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如此多娇(重生)》第2/162页


  舒明悦揪着锦被,眼圈红了一大片,忍不住大滴大滴地掉眼泪。
  “可敦……可敦。”阿苏善急急地喊她,一面拍她后背,一面颤抖地伸手去摸脖颈,才发现那里的脉搏已是弱不可闻。
  再低头一看,地板上的血丝暗红,混杂不成形的血块。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阿苏善神色惶恐,喃喃自语。
  可敦明明在按时吃药啊!医师说,只要她按时吃药,身体还在再撑一个月!
  舒明悦咽下嗓中的苦涩血腥,慢吞吞地靠回榻上,杏眼儿里蒙上了一层薄薄水雾,染血的红唇反而为病体添了两分气色。
  阿苏善手忙脚乱地擦去她脸上鲜血。
  舒明悦摆了摆手,“退下吧。”
  北地的风很冷,呼啸拍窗,似是哀嚎。舒明悦吃力地撑着床榻躺下,她觉得身体好疲倦,像是一叶轻舟,不知要往何方去。
  阿苏善一边哭,一边帮她把被子盖好,“药洒了,我再去叫人重新熬一碗。”
  “不必去了。”舒明悦扯了扯唇角。
  她已经快要死了。
  没有凝香丸的她根本活不下去。这几个月来,巽朝和北狄的边境战火连绵,已经严重影响了西北商道。
  她的凝香丸早就吃完了,从一颗药丸掰成两半吃,到三日一颗,再到无药可吃。
  两天前,她身体的情况陡转直下,如今已是药石无医。
  至于为何这么快——
  舒明悦似乎感受到了腹部传来的微弱绞痛,若隐若无,这个孩子很顽强,掐指一算,应该已经三个月了。
  以前乳娘阿婵告诉她,三个月便能坐稳胎,等四个月的时候就会有胎动,然后再过六个月,孩子便能呱呱落地。
  可是,他来得不是时候。
  回首一生,舒明悦发现自己的人生真的疮痍满地,她的所有亲人都先一步离她而去,爱她之人不存于世,她所爱者弃她而去。
  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变得光怪陆离起来,少时的一幕幕从眼前走马观花过。
  八岁,她坐在哥哥舒思暕膝头,仰头天真问,“阿爹和阿娘什么什么时候回来?”
  哥哥红了眼,抱着她哽咽大哭。
  原来,爹娘再也回不来了。
  十五岁,宫廷惊变,她被逆贼所伤,从昏厥中醒来,满目缟素,帝王驾崩的钟声从城南响到城北。大表哥沈燕回坐在她榻边,红着眼道:“悦儿别怕,以后还有大表哥。”
  原来,舅舅和哥哥也回不来了。
  十七岁,杜澜心招惹了北狄使臣,姬不黩当机立断,将她推上风口浪尖,用沈燕回的性命威胁她,逼她自个点头答应和亲。
  而大表哥身在巴蜀,毫无所知,甚至不能见她最后一面。
  她一人和亲北上,满身的惶恐不安,她躲在牙帐,谁也不见,哭了整整一个月。可是她能这样过一辈子吗?
  只消个把月的残酷弱肉强食,就足以让她这个养尊处优的小公主认清事实。
  除了阿史那虞逻,她无人可依。
  她咬着牙,颤着臂,最终解下罗裙,入了胡帐。
  然而命运再和她开了一次玩笑,二十岁,大表哥战死雁门,惨死在乌蛮箭下,她为了报仇,当着虞逻的面将匕首推进乌蛮胸腔。
  那天的风很大,虞逻在她面前半蹲下,抬起她泪流满面的脸蛋,问:“这是你想要的?”
