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饰物语》第2/47页


  “怎么了?”美樱皱着眉走到我跟前,把手中的蛋糕递给我。
  我接过蛋糕勉强笑了一下,说:“没什么。这支钗你怎么没拿出来?样子挺好的,就是太旧了些,鎏金都褪色了。”
  美樱顺手打开盒子:“这支钗是出土的,当然残破,能保持这样也算不错了。卖我的人说这支钗叫做‘扶莲发钿’,我觉得名字挺别致,就买下来了。本来在这个位置应该还有一片莲叶,可惜掉了。”美樱的手指着鎏金莲花下方的位置。
  我听到“扶莲”这个名字,脑子突然“嗡”了一下,小时候的恐怖记忆一下子回笼。我不禁打了个寒战,对于这支钗越发地看不顺眼。
  美樱兀自滔滔不绝:“就因为掉了片叶,所以价钱很便宜。那人开始要我五百,我硬是砍了一半价钱成交的。”
  我的嘴角抽了一下:“二百五?”
  美樱娇嗔着打了我一下,我不愿再去看那支让我不舒服的“扶莲发钿”,索性跑到厨房去吃蛋糕。吃完蛋糕美樱说什么都不让我走,非得拉着我陪她逛街看电影,整整折腾了一天。
  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进门后我直接往摆在小客厅里的老旧藤椅上一躺,舒服得直叹气。
  我和奶奶住的是一间平房,面积不大,只有六十几平方米,还是我爸妈结婚时候买的,年头有些久了,不过我和奶奶一直很精心地维护它,所以虽然是老房子,却并不显得破旧。比起美樱家又大又豪华的房子,我更喜欢这个只属于我和奶奶的小家。
  屋里突然传出响动,奶奶走了出来。奶奶今年已经72岁了,头发还是黑亮亮的,总是梳成一个简洁的发髻,一口牙也没掉几颗,乍一看倒像是五十几岁的人。
  “小灵,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奶奶的样子有些不高兴。
  我跟奶奶解释了美樱的事,奶奶的面色逐渐缓和下来。接着我提起美樱那支“扶莲发钿”,想看看奶奶有什么反应,不过让我失望的是,奶奶仅仅皱了一下眉头,似乎并没放在心上。
  “奶奶,小时候你是不是给我讲过关于人面疮的故事?故事里也有个人叫扶莲,还真的挺巧。”
  奶奶伸手捋着我的头发:“是挺巧的……对了,你饿不饿?我在厨房给你留了饭。”
  我摇摇头:“不饿,我在美樱那吃过了。”
  奶奶慈爱地看着我:“那早点儿睡吧,累了一天了。”
  “嗯,我……”
  “今天奶奶有活儿,你去西屋睡,有响动也别开门啊。”
  看着奶奶的背影,我有些挫败感,本来还想从奶奶这里套出点儿什么,可是奶奶轻描淡写地就把我打发了。奶奶说有活儿,肯定是我白天不在的时候又有人来找奶奶给饰品驱邪了。对于这种事我早已习以为常,每次奶奶接到活儿都让我到西屋去睡。小时候,我对奶奶给首饰驱邪的事非常好奇,好几次去偷看,却每每被奶奶发觉,我实在弄不明白奶奶为什么不许我看。有一次我藏得非常成功,我从一个小小的夹缝里看到奶奶手上托着一枚玉镯,对着它不停念叨着什么,还拿着一个奇怪的东西在空中不停地画。
  后来我的记忆就是一片空白了。真的,不知为什么我晕倒了,醒来的时候奶奶正抱着我哭,我很茫然地看着她,身体酸痛得就像刚生了一场大病。从那之后我就再也不敢偷看奶奶给饰品驱邪了。
  我独自来到西屋,屋子虽小但十分整洁,靠窗口摆着一张单人床。我躺在床上,但是却没有睡意。忽然,我想起在美樱家看见装“扶莲发钿”的盒子底部那熟悉的图案,依稀是我在奶奶的一本老书里见过的,难道又是巧合?
