准备看她笑话的。关注和粉丝是两个概念。
  她的膝盖又开始疼了,不过因为醉酒的缘故,疼得并不真切。
  往常看到那些□□,甄繁都选择略过,毕竟鲁迅先生说过“惟沉默是最高的轻蔑。”
  沉默就可以假装她真不在乎,假装她真的过得很好。
  可今天甄繁喝了酒,她有了失控的理由,于是她按照热度高低一条又一条地回复过去。
  米兔小姐:你再怎么蹦跶,上流社会的人也不会给你个眼神。
  上流这两个字刺痛了她,她又想起了简居宁看她的眼神。
  甄繁边冷笑边回复:知道人人平等是什么意思吗?看您的手机型号,您肯定不是您口中的上流社会吧。您这么自甘下流,您爸妈知道吗?
  爱吃秋刀鱼:缺什么炫什么,师太的话送给你,‘真正有气质的淑女,从不炫耀她所拥有的一切,她不告诉人她读过什么书,去过什么地方,有多少件衣服,买过什么珠宝,因为她没有自卑感。’看看索钰,你就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名媛了。不过出身决定眼界……”
  甄繁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回复道:您什么眼界?一百块的抽奖接连转发三次的眼界?
  但丁在人间:一看就是暴发户审美!
  伴随着膝盖的疼痛,甄繁的回复越来越快:您第一条微博还抨击阶层固化,转过脸来就开始歧视暴发户了?暴发户是阶层流动社会的典型产物。您一面推崇贵族反对暴发户,一面抨击阶层固化,是不是精神分裂了?
  酒精助燃了甄繁的愤怒,以至于当她所乘的出租车和前车相撞都没意识到。
  碰撞就发生在一瞬间。
  甄繁系着安全带并未受到什么影响,只不过对于一个醉酒的人,任何震动都可能刺激呕吐,她没怎么进食,吐出来的都是酒。她艰难地去摇车窗,指望能透透气,就在她最狼狈的时候,她看到了简居宁。
  她下意识地翘起她的嘴角准备露出一个微笑,可因为酒醉导致她的大脑失控,她没控制住自己微笑的弧度,微笑变成了傻笑。那笑容还没定格几秒,她又呕了出来。


第2章 Chapter2
  撞上甄繁之前,简居宁和索钰刚从一家日料店出来不久,在此之前,他俩去听了费城管弦乐团演奏的布鲁克纳第四交响曲。
  七年前,芝加哥乐团在同一个音乐厅演奏布鲁克纳的第七交响曲,那时简居宁旁边坐的是甄繁。
  他刚从牛津本科毕业短暂回国,自从不久前偶遇甄繁,就经常约她出来。
  虽然他俩以前也遇到过,不过真正有交集却是在七年前的夏天。那天,甄繁站在公交站前等公交,她身穿白色连帽卫衣配牛仔短裤,脚下却奇异地搭配了一双银色高跟鞋,一隻鞋的跟儿扭掉了,导致肩膀一边高一边低。他停车打开车窗同她打招呼,甄繁愣了一会儿突然就笑了,那双眼睛也突然生动起来,她摆手大声说不用。
  他走下去为她摇开车门,请她上去。那之后,他俩的交集多了起来。
  虽然他对她很有些兴趣,但两人的关係并未上升到男女朋友。
  听芝加哥乐团那次他买的也是第八排的票,甄繁坐在他旁边,对于布七的第二乐章他太过熟悉,当升C小调骤然转为升C大调时,他把目光转向了甄繁,她正在打哈欠,见到他的馀光,她马上捂住了自己的嘴。
  演出结束后他问甄繁乐团怎麽样,甄繁说很好,她说她也很喜欢布鲁克纳,接着像背书似的说了一长串,从布鲁克纳的生平讲到他对瓦格纳的推崇,最后谈到他的音乐特点,如数家珍,一副听了多年的样子。
  她说的和他不久前看的乐评如出一辙。
  恰巧简居宁极其厌恶那个乐评人,他甚至怀疑那个所谓的乐评人连乐谱都不怎麽懂。但他什麽都没说,而是开车把她送回学校宿舍。
  车载音乐是拉赫玛尼诺夫的第二交响曲,简居宁出于一种近乎恶作剧的心理问甄繁的感受。她又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长串,不过那些惯用的形容词通常都是用来描述布鲁克纳第二交响曲的。
  简居宁扫了她一眼,甄繁身上溷合着一堆名牌,不过山寨痕迹太过明显,连高彷都算不上。