  她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痕,点头说“是”。
  人死不能复生,破镜不能重圆,就像时光不能倒流,这是一场无人能解的死局。
  少时的一幕幕飞快地划过,最终定格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舒明悦这才恍然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可以牵挂的人了,也再也不会有牵挂她的人。
  原来孤家寡人是这个滋味。
  这样也好……舒明悦倦倦地垂下眼皮,赤条条地来,干干净净地去,她若走得快一些,大表哥或许还在黄泉路上等她。
  可是等待死亡的滋味真的太难受了,她陷在柔软的床榻里,清晰感知到五感在飞快流逝,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在离她远去。
  阿苏善还在哭,扑上来摇她肩膀,“可敦,你醒醒,千万别睡啊!”
  外面好像下起了雨,橐橐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却在某一个瞬间,戛然而止。
  冷风呼啸着卷了近来。
  舒明悦的眼皮越来越重,原本乌黑清凉的杏眼儿渐渐灰败下来,纤细枯白的手指下意识地抚上了尚且平坦的小腹,划过脑海里最后一个念头——
  人生多难,何苦来哉。


第2章 茫然(修) 周遭惊呼,顿时乱成一团。……
  啪——
  一耳光重重抽在脸上,舒明悦被打得晕头转向,身子不稳往地上跌倒。阿婵眼疾手快,连忙扶住她。
  周围阒寂无声,宫人纷纷低下头。
  太后胸口猛烈起伏着,怒道:“瞧瞧你做的好事!如今都敢害人性命了!还有什么你不敢做的!”
  舒明悦很久没被人打过了,感受到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登时怒火中烧,抬着一双乌黑杏眼儿朝说话之人瞪去,却在看清她面容的一瞬间愣住——
  太后?
  她和亲关外三年,已经很久没见过太后了。
  “你那是什么眼神!当真是要反了天了!”太后气得捂着胸口后退两步,一副快要昏厥的模样。
  徐贵妃快步上前,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劝道:“母后莫要动怒,嘉仪还小呢,一时糊涂罢了,别生气了。”
  “还小?十五岁还小吗!?”太后听不得这样的话。
  这里似乎不是北狄王城。
  舒明悦茫然挪开视线,入目的屋室宽敞,朱红漆柱,天青色纱幔,细碎阳光斜斜洒进屋里,不远处五足莲花银香炉缓缓吞吐香雾,檀木案上摆着一对梅子青描金花瓶,斜插三只娇嫩承露的水仙。
  目光落在左侧那扇紫檀木金丝琉璃屏风时,微微一定。
  这是庆和六年初大朝贺时,扬州总管进贡之物。他一共进贡了三扇,皇舅舅把八面的那扇送去了太后的寿康宫,剩下两扇六面屏风,一扇送去了皇后宫中,另外一扇送去了她的凤阳阁。
  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这扇六面紫檀木金丝琉璃屏风,一直陪伴她到和亲草原,后来阿史那虞逻吃多了酒,把那扇琉璃屏风撞碎了。她冷着小脸扭头不理人,很不高兴,虞逻抱着她好生低声哄,又从西域给她弄了一面来,这才作罢。
  可是,她不是已经死了吗?死在了揽月楼,死在了漫长的病痛中。
  徐贵妃看向舒明悦,叹了口气道:“嘉仪,澜心是你嫡亲表姐,有什么话好好说便是,澜心自小吃了不少苦,身子也弱,你怎可因为一两句口头争执,就命人下狠手打她?”
  澜心?杜澜心?
  正在茫然低头抚摸小腹的舒明悦倏地回头,眼睛一瞪,竟然还有人敢提那庶婢的名字!
  “混账东西!”瞧见她没有丝毫悔意,太后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咬牙切齿道:“嘉仪,平素皇帝把你宠得无法无天便罢了,哀家这里,断不能如此没规矩!你现在就去澜心榻前跪着,她若不醒,你就不能起身!”
  舒明悦冷笑一声,脱口而出,“凭什么?”
  凭什么杜澜心惹下的祸端却要叫她去受!凭什么和亲草原的人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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