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宫帘》第47/50页


离落艰难地喘着气,呼吸急促,她伏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腹部一阵又一阵的痛楚袭来,渐渐地,暗红血液自她身子底下缓慢流出,她疼得几乎昏厥了过去,意识也逐渐变得模糊,终于,她在疼痛中昏厥而去。
昏迷中,躺在床榻间的离落眯着眼,却依稀能感觉到,周围似乎有许多人围着她,慌乱而忙碌着,亮堂的屋内,有人进进出出,脚步纷乱,急促慌张,床榻上有干涸了的鲜红刺目的血迹,水盆中,白色毛巾所沾染的殷红血迹,犹如红色墨汁般缓缓蔓延开去,地上,湿染了一片。
朦胧中,离落听到一个熟悉且焦急慌张的声音,那个声音,尽管她在迷糊之中,也能辨认的出来。
床榻边的那人,紧紧抓着离落苍白细弱的手,面色慌张,着急而害怕,他紧张地握着离落的手,想要将手掌的温暖传给此时满身冰凉的离落,洛冥越深浓的眉头紧皱,他看着床榻之人,看着此时面若白纸,惨白无力的离落,心头便不由得一阵揪紧,她紧紧牵系着他的心,得知她昏倒在梨园,他第一时间抛下朝政,抛下奏折,抛下所有,急奔梨园,在看到面色惨白,满身是血的她安静躺在床榻之中,呼吸微弱,他的心霎时间就如崩塌了一般。
从没有如此害怕过,洛冥越第一次在看到这样的离落,心中莫名的慌乱,害怕,痛感传遍了他的全身,以及他的心,身为王者,什么都享有,身边什么都不缺,他不该会有这样的感觉,却偏偏,痛楚那么清晰,心里的声音在告诉他,他不能失去她,他害怕失去她,害怕他的身边不再有她,害怕从此以后再也看不到她,不!不能!
身边的人依旧忙忙碌碌,进进出出,脚步纷乱,一个个慌张而焦急,离落想要努力睁开眼看清眼前之人,却终究,眼中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然而这个影子,却令她无比熟悉,她知道,紧抓她手的人是谁,她知道此刻焦急担忧的人是谁,她知道周围人慌乱着急的原因,她更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太医叮嘱的话语快速闪过离落的脑中。
“……请娘娘能保重好自己的身体,切勿过于激动或恼怒,情绪要保持平稳,不可过于伤悲自泣,以免伤身而导致胎儿不保……”
这是当初太医曾嘱咐过她的话语,心头掠过一丝慌张,然而更多的确实害怕,离落趁着此时还有些知觉,恍惚中,离落半眯着眼,向着那个模糊的影子,努力地想要说什么,然而却是极轻极轻,言语断续:“救……救孩子……孩子……不能……有事……求求你……求你……救他……”
见离落有了些反应,洛冥越的手抓得反而越加紧了,他:“不,离儿,你不会有事的,相信我,我不会让你有事的!”那个熟悉的声音再次传来,离落还想再同他说些什么,然而却敌不过身体的无力与虚弱,终是又再次沉沉的昏厥过去,没有了知觉。
……
再次醒过来,仿若经历了一场无比漫长昏暗的世纪,时空也仿若变得错乱无章。
离落缓慢睁开眼,适应着周围的一切,然而,她却显得极其疲惫,无力。
这里,依旧是她所熟悉的梨园,昏暗的屋内,离落不知道自己到底昏睡了多久,只觉得周身疼痛无比,仿佛全身被抽干了似的,浑身无力,犹如散了架一般,没有一丁点儿力气,想要起身,身子无论如何都不听使唤,全身如同虚脱了一般。
醒来后的她,面色惨白如纸,唇色也失了血色,她想要出口叫唤一些侍女来服侍自己起身,却在张口时发觉自己的声音干涩地根本发不出一声,不经意间,伸手抚向自己的腹部,却让离落顿时一惊,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她有些不相信,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起来,原本,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却在一夜之间,不存在了。
不会的!不可能的!孩子,孩子一定还在的!离落逼迫自己这样想着,她两手撑着床榻,用力支起身子,尽管身子伴着疼痛,尽管全身虚弱无力,她依旧咬着牙撑起了身子。