  第二天早上我起得有些晚,却意外地发现奶奶没起来做饭。我没有在意,做好了早饭才去叫奶奶。没承想奶奶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头发散乱,眼睛合得紧紧的。我吓坏了,扳着奶奶的身体就哭了起来。奶奶缓缓地睁开眼睛,吃力地捋了捋我的头发:“别哭,奶奶没事。”
  我要送奶奶上医院,奶奶说什么都不肯,说自己只是昨晚过于劳累了,歇上一天就好了,我拗不过她,只好坐在一旁陪她。后来奶奶从身旁拿出一个方形的盒子,让我十点的时候到小镇上一家叫“相约”的茶座里找一个戴眼镜的赵姓中年男人,把盒子交给他。
  我在奶奶的催促下不情不愿地离开了家。我们这个小镇叫百草镇,本来人口很多,不过近年来由于出国热、打工热,镇里三万人已经走了一万八,所以空房子空地很多,留下的大多数是老人和孩子。
  走在路上,我和几个相熟的人打着招呼,不一会儿就到了“相约”茶座。开茶座的是一个中年妇女,叫肖王花,两年前和丈夫离婚,独自带着一个男孩生活。平日里她总是喜欢化很浓艳的妆,说话有些嗲声嗲气,人送雅号“小黄花”。
  小黄花见到我脸上立即堆满了笑:“哟,这不是洪灵吗?今天怎么有空儿来喝茶?”
  我客气地朝她点了点头:“不是的,肖姐,奶奶让我来找人……”说话间我的目光在各个雅座之间来回巡视着,想找到奶奶说的那个中年男人。
  小黄花听说我只是来找人的,就不再答理我,转身煮茶去了。我平日从不喝茶,但是闻到那淡雅的茶香,还挺舒服,心里暗想反正我是从不喷香水的,不如就弄点儿茶叶香包戴在身上,也装一把文人雅士。
  我心里乱琢磨,眼睛却一直没闲着,把整个茶座从里到外溜了个遍,却没看到奶奶说的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我正想开口问小黄花,这时茶座大门上的门铃发出“叮咚”一声脆响,一个男人夹带着一股冷风走了进来。
  时近初夏,天气已经有些热度,有时在街上走一圈额上还能浸出薄薄的汗水。可是这个男人的到来却让我感觉一阵寒冷。我不禁打量了他几眼,他的年纪应该在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脸色很白,不过并不是那种病态的苍白,应该是天生的白,衬得他的五官非常立体,特别是那双黑眼睛,漂亮得让我自惭形秽,却不带一丝女态。他穿着一身黑色的休闲装,体型修长,简直就像走T型台的模特。
  那男人走到吧台前,没有多余的话,直接问小黄花:“请问,有没有一个姓洪的老太太来找人?”
  果不其然,小黄花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嘴巴半开着看着面前的男人,像是面前的男人并不是来打听人的,而是邀请她去约会一样。
  我心中一跳,难道这个人在找我奶奶?
  年轻男人迟迟等不到小黄花的回答,于是不耐烦地转过身,朝店里看去。此时店里只有两三个客人在喝茶,一眼望去就能知道结果。
  年轻男人脸上带着失望,于是我试探着问:“请问,你找洪老太太有什么事?”
  年轻男人皱着眉瞥了我一眼,我敢说虽然我一直站在他身旁,但他很可能刚注意到我的存在。
  年轻男人皱着眉不说话,我又重复了一遍:“你找洪老太太有事吗?”
  “我找她拿一样东西。”
  我把盒子从背包里拿出来问:“是这个吗?”
  年轻男人的眼睛顿时一亮:“没错,就是这个!”说着他急切地伸出手要把盒子拿走。
  我退后了一步:“我奶奶让我把东西交给一个戴眼镜的赵先生,你……显然不是。你是赵先生的什么人?”