  他那时给她买了很多衣服,都是他的堂姐妹表姐妹们常穿的品牌。为了照顾她的自尊心,那些衣服他都剪了标,但她收下后他一次都没看她穿过。
  汽车到N大下车,就在他准备下车给甄繁开车门时,甄繁从她那个山寨香奈儿包里拿出一个盒子,盒里装着一块阿玛尼的时装表。
  她看向他的眼神饱含期待,“我的奖学金到手了,以前总收你的东西,心想着怎麽也得回赠你一次。也不知道你喜欢什麽,就随便买了。”
  他收过表盒,道了谢。
  应该是真的。不过时装表真或假都无所谓,他从来都不戴。
  作为回赠,他摘下自己手上的朗格陀飞轮送给了甄繁,他把表给她戴在手上。她的手腕很细,这表愈发显得她的手很秀气。
  在同她再见之前,他把她落在额前的碎发拨到耳后,她不说话的时候,像是雷诺阿笔下的油画,虽然她衣服的搭配实在乱七八糟。
  她并非什麽惊心动魄的大美人,在整容科医生看来或许还有不少缺陷,但出乎意料符合他的审美,连她眼角的那颗痣都长得那麽恰到好处。
  不过一张脸的作用是有限的。
  她喜不喜欢布鲁克纳,知不知道拉赫玛尼诺夫并不重要,但她偏要装知道,而为了兼顾她的自尊心,他还不能戳破她。
  和甄繁这种极度自尊又极度自卑的人交往实在太累,他不是个畏难的人,但他并不想在感情上这麽累,虽然他实在喜欢她的脸。
  他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从车上下来为她去开车门,他从没让任何一个女士自己开车门。
  不久之后,他就回了英国,整整一年时间没联係过甄繁。
  在这一年里,他那架小型四人座涡轮螺旋桨飞机上有过不同的女性乘客。他很早就考了驾照。有一次,他和一个金发碧眼的英国大妞从牛津飞去慕尼黑听布鲁克纳第九交响曲。大妞曾跟他商量,要不要两人换着开飞机,她也有驾照,或者他俩从德国回英国可以坐她家的私人喷气式飞机。
  简居宁并不意外。简居宁交朋友并不在乎出身,但他最后能深入交往的几乎都是跟他一个圈子的,比他家有权势的也不乏其人。这并不是什麽罕见的事情,几乎每个人,交往起来最舒服的往往都是和自己同阶层的。
  圈层不同,很难强融。
  不过他并没坐上英国妞家那架价值三千万英镑的喷气式飞机,回英国没多久,他俩就桥归桥路归路了。是英国大妞主动提的分手,理由是我看不到你对我的热情了。简居宁并未反驳,他也不知道热情怎麽消逝得这样快。他的每段感情最后都是无疾而终,当然还有另一个说法,好聚好散。
  这一年里,他很少想起甄繁,倒是甄繁给他打过几次电话,每次他没说两句,就以晚安结尾,他不是不知道国内正是凌晨。当甄繁也同他道晚安时,他某一个瞬间对她产生了一丝心疼。
  也不过一瞬间而已。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如果当初故事到此为止,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结局。
  被追尾时,简居宁的车里正在放拉赫玛尼诺夫的第二钢琴协奏曲。
  车是腾跃的SUV,国产车,也可以叫家产车,他爸是腾跃的老总。这车全国隻有一辆,内饰根据他的要求采用了最高配置,不过外表跟流水线上的作品别无二致。
  凭他多年的经验,这次追尾并不严重,如果不是后车司机来敲他的车窗,他甚至懒得下车检查。
  见到甄繁完全是个意外,他每次见她,她好像都不太好。
  她早已不是他第一眼见她的样子了,现在她身上穿的都是真名牌。
  出租车司机对简居宁十分感激,他不仅没追究自己的责任,还接手了他车里的病人。
  凌乱的钢琴声淹没在管弦乐里,和着噼里啪啦的雨声,在这奇异和谐的声音中,出现了一句不合时宜的骂声,是一句国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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