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与我开太平》第58/150页


  她正懊恼着,没想到许净安又托人悄悄捎了口信。
  口信中也提及洛水的顾虑,许净安是聪明人,很快,洛水便回道:“妾身不由己,还请许小娘子多加担待。”
  许净安坐在自己阁中喝茶,听到这回复,掩唇一笑,又起身去了外祖母那儿。
  翌日,一骑手持捷报绝尘而来,马蹄声惊动整座皇城。
  西北羌人与南疆胡人这几年屡屡进犯边界,尤其是胡人,西南贫瘠,骑兵粮食短缺,便屡屡冲破关隘,意图扩展疆域,掠夺粮草,边疆城池在多年战争下得失掺半,想要报效家国的士族子弟也纷纷参战,而马革裹尸之人却占多数。
  连年不停的征战,不仅那西南州郡人心惶惶、流民四散,就连国库也日益虚耗,边疆官员人事变迁极快,士族在这样的局势下想要明哲保身,却又不得不冲向疆场。
  但那些冲锋陷阵,战功卓著之人,却又并非贵族子弟。
  一连这么多年,荆州、雍州一带武将云集,士族元气大伤,那处武将拥兵自重,一直是一片乱象。
  世族屡伤元气,虽最为庞大的几个家族难以被撼动,但因财力军力耗损过重,举国上下都需休养生息。
  但敌军却势如破竹,不给丝毫喘息之机。
  直至三年前,谢寒之亲率十万大军抵御羌人,随后,年少从军的谢二郎谢映展转战至荆州,三年后,谢映展被困于新城,粮草不济,援兵难以救援。
  而后,昔日刺史成静麾下虎贲校尉宋匀未遵将命,擅自率八百亲骑,突袭胡人后方,烧毁粮草,使得敌方方寸大乱,谢映展趁机突围,背水一战,虽不胜,却也不败。
  上庸援兵尚未走远,闻讯急速回城,挽回了局面。
  而突围而出的谢映展,麾下将士士气大振,遂与另一方军队会和,随即以奇兵反攻。
  这一场战并不持久,胡人粮草耗损大半,士气萎靡不振,节节败退,直至撤兵。
  捷报传来,帝王大悦,朝野震惊。
  而出生寒门的武将宋匀自此一战成名,而谢族二郎谢映展也功勋彪炳,值得大加封赏。
  一时,谢族上下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满朝文武纷纷庆贺谢定之。
  皇帝为振奋军心,决定亲自赴城外迎接凯旋大军。
  黑帽玄裳的内侍垂首立在巨大的朱红殿门外,殿中无人侍立,沉香薰人,逶迤的宫帷之后,墙上悬着一副刺绣的山河海晏图,图前赫然伫立着一道凛然的身影。广袖轻垂,黑漆细纱制成的官帽衬得侧颜如冰,刀削般的面容暗藏冷锋。
  蜀锦精美,这一针一线呈于极品绸缎之上,山河部署、机关要隘尽收于眼前,男子凝视着,目光从东北柳城掠至西南嘉陵,忽然听见身后人开口道:“定初觉得这幅刺绣如何?”
  成静侧过身子,低眼道:“自是极品。”
  皇帝的目光隐匿在十二旒冠冕之后,抬眼看着那图,淡淡道:“这么多年来,朕对着这图不知多少次,总是在想,究竟能在几时听到捷报传来。”
  成静敛目笑道:“如今陛下安心否?”
  “安心?敌军有卷土重来之日,怎可安心呢?”皇帝声音沉沉,又道:“说来,朕上回听到捷报,还是你亲自率军击退胡人,那时,那人叫……宋匀?那个人,也是你下属?”
  成静颔首,“臣回洛阳之时,宋匀尚默默无闻。”
  皇帝点了点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眼前的男子双眸清冷,眼睫纤长,从长眉到薄唇,并无一丝戾气。
  若非真正地发生过,真的难以想象,时隔三年,昔日温柔的少年郎,非但没能死在荆州,还已手握重兵。而他和他昔日旧属,相继杀退了勇猛残暴的胡人大军。
  还是仅有的两次南疆大捷。
  皇帝收回目光,转身坐回御座之上,淡淡道:“成卿觉得应该如何封赏宋匀呢?”
