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董局中局3:掠宝清单》第38/40页


等到了预定的客栈,许一城和海兰珠才明白什么麻烦了。原来姬天钧居然只订了一间大房,把海兰珠闹了一个大红脸。姬天钧忙不迭地把房间改成两间。
这时候就体现出五脉族长的好处了,可以随意使用当地资源和人脉。许一城吩咐姬天钧去查一下支那风土考察团的踪迹,顺便查询一下乾陵现状。姬天钧应承着很快离去,海兰珠问许一城接下来怎么办,许一城稳稳道:“等。”
在接下来的一整天里,姬天钧一直没露面。许一城把自己关在屋里研究地图,海兰珠待着实在无聊,就出去转悠了一圈。西安城里古迹太多,给她一个月也看不完。
第二天,姬天钧又来拜访。他告诉许一城,西安城里外国人很多,大多是古董贩子和学者,尤其以日本人最多。他们在这里建了很多会所,支那风土考察团很可能就住在其中一间会所里,不易查到落脚点。
至于乾陵,它现在归陕西省古物保管委员会管理。这个委员会是在昭陵六骏偷运事件之后成立的民间组织,专门负责对陕西省重要文物遗迹进行清理、保护。可惜陕西连年战乱,政权更迭,这个委员会如今只剩下一个空架子,现在唐代十八陵根本无人看守,完全不设防,只有当地警察会偶尔巡视一圈。
姬天钧还带了一大摞资料,多是地方志、游记和一些盗掘案卷宗——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接触到的——居然还有类似《阳宅指缪》《勘舆五经》《二十四砂葬法》的风水书。许一城把资料留下,没发表任何看法,继续在房间里研读,一看就是好几天。海兰珠有点着急,催促说日本人说不定现在已经在挖坑了,你还不急不忙在这儿看书?
“磨刀不误砍柴工,放心吧,日本人的动作没那么快。”
许一城告诉她,整个乾陵,其实是一个颠倒的风水大阵,布局方式和寻常方式迥异。郭震剑上留下的地图,绝不能简单地与乾陵地形做对照,其中暗藏风水玄机。不知道的人,很容易被误导。
“明眼梅花近千年的传承,掌握着外人所不知的一些东西。日本人可不知道这些门道,他们南辕北辙,优势在我们这边。”许一城笑道,然后又低下头去,慢慢地翻开一页。
“干吗不联系政府,让西北军派人去保护不就得了?”海兰珠还是不明白,许一城的做法太奇怪。当初为了保护东陵,他可是到处借兵,先找李德标,又寻孙殿英。怎么到了西安,却只是闷头单干。
许一城摇摇头,露出沉痛神色:“各地军阀,都是一路货色。若是惊动了西北军,怕是前脚赶走日本人,后脚他们就自己动手了。东陵的事情,不可重演。”
海兰珠知道东陵现在就是一根刺,一拔就会让许一城痛苦万分。于是她也不催了,白天出去溜达逛街,回来就泡在许一城的房间里,陪他一起看书、聊天。
在这期间,支那风土考察团的行踪始终成谜,不过乾陵附近也一直没有什么可疑人物出现。
到了第五天中午,姬天钧又来了。这次他神秘兮兮地拿来一个黑布包,打开一看,里头居然是个铜制的风水罗盘,还有香烛灯笼红线什么的。海兰珠凑过来一看,有点糊涂了。她看向许一城,说你真打算改行堪舆了?
许一城把罗盘拿起来掂了掂,对海兰珠道:“古人布局墓穴,都以风水为准。搞清楚了唐人风水的门道儿,才有机会解开盘中谜局,找到墓门。你做好准备,咱们一会儿就出发。”
“这会儿就走?到乾陵得大半夜了吧?”海兰珠吃惊不小。
许一城道:“郭震剑上的玄机,不到那个时候是显不出来的。不出意外的话,今晚我们就可以把这件事了结了。”说完他看向乾陵方向,清秀的脸上显出几许肃穆和紧张。
海兰珠问:“那我要做什么准备?”