她不相信自己的孩子就这样离她而去,她不相信,那样鲜活的生命,仅在一夜之间,便离开了她,她还未等到他的出世,还未等到他的到来,之前,离落一直期盼着,满心期望着这个孩子的来临,也许会给自己这悲苦的人生增添一些色彩,然而,就连这小小的要求,上苍都不肯给她,依旧让她活在这灰暗的人生中,没有一点阳光,没有一丝亮光,亦没有了一点温暖。
那个呆在她身体里的小生命,在那三个月中,她能感受到他一点一滴的成长,能感知他的存在,他的每一次伸脚,睡觉,每一次的动作,她都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因为有他的陪伴,她才没有绝望,在一次次的伤痛中,一次次的离别中,一次次的哭泣中,哪怕经受再多的痛苦,她总以为自己可以撑过来,因为她还有这个小生命需要她的孕育,然而,到今时今日,他的离开,终是让离落不可接受,这对她来说,是无比巨大的刺激与打击,教她如何经受,所有的人,如今一个一个的都离她而去了,而这个孩子,都还没来得及来到这个世上,便已然夭折。
离落倚靠床边,轻轻抚着小腹,低低抽泣:“孩子……我的孩子……”
离落静静地呆坐着,神情有些恍惚。
阳光透过窗子,倾斜照射入内,原本昏暗的屋子顿时明亮了许多,门外,脚步错落,带着些慌乱而焦虑地朝着离落寝殿走来。
恍惚中的离落抬眼看去,那个伟岸身影顿时出现在离落面前,她极为熟悉的脸庞,身影,一身绛色的袍子,原本担忧的面容,却在看到清醒的离落时,面色转为欣喜。
他快步上前,坐于榻边,原本面色的愁容终于散去了许多,他看着已清醒的离落,不自禁一把抱住了她,紧紧拥着她,连日来,他总担心她会离他而去,今日,见到已清醒过来的她,心头的氤氲总算可以散去一些了:“你知道么,这几日,我总怕你不会醒过来,总害怕你会离开我,不在我身边,今日见到你醒来,我终于可以放下这忧虑了”。
他轻轻移开离落,见着她惨白的面容,心头再次掠上担忧。
“你刚醒来,又饿又虚弱,你看你,面色那么苍白,一会儿我让御膳房给你做些补身子的,让宫人们给你端过来,现在你就不要乱动,更不能下床,就好好休息着吧”。他眉眼温柔,句句透露着关怀之语,只字未提到孩子之事。
离落却仿佛一字都未听进去,直勾勾地盯着他,面容惨淡。
洛冥越看着离落的神情,见她一句话不说,只是看着自己,眉头微微皱起,低声询问:“怎么了?”
离落依旧直直地盯着他,如水的瞳眸,晶莹的泪珠不住往面颊滑落,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带着一种呜咽,沙哑之声,看着洛冥越一字一句说道:“我恨你”。
洛冥越看着她,却没有并太多的反应,有的只是眼底无尽的痛苦,与深深的无奈。
洛冥越自是知道离落话中的意思,当日,离落昏厥,性命垂危,太医让洛冥越在离落与孩子之间,做一个选择,离落与孩子,这两个对于他来说,无不是生命之中最为重要的,两个与之他,都是生命之中最为宝贵的,而今,却要他做出选择,于他来说,失去任何一个,都是极其残忍,痛苦的。



第六十九章 册封
在面对这样的境况,生死之间,洛冥越握着拳,咬着牙,狠狠下了决定,他没有办法失去离落,没有办法让她离开自己,更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失去她。
为此,他只能抛弃了他们之间,那个属于爱的见证,那个带着他们之间所有回忆的唯一,那个孩子,他多么想让他来到这个世上,多么想亲自看一看他,当得知自己要当父亲之时,洛冥越心内是抑制不住的喜悦,甚至有时会想象着这个孩子的模样,他比任何人都希望他来到这个世上,比任何人都爱他,当选择放弃这个孩子时,他比任何人都舍不得,比任何人都要心痛。
然而,他再不舍,再心痛,却依然无法忍受没有离落的人生,他真的很爱她,走到今时今日,他的生命中,已然不想再割舍,那个他深深爱着的人。
尽管他知道,她会恨他,会无比恨他,甚至,会恨到骨子里,但他不后悔,比起失去,他宁愿她在身边,哪怕是带着恨意的。
“离儿……孩子,我们会有的……我们还会有孩子的”。洛冥越的安慰,离落却一字都没有听进去,现下,在离落心中,眼前这个人就是她的仇人,是他杀了她的孩子,是他掠夺那个小生命,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如此残忍,她身边所有至亲之人,都已被他逼地一个一个离开她了,那是永久的别离啊,到最后,连自己最亲的亲身骨肉都不肯放过么?