  成静道:“陛下无须重用,论功行赏便可,宋匀不善兵法,勇猛有余,韬略不足,不适合大加提拔。”
  “上回你虽违令,却也立功,朕把你削到区区中书舍人这个文职上,怕是军中早已不满了吧?”皇帝笑着翻了翻面前的名册,语气不咸不淡,“朕再不嘉奖宋匀,怕是难以稳军心了……不过朝中上品武将中,出身如宋匀之人倒是极少,朕也不介意为他破例。”
  成静笑道:“陛下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哦?”皇帝抬手支着脑袋,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笑道:“你就这么了解朕么?知道朕还有别的意图。”
  “与宋匀一同立功的,是谢映展,陛下若让谢映展独大,今后谢族势力必然更加鼎盛,而士族经战乱日渐羸弱,难以与谢族制衡,这不是陛下乐于看到的罢。”成静低眸一笑,“就是,臣很好奇,陛下对谢映展是什么态度?”
  皇帝低叱道:“成静,君心难测,哪有臣子这么直接问的?”
  成静笑得两眼一弯,“臣不问便是。”
  他不再说话,皇帝不料他还真不打算这么聊下去了,心里哭笑不得,忍得颇为难耐,过了一会儿,又探头朝下首喊道:“诶,定初,朕都说了,私下的时候,朕与你是好朋友。”
  成静抬头,看了看皇帝,那双眼睛半含笑意,真无一丝平日早朝时帝王的威严,便也一顿,随即笑了开,“臣知道,若不当陛下是朋友,臣如何敢以这种语气与陛下说话呢?”
  他笑得无害,桃花眼内水波流转,清澈而安然。
  心中却微微一嘲。
  当朋友?
  这世上,他名义上的朋友不知凡几。
  皇帝、谢映舒、赵王……还有那么多人,都口口声声说他是朋友。
  朋友二字,究竟何解?
  成静退离御书房之时,正好看见刚刚入宫的赵王。
  他目光微闪,抬手对赵王一礼,正欲默不作声地退下,赵王却忽然把他一揽,笑着把他拉到一边去,兴致盎然道:“诶,上回你与孤喝完酒之后,还没直接回府吧?”
  成静眸光微闪,冷淡道:“王爷想问何事?”
  赵王看他不直面回答,便摇头笑道:“你还有什么不能告诉孤的?我听说,你惹谢族了?”
  赵王在洛阳中遍布眼线,就算洛阳城中多数贵人不知,但那日事情发生在谢府门前,赵王知道也属正常。
  只是成静没想到,赵王居然兴致勃勃地当面来问。
  成静眼角微挑,漆黑的眸底泛出淡淡冷光,冷淡道:“不过只是小事,不劳王爷记挂。”
  赵王却神秘道:“有什么不好说的?你与那谢家的小翁主……”
  成静偏了偏了身子,不着痕迹地躲开赵王的手臂,衣袖淡淡一拂,与他拉开半步之遥,低眼道:“下官还有要事,先失陪了,王爷还是去见陛下吧。”说完,都不等赵王出声阻拦,便拂袖而去。
  赵王愣在原地,随即进去见了皇帝。
  他不管怎么想,也实在难以将成静与谢族那深闺里的翁主联系到一起,相识这么多年,他们渐渐妻妾成群,互送美人,却只有成静对男女之事不感兴趣,镇日只知道看书练武,谁都觉得他无趣。
  可尽管再好奇,赵王也没有向皇帝提这件事。
  成静那厢从宫门出来,慢慢走上马车,安静地端坐片刻,忽然问道:“近日谢府有什么消息没有?”
  子韶道:“没有。属下只打听到,翁主被罚跪之后,一直被关在阁楼上,谁也见不到她。”
  成静垂下眼来。
  一连许多日了。
  她那般活泼爱闹的性子,真被这般与世隔绝,又该如何难受呢?
  她离开时,眸光眷恋不舍,面对族人的怒火,她……又哭过没有?
  她舍不得他,又是不是一直在想着他?
  成静蓦地双手一攥,手背上青筋迸出。
  眼底越来越冰,寒气四溢,眸光如碎冰。
  怪他。
  怪他没有再多忍一段时机,一面对初次悸动的男女之事,便开始冲动冒进,才害她沦落至此,而他却还不能轻举妄动。
  他现在斗不过谢族。

当前:第58/150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