“很简单,保护我。”许一城望向她,目光深深。海兰珠微微有些局促,可她并没有躲开许一城的注视,嘴角微抬,露出了一朵微笑。
姬天钧准备了三匹河套马,鞍鞯齐全。三人各自跨上一匹,急匆匆地出了西安城的西门——安定门。在出城的时候,被守城的西北军士兵稍微耽搁了一下。许一城让海兰珠看好马,然后和姬天均前去交涉,足足花了半个小时,士兵才骂骂咧咧地放行。
经过这么一个小插曲,三人匆匆出城,一路朝着西北方向疾驰。先过咸阳,再经礼泉县,最终抵达乾县县城。他们一路疾驰了五六个小时,无论人马都疲惫不堪,必须在乾县县城休整一下。
八月份天长,他们进县城的时候,西边还泛着一抹隐约的落日余晖,给天空残留着最后一丝光亮。乾陵就在乾县县城往北十二里地的梁山,远远已可望见其峥嵘陵势。不过他们吃过晚饭之后,这最后一丝余晖也消失了。在稀薄的星光照耀之下,乾陵如同一个巨大的模糊黑影,看上去威严而可怖。
“哎,你说进了山以后,会不会闹鬼?”海兰珠有些瑟缩。她毕竟是个女孩子,这种半夜闯死人坟地的事,心里总会有些害怕。许一城整理着马背上的装备,笑道:“怕鬼?你在英国留过学,应该学过‘赛先生’啊。”
“我知道啊,但就是害怕嘛。”海兰珠撇嘴。
“这个世界上本没有鬼,做坏事的人心虚了,也就有了鬼。”许一城大笑。海兰珠狠狠地朝许一城脚上踩去:“别以为鲁迅先生的书我没读过!”
他们稍事休息,然后在晚上九点左右准时出发。一路上大路坎坷,又没有照明,三匹马只能放慢速度,谨慎前行。后来大路变成小路,小路又变成山路,当他们抵达梁山脚下以后,马匹干脆无法前进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乾陵固然有名,可这里既非军事要地,也非香火繁盛之所,平时人迹罕至,当地自然没有修路的动力。
所以他们三个把马拴在山下一块石碑旁,各自背上背包,打起手电,沿着神道徒步朝山上走去。
梁山一共有三座山峰,一北二南,其中北峰最高,乾陵就在突兀孤绝的北峰之巅。南边的两座山峰东西对望,中间夹着一条司马道,左右还有泔河、漠水两条水带环绕,气势十分雄壮。即使是在夜里,从山下仰望乾陵,感受到的也不是死气,而是穿越千年的煌煌大气。
“真不敢相信,武则天就睡在这座大山里面,那个中国唯一的女皇帝。”海兰珠仰着脖子感叹。
许一城纠正道:“错了,这里其实是唐高宗李治和武则天的合葬墓。只是因为武则天太有名了,所以李治的名字反而不显。”
“有这样的老婆,李治一定很辛苦吧?死后都要被压过一头。”
许一城一本正经地说:“我没娶过这样的老婆,也没死过,真不知道。”逗得海兰珠咯咯笑,驱散了不少暗夜陵寝的阴森。
姬天钧走在前头,一边走一边介绍道:“两位没来过,可能不知道。乾陵这个地方原先还有内外二城四门,神道两头还有祭殿、阙楼、祠堂、下宫等等三百多间建筑,可惜早没了。现在地面上剩下的,就只有神道两头的翁仲石像和那一块无字石碑了。”
“什么是无字石碑?”
“乾陵上头有两通石碑,靠西边的是唐高宗的述圣纪碑,靠西边的是武则天的碑。一般石碑上都应该是写满字,歌功颂德什么的,可武则天的碑却特别奇怪,上头一个字没有。”
海兰珠大为好奇:“武则天干吗给自己立一块无字碑?是觉得无话可说吗?”姬天钧说这就不知道了,历来的说法很多,有的说武则天自认女子不该称帝,所以不敢立碑留言,有的说武则天自认功劳太大,根本不需树碑立传,莫衷一是。
“一城,你怎么看?”海兰珠转向许一城。
许一城停下脚步,认真地想了一下,然后才回答:“我猜,她应该是对自己选择的道路问心无愧,根本不惧后人评价,所以才坦然把石碑空在那里——其实本该如此,只要不违本心,哪怕坚持的是一些旁人看起来很蠢的事情,做到生前无愧就好,又何必去计较什么身后之名?”
“怎么你说的好像临终遗言一样,不吉利!”
