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骨仔》第2/238页



寒石老人面色瞬息变化,喝道:“好,倒教训开我来了!既然你这么执迷不悟!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弟子,今天就来清理门户!你不再是天山弟子,天山派的功夫,这就留下来吧!”两臂一张,白鹤晾翅般飞身扑上。

李响向后退了一步,他的右手还是动弹不得,可是他的左手却在这一退中蓄满力量。眼见寒石老人扑到,李响大喝一声道:“开!”一拳便轰了出去。

这一拳,来的正,去得直,正大光明之中颇带着鱼死网破的绝决,携万钧之力直撞寒石老人面门。寒石老人叫道:“好!崩雪拳!”

崩雪拳乃是天山镇派绝学,一拳击出,可柔碎飘雪,刚开冰河,可是也因为太过霸道,往往伤人之前先伤己。所谓“崩雪如飞,拳去不归”,这门拳法习成,于人阴阳二气都有大害,故此,天山派历代愿学、并学成此技者屈指可数。李响天资聪颖,人又傲气,行事一向偏激,性格恰与这拳法对路,因此年纪轻轻的就练到了五成功力。可是这时施展开来,却是摆明了要和师傅斗到底了。

寒石老人白眉斜挑,右手攒如鹤嘴,沿着李响的手臂攀上去,到得臂弯处,猛地一啄,李响的拳劲登时散开。寒石老人的左手早到,在李响的腋窝处猛地一击,右手一压,李响大叫一声,左臂也便给卸掉。李响向后退去,可是寒石老人的身子就像是一片羽毛一样在他身前三步处逼来。李响退无可退,悍勇之气大盛,猛地足下一定,身子向后一仰!身如绷弓,头如弦箭,一记头锤正待发出,寒石老人的左脚已踏上他的左膝,右膝抬起,正正的撞在李响仰起的下巴上。

李响的身子被寒石老人的这一踏一撞斜斜的拉得笔直,脊柱上“咔”的一响,几乎被拉断,整个人如散了架一般,再用不上一点力,直挺挺的摔了下去。寒石老人飘然落地。方才这三式“鹤控”乃是天山绝学,专破本门三大刚拳。

李响倒在地上,眼前金星乱闪。寒石老人一脚挑在他的肋下,李响身不由己,半空里翻了个身,“啪”的一声,面朝下又拍在地上。寒石老人伸手一抄,他身后一名弟子的长剑“唰”的脱鞘而出,落在他的手里。长剑一送,轻轻点在李响的肩胛上。寒石老人森然道:“李响,我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跟我回去,向掌门、盟主使者赔罪,然后面壁思过,咱们仍是师徒!”

李响艰难的侧过头来,方才寒石老人那一记膝撞已撞得他口鼻处血肉模糊。只见他伏在地上,轻轻喘息,血沫子嘶嘶喷出,道:“师傅……我小时候……你为什么不教我这些为人处世之道……”

寒石便是一窒。这弟子自幼随他长大,这时回想起来,在他小时候,自己教他的尽都是些“路见不平,把刀相助”、“杀身成仁,舍生取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之类的教诲,而如今自己却让他来向那滔滔浊世低头服软。为什么,当他还是个柔弱孩童的时候,自己要教他成为一个伟丈夫,而当他身怀绝技的时候,自己却想要让他变回成一个普通人?他对这孩子的疼爱从来未变,可是好心为他指的两条路,为什么分歧会这么大?恍惚间,寒石老人突然怕了起来,这孩子的话,突然间让他心头大痛,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一阵迷茫。

李响的大师兄抢上来,伸手托住寒石老人的手臂,叫道:“师傅!”回过头来劝道,“小六,你便认个错又有什么关系?师傅年纪这么大了,你忍心把他气成这样?”

李响咬牙道:“我没气他,我说的是实话!”

寒石老人又惊又怒,勉强在犹豫中重新站稳脚跟。剑在手里漾出一片碧色,终于将牙一咬,喝道:“你让开!这样大逆不道的好徒弟,我没本事教出来!”他终于决定,还是要按照门规办事。只要有规矩在,一切事情都可以变得分外简单。

那大师兄见师傅动了真怒,自己也不由急出了汗。跪下来对李响叫道:“小六!你懂事点行不行?他是你师傅,你是他徒弟!”

李响猛地一咬牙,叫道:“师傅,其实你也知道我没……”突然间剑光闪动,寒石老人终于借怒下手!长剑一抖,剑光如游龙在李响双腕双踝上一走,血花迸溅,李响大叫一声,身子一挺,又撞倒在地。这一下伏倒后,他便再也没有挣扎,只有浸泡在血中的手脚微微抽搐。

寒石老人把剑一抖,一柄长剑寸寸碎裂,叮叮当当的落下,反手摔掉剑柄,道:“从今天开始,天山派再没有你李响这么一个人物!”负手出庙,头也不回的喝道,“走!”

大师兄垂泪叫道:“师傅!”