  年轻男人极不情愿地把手缩了回去:“我……我是他儿子,我叫赵有才。你把东西交给我就行。”
  年轻男人的声音是急切的,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威迫,可我就是感觉不对劲儿。不论是他说到自己是赵先生儿子时那一瞬的迟疑,还是他那和外貌极不匹配的名字。于是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既然你是赵先生的儿子,那就把证明拿出来。”
  年轻男人显然没想到我能跟他要身份证明,明显一愣,随即很干脆地拒绝:“我走得急,忘了带。小姐,我不是什么坏人,你奶奶让你来把东西送给我父亲,既然我们都是受人之托,你没有理由扣着东西不给我。”
  不知为什么,无论年轻男人说什么我都觉得他是在狡辩,坏人可不会把“邪恶”两个字刻在脸上。于是我连连摇头,最后甚至退到门口。我握着门把手:“既然我们达不成共识,那就没有必要再谈下去。这个东西我先拿着,明天这个时候我还会来这里,希望能看到赵先生,或者……你带着身份证明来也行。”说完我慌张地跑出了茶座,心跳得飞快,要拒绝那么一个英俊的男人可不容易,我摸了把逐渐变得滚烫的脸颊,肯定已经变得通红一片。要是美樱见到我现在的样子,说不定以为我发花痴了。
  离开“相约”茶座以后,我频频回头看了几眼,那个年轻男人并没有跟上来,着实让我松了口气。我慢慢朝家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情不自禁地抚摸手提袋里那个硬硬的盒子,想必里面肯定是一款首饰吧,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我停住了脚步,左右瞅了几眼,周围十分僻静,基本没有行人。我飞快地把盒子从手提袋里拿了出来,盒子是那种暗红色的带累丝镶嵌的首饰盒,手工十分精致,看得出来已经有些年头了,不过保存得十分完好。我的心跳加快,连盒子都这样考究,里面的东西恐怕更不简单。我轻轻地打开盒盖定睛一看,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巴掌大小、暗金色的圆形饰品,饰品顶端吊着一段发乌的暗红色丝绦,下端坠有流苏,也是暗红色的。
  这东西我没见过,乍一看倒像是古代人佩戴在腰间的玉佩,不过只是形似,材质完全不对。我小心地把饰品拿起来,这东西掂在手里倒也有些分量,莫不是真金做成的?我仔细端详那个圆形饰品,发觉它竟然是金丝编织而成的。在唐朝时期,铸金就已经达到了一个相当高的水平,到了清朝就更加青出于蓝。金饰打造容易,可是要全部用金丝编制而成却需要更高的工艺水平。
  我拿着金饰微微换了一个角度,愕然发现金饰的中心竟然暗藏着一个莲花形的图案,并且从左右两个不同的角度看,莲花图案竟会有不同的视觉效果,古代的工艺竟然如此神奇!
  我感慨地把金饰放进盒子,这东西肯定相当值钱吧,难怪那个年轻男人的态度那么急切。
  我推门进了屋,喊了声奶奶,屋子里安静得吓人。我的心一下子慌了,几步跑到卧室,却看见奶奶安详地躺在床上,呼吸平稳,脸色也好看多了。原来她只是睡着了。我坐到她的身边,握住她的手,奶奶一下子醒了。
  我急忙道:“奶奶,你好些了吗?”
  奶奶点点头,我扶她坐起身,奶奶长长舒了口气:“小灵,东西送出去了吗?”
  我迟疑了一下,我要说没送出去,奶奶会不会很生气啊?可是我从小到大几乎没跟奶奶说过谎,只好硬着头皮把刚才发生的事简单地讲了一遍。出乎意料的是,奶奶竟然没生气,反倒夸我办事谨慎,不再是那个毛毛躁躁的黄毛丫头了。
  我得了奶奶的夸奖,心里挺美。嘴上越发地管不住自己:“奶奶,说件事你别生气,盒子里的东西我偷看了一眼,那东西看起来挺好看的,是什么呀?”