三个人走了约莫半个小时,海兰珠忽然发现,他们前进的轨迹已经偏离了神道,朝着乾陵侧麓的山中走去。许一城告诉她,如果想要寻找墓门,不能从正面去找。真这么简单,乾陵早被挖过无数次了。唐代依山为陵,整个山体都是陵墓的一部分,所以须得从乾陵中轴线两侧的山脊入手。换句话说,搜寻范围不能在乾陵之内,而应该是乾陵周围。
“就咱们三个,又黑灯瞎火的,怎么搜啊?”海兰珠担心地说。她拿手电一晃,四周树影幢幢,随山风沙沙作响,根本不知地势虚实。北峰山势挺拔险峻,密林横布,此时是黑夜,稍不留神就会失足掉下去。
“放心吧,山人自有妙计。”
许一城冲姬天钧点了点头。姬天钧把背包解下来,俯身鼓捣了一阵,拿出一堆竹篦和棉纸。这些竹篦长短一样,显然是特制的。姬天钧手脚麻利,很快就组装成了三个圆筒状的灯笼,外糊棉纸,底有支架,上头封得严实,朝下的开口却很大。
姬天钧往灯笼下面放了沾满豆油的布团,划洋火点燃。很快这三个灯笼飘飘忽忽地浮起来。因为灯笼下端拴着丝线,所以都飘不远,只在三人头顶浮动,把周围稍微照得亮堂了一点。不过在这漆黑的乾陵山中,突然升起三个如豆灯团,远远望去异常醒目,透着一丝诡异。
“这是什么?”
“这是孔明灯,相传是诸葛丞相发明的。能浮空坚持一个多小时,咱们这次找乾陵墓门,可全靠这东西了。”许一城解释道。
海兰珠有点迷惑,这玩意的照明效果不怎么样,如果真是嫌黑,拿几根蜡烛秉在手里也比这方便。凭它怎么找乾陵墓门?难道说……这东西有一些科学无法解释的特别效果?海兰珠一抬头,顿时吓了一跳。
她看到许一城把风水罗盘取了出来,平放手中,三个孔明灯的丝线就拴在罗盘上,勾住三指。罗盘上方,搁着郭震剑上的剑纹拓片。许一城那副样子,哪里还是个考究的考古学者,分明活脱脱一个风水神棍。
“许族长,那我先走啦。”姬天钧一拱手,转身拎起背包离开。海兰珠一愣:“他……怎么走了?”
许一城道:“乾陵太大,必须得分开行动搜寻。我们一路,他一路。我们各自带了一把信号枪,有发现可以随时联络。”
姬天钧很快消失在黑暗中,海兰珠则紧跟着许一城,离开神道,踏入梁山北峰附近的山林之中。梁山虽不像华山那么险峻难行,也没什么断崖深壑,但地势变化颇多,沟坎连绵,夜入山中,脚下得万分小心。许一城一路看着风水罗盘,牵引着孔明灯缓步前行,时而登高一眺,时而下坡查探,走走停停。海兰珠跟在他身后,心里充满奇妙的感觉。此时四周万籁俱寂,只有清凉山风偶尔吹过,山势树影,无处不在,偶尔还会看到一块古碑、一片断垣残壁,更觉山谷幽深。
两个人在山中转悠了不知多久,海兰珠忍不住问道:“到底要找怎样的风水啊?”她不大信这些东西,而且她认为许一城也不会相信。他说要依风水寻墓穴,总觉得挺古怪的。
许一城盯着罗盘:“呵呵,你有所不知。乾陵这个地方,可不同别的帝王陵寝。若不知其中奥妙,只会深陷迷阵之中。”
海兰珠见他说得郑重其事,想起他说过乾陵的风水阴阳颠倒,忙问他到底有什么奥妙。许一城脚下不停,一边朝前继续探索着,一边娓娓道来,声音回荡在这深山幽林之间:“这得从乾陵的修建说起来了。唐高宗李治一直有一个夙愿,就是死后能葬在长安。为了在长安附近找到一块合适的吉壤,李治派了两位风水大师,一位是他的舅父长孙无忌,一位是太史令李淳风。”
“写《推背图》的那个李淳风?”