寒石老人冷笑道:“你干什么?你想留下来?你留下来又能干什么?这位李少侠有通天彻地之能震古烁金之智。你算老几?他的事,你管得起么?还是说,你想和他一样,也来把我这师傅的话,当是耳边风?”大师兄垂下头来,终于慢慢站起身,来到师傅的身后。

寒石老人哼了一声,叹道:“以他的性子,也许身子废了,才活得长久些。”终于率众离开。

※※※

孤零零的倒在地上的李响已然失去了知觉,在那一剑的华采中,寒石老人已然已挑断了自己最得意弟子的手筋脚筋。门外寒风呼啸,一众天山弟子渐渐湮没与风雪中,而庙中的李响,曾经的天山派寒枝的六弟子,江湖人称‘游天隼’的李响,从这一刻起,已经是一个废人了。

庙中静静的,时光流淌,庙顶漏下来的光柱已经歪了很多,也净了很多。其中一道光柱静静的照在李响皮开肉破的手腕上。一片雪花落在手腕处的血污处,一半已经融入凝血里,一半兀自晶莹的招摇在阳光下。

突然,有一只手探进光柱中,轻轻拾起那只软绵绵的手腕。半晌,有人轻轻叹了口气,又将他的手腕放下。这一下触动伤口,李响身子一抖,疼得醒了过来。那人道:“现在后悔了吧?”李响循声望去,他的视线穿过灰色的光柱,看不清光柱后那人的相貌。只见那个人的半个肩膀,一条腿都在光里,丹袖紫靴,红得眩目。

李响脑中一阵恍惚,闭目道:“你……你是谁?”那人的声音听来忽近忽远,让人捉摸不清,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你已不是天山弟子,十几年所学也一并付诸东流,天下间再容不下你――你是谁?”

李响的身子一动,肿胀的脸上虽然满是血污,但那个人还是清清楚楚的看到:李响在笑。李响笑道:“我是谁……我是李响……木子李,响当当……”

那人不料他如此强硬倨傲,微微一愣,笑道:“好!李响――李响!你的事情,我都看见了。这件事,你做的后悔不后悔?”

李响这时候又痛又冷,只觉得天旋地转,闭目道:“你要是来教我做人的,就趁早滚蛋吧!”

他出言不逊,那人倒也不以为忤,赞道:“果然是少年意气,不知好歹。”

李响哼了一声,正待反驳,突然间只觉得两肩剧痛,那人不知何时已潜到他的身后,为他接上了关节。接着左臂一麻,已隔着衣服抠住了他的断筋。一麻过后,便是疼痛,这疼痛已非常人所能忍受,李响大叫一声,终于再昏了过去。

忽明忽暗,李响浮身在一片沉沉虚空中,四肢不能动弹,双眼看不到光明,身遭却有一个声音萦绕。那声音仿佛不是他耳朵听到,而是在冥冥中响起,穿透了他的整个身体,道:“李响,你耳后见腮,脑有反骨,不甘寂寞。注定不能见容于师门。如今你已被逐出天山,人单势孤,虽有大志,不成大事。须得要再寻着六个与你骨相相同的反骨背心之人,以‘七杀’之势上合天命,方可一践你的野心。手脚我帮你接好。天地为炉,万物为炭,你是神兵利器还是顽石残铁,将来能掀起什么样的浪头,你做给我看吧!”

李响奋力睁眼,模模糊糊的,那紫靴人的身影闪出庙门,慢慢融化在门外的白光之中。隐隐约约的外边传来一声悠长马嘶,旋即马蹄声如暴雨从地上涌起。李响心头一松,再也撑不住,眼前一黑,终于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二章 逃婚叶杏

黄河进入甘肃,峡高水盛,摇摇摆摆地如懒龙翻身,将一路高山劈断,奔腾咆哮。时值初夏,骤雨初歇,但见山洪恣肆,泥沙俱下,一条河又宽又疾,浊浪滚滚,吼声隆隆。两岸草木叶绿,一派生机盎然。

距兰州城三百里,有葫芦峪地势平缓,河面宽阔。浊浪至此,微微一歇,已可见有零星的羊皮筏子穿梭两岸。那筏子以羊皮充气,架以木架载人,最是轻巧。黄河中漩涡多,等闲的木船进入扳不过头,十有八九要人仰船翻,唯有借着皮筏之力随波行走,方能通行两岸。

这时两岸几个手段高明的水手冒险下水,存心卖弄,一段花儿“黄河上渡过了一辈呀子,浪尖上要花(呀)子哩”,唱得天地间一片辽阔,直麻到人心里去。两岸码头等着过河的纷纷哄然叫好。

这渡口因为大雨,已经封了两日,到今早天晴仍兀自水猛,不能渡人。到了这时,已在两岸各积了百多名的渡客,俱望着大水心焦。兰州本是丝绸之路的重镇、茶马互市的中心。因此此处的渡客也多是惯走远路、风尘仆仆的商贾汉子。其中不但有许多服饰特异、容貌绝迥的,更有高鼻深目的异族混杂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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