  听了我的话,奶奶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小灵,奶奶说过多少遍了,为什么你总是不听?”
  我在心里直叹气,完了,一时竟忘记了奶奶给我定下的规矩是绝对不许偷看她驱邪的首饰,真是典型的得意忘形。
  我赶紧向奶奶认错,奶奶板着脸训了我好一阵。其实,只要我不去碰那些首饰,在其他方面奶奶很少约束我。现在即便我再好奇,也不敢再去和奶奶问东问西了。
  晚饭后,我躲进自己的小屋打开电脑,按照白天见到的那个饰品的样子在百度上搜索,可搜了半天也不得要领。后来我又开始搜索关于“扶莲发钿”的信息,也没有找到有价值的资料。直到我在窗口上打出“人面疮”几个字,才搜出了不少的图片和资料。资料上说,人面疮真的是一种病症,是传说中的一种奇病,多生于两膝或两肘,肿类人形,五官俱全,甚至能开口饮食。不论用什么药或者用什么特别的方法医治,都没有效果,只有在疮上敷上贝母,人面疮的“脸”上才会显现出痛苦的表情。用贝母和水敷上数天,人面疮就会慢慢愈合,痕迹全无。不过这种病现今已经绝迹了,只在一些古书中还有比较详细的记载。至于病症的起因,是一个谜,有一个说法是,人面疮是因为前世的冤孽所造成的,它是冤魂所化,只有改恶从善,清心自持才能彻底治愈。
  我觉得听起来挺像天方夜谭的,人身上真的会生出另一张“脸”吗?这张“脸”还会吃会喝会说话?未免太过无稽了。奶奶讲的故事,也许只是个“故事”。
  第二天,奶奶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只是看起来总不如前几天那么精神。我收拾完家务,看看时间已经将近九点半,想起和昨天那个年轻男人的“约会”,不知怎么的心中竟有些期待。
  我换好衣服,准备到奶奶那儿拿盒子,没想到奶奶不给我,坚持要自己去“相约”茶座找人。我要陪她一起去,奶奶还是不答应,说是要我好好看家,她一会儿就回来。看着奶奶远去的背影,我心中不禁一阵懊恼。
  我懒懒地坐在客厅看书,突然间觉得心里发空,这种感觉糟透了。我烦躁地站起身,隐约间听到屋外传来激烈的狗吠声,可能是邻居家养的狗又和外面的狗打架了吧。其实我很喜欢狗,我和奶奶住的小院也挺适合养狗。可是我每次养狗总是养不长,不管多么精心地照料,小狗总会无缘无故地死掉,几次下来,我就灰心了。
  我叹了口气,看看时间,奶奶已经走了大约半个小时,应该快回来了吧。我拿起手机翻看通信记录,突然想起美樱那丫头这两天都没给我打电话,不知道又在琢磨什么东西。现今阶段我们都属于“无业游民”,不过她毫无压力,而我……
  我拨通了美樱的电话,电话那头“滴滴”声响了很久也没有人接听,然后就出现一个机械女声反复说“您拨的电话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我皱着眉挂断电话,不知道美樱又在搞什么鬼,难道她出门忘记带电话了?
  时间在等待中一点一滴地流逝,半个小时过去了,奶奶没有回来,一个小时过去了,奶奶仍然没回来。我开始坐立不安,奶奶没道理去这么久!
  我抓起钥匙冲出了家门,5分钟后我气喘吁吁地跑到了“相约”茶座,小黄花诧异地看着我。
  “肖姐,我奶奶……在这吗?”我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小黄花指了指门口:“你奶奶来过,不过走了快一个小时了。”
  我心下一凛,奶奶怎么可能走了这么久也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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