离落冷冷的眸子,带着极度的仇恨,眸中闪过泪光,但却是极其的凌厉,如刀子般锋利,口中喃喃自语着:“你杀了他……你不要他……你是杀人凶手……”
洛冥越看着她的眼眸,心中像被揪紧般的,深深的痛楚,他心疼地将离落拥入怀中,深深抱着她,她虚弱的身子毫无一点反抗的力气,只能无力地任由他抱着,她无助哀恸地闭上了眼,一滴晶莹的泪往下滑落,她的心内涌上一阵苦涩,默默恸哭。
两人相拥的画面,被投射进来的阳光淡淡映照着,洒下一片光晕,微风透过窗子吹来,殿内的帐帘被风缓缓吹起,一阵落寞,湮殇之感在空气中盘旋,回转,默默站在一旁的宫人们,只静静看之,心中无不为之心恸。
转眼,已入了秋。
九月,微凉的天气,皇宫内院,每个地方都在张罗着。
四处都被宫人们挂上了红色灯笼,红色锦缎,一派喜庆之色,梨园内,也被布置上了这些喜庆的红色,离落走到哪儿,入眼的尽是代表吉祥与幸福的红色。
唯有梨园的梨花,依旧是素洁淡雅的白色,白得一尘不染。
离落殿内的床榻之上,亦被宫女放置着百子被,百子帐,这所有一切,都恍如梦境,仿若再一次回到了两年前。
现今,离落已然能够下床走动了,身子自小产之后,一直是虚弱的状态,虽然整日喝着太医开的药,然而身子却一点未见好转,反而变得越加的憔悴,面色一天比一天苍白,醒来的离落就仿若变了一个人似的,整日只知练字,不言不语,淡漠寡言,待人冷淡,有时能在梨树下待上一整天,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站在树下,看着这些梨花飘落,面带愁容,谁也不知她在想什么。
有时离落可以一日都不见说话,安静地让人觉得害怕,安静得不可思议,整日便是呆呆的站在梨树下出神,仿若没有了魂魄一般,不说话,不微笑,却也不哭泣,面色尤为平静,任谁唤她,都不作回应。
洛冥越见她整日这般消沉,怕她内心郁结过甚,再次害病,于是,为能让她心中有一丝安慰,便下旨诏告天下,赐封离落为闽越皇后。
于是,宫中这几日来,上至官员,下至宫人,无不忙着打点这一切,嬷嬷们各个都忙得不可开交,举国上下,人人皆知他们的王要册封皇后。
这样大的喜事,皇宫中,无不欢天喜地,每个人的面上都带着笑颜,喜上眉梢。
然而离落却仿佛并没有那么开心,面上不觉喜色,当得知这个天大的消息时,她的面上也仅仅只是闪过一瞬间的惊讶,然后,平静一笑。
这个婚礼,离落等了该有多久,她不应该高兴么?不应该喜悦么?然而,在经历这一切之后,离落心中,却莫名的变得平静,再也回不到当初的那份单纯,那份执着,那份简单的喜欢,如若是两年前,他们之间还未发生这许许多多的事端,离落没有经历过那些刻骨铭心的伤痛,没有这纠缠不清的生死,或许他们,还能回到过往,直至现在,离落的脑中,还清晰可见两年前的那个场景,那个只属于他们的,在月氏的相思谷中,漫天流萤的夜晚,那白袍清雅的男子,是让离落这一生所倾心倾情的之人,亦是让她这一生为之伤痛之人。
他给过她甜蜜,也给过她悲伤,只是这些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几天后,册封大殿如期而至,举国同庆,满朝文武,无不喜色于面。