“对,就是他。长孙无忌和李淳风两人各自选择了一个方向,从长安城出发,遍访三秦。长孙无忌先找到一块风水宝地,在龙眼处埋下一枚铜钱。紧接着,李淳风也找到一块宝地,在龙眼处钉下一枚钉子。两人一先一后回到朝廷,李治有点为难,就让武则天挑。武则天决定亲自去看看,结果发现两人不约而同,选的都是梁山。而且在龙眼之处,李淳风钉下的钉子,正好穿过长孙无忌的铜钱中心。
“武则天很高兴,回来告诉李治,梁山东隔乌水与九嵕山相望,西有漆水与娄敬山、歧山相连,确实是一个聚风涵水的绝佳龙脉之地。本来这事已经定了,可朝中有一个人站出来,对李治说万万不可。这人是谁呢?他是李淳风的老师袁天罡。当初唐太宗为了预知大唐国运,请袁天罡、李淳风两人卜算。李淳风年少气盛,一口气向后算了两千多年,袁天罡赶紧推了他的背一下,说你天机泄露太多,快去休息吧,李淳风这才停手。这本书因此得名,叫作《推背图》。从《推背图》以后,袁天罡对李淳风格外留心,知道自己这位学生不懂谦折之道,早晚会惹下大祸。
“退朝以后,袁天罡单独面见李治,说梁山不可为帝陵。李治很奇怪,问他为什么。袁天罡说他曾为高祖李渊选择陵址,也曾经探访过梁山。他开始也觉得是一块吉壤,可再细细一推究,发觉梁山风水有异。一是梁山的龙脉走向与高祖、太宗的帝陵相隔,有中断之兆,反而盘结于周朝龙脉之末,此有改朝换代之忧;二是梁山北峰为头,南边双峰为双乳,呈现妇人之相,此陵利女子不利男子;三是乌、漆二水在山前合抱,水势低流,看似合乎风水之术,但正午时分站在合抱之处,这里恰好被双峰的影子所遮挡,旺阴而不旺阳。总之,袁天罡说如果选择这里入葬,阴阳颠倒,恐怕李唐的帝统会被一个和周朝有关的女子中断。
“李治听了袁天罡的话,有些为难,因为这片地方是武则天选的,不好更改。他为人懦弱,最终还是决定梁山为帝陵,然后把宫里所有名字带‘周’字的女人都赶了出去,以为从此高枕无忧。后来李治死后,武则天将其安葬于梁山,没过几年,她谋夺皇位称帝,国号果然就是一个‘周’字。”
海兰珠听得瞠目结舌,说原来乾陵背后还有这么多故事。许一城拨开前方树枝,把孔明灯稍微牵低一点,继续道:“袁天罡说梁山是一个阴阳颠倒之局,利女主。武则天在修建梁山乾陵时,就暗藏机心,刻意安插亲信,要把这个风水效力发挥到最大。所以这乾陵的风水,处处都和其他帝陵反着来的,主阴不主阳。墓门的设置,自然也有特别的讲究。如果按照普通的风水理论去找墓门,不可能找得到。”
“那郭震剑上那幅地图……”
“那条剑纹,必须得反着看才行。日本人如果不了解乾陵的秘密,按剑纹去找,嘿嘿,那是南辕北辙,待一年他们也找不到。”
海兰珠这才明白为何许一城不走正道,原来是要踏入这个反风水局。她忽然很好奇:“这些事情,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许一城停下脚步,回过头来,脸上露出一个难以形容的奇妙神情:“说出来你也许不信。我们许家先祖,跟武则天有很深的渊源。”
“哈?你别告诉我,你是武则天后人啊?”
“那倒没有。我许家祖上叫许衡,是武则天的明堂侍卫,负责看管一尊玉佛至宝。后来明堂遭遇大火,那尊玉佛居然丢了。许衡被革职,他发誓要追回玉佛,以不负圣恩。许衡为了寻访玉佛,苦学玉器鉴别,后来竟然成了一代大家。他的子孙和弟子演变到后世,逐渐形成了五脉。”
海兰珠不知今晚第几次目瞪口呆了,五脉的渊源,居然可以追溯到这么远。
许一城道:“不过这些都是传说,未必是真的。五脉传承至今,丢失了很多记录。祖上的故事尚有许多空白,我正在设法补全,希望能有机会把那段历史完全还原。”
海兰珠还想问,忽然许一城一抬手,说等一下。他们两个朝前看去,发现眼前出现一个荒坡。荒坡的坡度颇缓,两侧被倾斜的山体石壁挤压,就好像是一座山壁被荒坡从中硬生生劈开一样。坡上长着薄薄一层青草,附近没有任何高大的树木。
从位置来看,这里恰好是北峰半山腰处的东南山麓,遥接南方双乳。如果按袁天罡的理论,把梁山比作少妇平躺的话,那么这个位置就是腰眼所在。
许一城让海兰珠拿住孔明灯和罗盘,先用郭震剑的拓片对照了一下附近的地形地貌,然后打着手电走过去。他先走到一侧石壁,用手摸了摸表面,然后走到另外一侧石壁,站开几步,伸手比量了一下两者距离。他让海兰珠把背包丢过来,从里面拿出一把手铲和一根三尺长的金属棍。许一城拿起手铲,在荒坡上挖了几下,拿棍子往下用力一捅,再提上来看看土色。如是三四次,他把棍子往下用力一插,里面传出一声闷闷的撞击声,不是撞到泥土,而是撞到石板发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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