那一天,离落相信她是这个世上最漂亮,最幸福的新娘,凤冠霞披,金萃花钿,珠蒄璀璨,金碧玉瑶,青黛眉,点绛唇,略施粉黛,遮瑕了憔悴苍白的面容,全身无比高贵,这耀眼的美丽,在这一晚,只属于她一人。
离落静静坐在殿内,他们的婚礼举办在洛冥越的寝宫——安华殿。
这所宫殿,离落还是第一次来,盖着鲜红的盖头,静静坐在榻间等着她的夫君到来。
离落轻笑,这个场景,多么的熟悉,两年前,她不也是这样,在如此安静的夜里,一个人坐在喜房中,静静期盼着她的夫君,那时候,她是带着满心的快乐,还有属于女子的娇羞,等着她的夫君,掀开她头顶的红盖头,与她一起喝下那代表着生生世世,永不分离的合卺酒。
此刻,她的身旁,金色托盘上,正是那两杯合卺酒,由宫中的金盏杯盛着,房中布置,也依旧如两年前那般,榻上悉数铺满桂圆,莲子,花生,红帐共暖,她平静坐着,尽管这一切看起来都如那时候一样,然而此刻她的心境早已不同于往日了,物是人非,所有的都早已变得不同。
正思量着,门被轻轻推开,沉闷的脚步声传来,离落透过红盖头,依稀可见眼前那人,正一步步向她走来,她知道,她要等的人来了,这一次,他没有抛下她。
那个人影逐渐向她走近,终于到了她的面前,只见洛冥越轻轻用手掀起了喜帕,一张白净素洁的脸庞便映入他的眼中,这一天,也是他盼了很久,等了很久的,如今,她终于成为了他的皇后,他们,终可以永远在一起,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终是可以牵着她的手,直到老去。
洛冥越难得地展开笑颜,坐于她身旁,离落看着他淡淡一笑,这是她等了很久的,这一次他没有欺骗她,没有再将她抛弃,独自离开。
他身着一身红色吉服,是那样好看啊,他的样子已经深深刻在了她的脑子里,他英俊的脸庞,挺直的鼻梁,浓密的眉,微长的睫毛,优雅的唇瓣,还有那双如星子般清澈的眸,无不是她最为熟悉的,离落忍不住轻轻抚上他的面颊,指尖轻触,冰凉而细微,眼眸却抑制不住地流下泪来,晶莹而澄澈。
洛冥越微微皱眉,心疼地伸手替她拭去滑落面颊的泪水,这一天是她最期盼的,这一天,是她的大婚之日,只属于她的,满身的红色吉服,凤冠霞披,面前,是她最爱的人,她该高兴的啊,该露出笑颜的,这是怎么了?为何自己要哭呢?她要在他面前,当最美的新娘,哪怕只有一天,她也要将自己最美的时刻展现出来,让他记住此刻,最美丽的自己,离落在心内想着,转转思绪,她勉强在他面前露出最美丽的笑容。
“怎么了?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应该高兴啊,怎么哭了呢?”温柔低沉的声音响在离落耳边。
他轻握她的手,言语温柔,手心传来温暖,离落感受着他的温存。
离落看着他,轻轻摇头。
洛冥越看她如此,不自禁轻笑出声,眼眸中尽是宠溺:“傻瓜,以后你便是我的皇后,是唯一能够与我并肩站在一起的人,我们,可以一直像这样牵着手,白头偕老,我们还会有很多孩子,我们,会幸福的,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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