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帝王》第840/870页
吐蕃、回鹘使者在说出这样的话后,就等着大唐皇帝降下隆恩,在他们看来这是对双方都好的事――收服异族为臣,这对大唐皇帝而言,也是一份莫大的功绩,足以彰显大唐的强盛,而大唐皇帝也会被万民称颂,留芳青史。
不得不说,河西之地的民族融合,至少让他们清楚了中原人的思维方式,所以回鹘、吐蕃使者认为,面前的大唐皇帝必然应允他们的请求。
但是很可惜,眼下的大唐皇帝,并没有这样的心思。
李从?Z脸上的玩味之意已经消失,因为他看出了回鹘、吐蕃使者的“志在必得”,他的眼神变化落在第五姑娘眼里,后者再看回鹘、吐蕃使者时,脸上已经有些嘲讽之意――尔等还真是一点都不了解陛下啊!
“回去告诉药罗葛狄银和杜论禄加,献出凉、甘、肃三州之地,双手奉上民册,而后白衣到洛阳谢罪,朕或许会考虑留下他们的人头。”李从?Z嘴里说出来的话,让回鹘和吐蕃使者,惊讶的张大了嘴。
愣了好半晌,回鹘使者才艰难道:“陛下这是何意?”
“朕的话说得不够清楚?”李从?Z声音清冷,“那朕不妨说得更直白些:凉、甘、肃三州,兴兵犯我边塞,纵马掠我城池,举刀杀我子民,其行十恶不赦,罪不容诛!若是尔等识相,便乖乖解甲、献城、请罪,否则,我大唐铁甲旦夕而至,必定让尔等明白甚么叫残忍!”
回鹘、吐蕃使者面面相觑,满眼都是不可思议,心头已经震惊到了极点。
吐蕃使者声音颤抖道:“眼下两军对垒,皇帝陛下难道不欲迅速平定战事,而要我等浴血死战不成?”
“浴血死战?好啊!”李从?Z眼神闪过一抹不屑,“再战三日,且看尔等的脑袋还在不在肩膀上!”
回鹘、吐蕃使者信心满满的前来,怎么也不曾料想,会遭遇这样一盆当头冷水。难道眼前的大唐皇帝就不知道,两军再战必然死伤更多,会给唐军也带来巨大的损失?
一时间,两人大感手足无措。面前的大唐皇帝就像一只老虎,根本就不理会你抛给他的食物,一定要把你一口吞进肚子,在这种情况下,和谈还怎么谈得下去?
在回鹘、甘州使者无言的时候,李从?Z摆摆手,用驱赶苍蝇一般的语气道:“还站在这里做甚么,且回去将朕的旨意告诉药罗葛狄银和杜论禄加,明日,两军阵前见胜负。”
这话的意思,分明就是,以朕的禁军战力,无需跟尔等谈条件,朕就是要打!打到你们五体投地,打到你们没有还手的余地,再去接收尔等的土地百姓!
说到这,李从?Z像是想起了甚么,嘴角动了动,笑意有些诡谲,“或许杜论禄加还不知,朕的南路大军已经打到了兰州,不日就将进抵凉州了?”
……
见石重贵掀帐归来,聚集在帐中的将领们立即起身,关切而满怀期待的询问:“大帅可纳了少帅之策?”
石重贵黑着脸从将领们中间走过,一屁股坐在将案后,把横刀取下来重重仍在案桌上,“不曾。”
“这……”将领们面面相觑,脸色都很不好看。
“少帅之策,于情于理,皆为良计,大帅为何不纳?”有人用不解而愤懑的语气道,这话说出来,怨气显而易见。
“大帅不听,某也没有办法。”石重贵垂着脑袋,想到气结处,不禁狠狠击节。
“如是看来,大帅是铁了心要一条道走到黑……眼下形势如此,大帅仍旧固执己见,我军只怕难逃覆灭了……”说话的人不禁长叹一声。
“禁军悍勇姑且不说,甲坚兵利远甚于我,强弓劲弩和陌刀阵,更是我军之克星,依末将之见,战不三日,我军必败……”
“岂止如此,某看灵州城中的李绍城也缓过气了,明日必定率军出城,我军腹背受敌,情势危矣!”
“唉,这可如何是好……”
石重贵抬头看着众将长吁短叹,心头五味杂陈翻江倒海,难受到了极处。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为三军将士计,依某看,我等是时候有所动作了。”说这话的是杨光远,他目光中闪烁着凌厉之色。
“杨将军何意?”石重贵讶然问。
“少帅之策既为良策,大帅不行之,难道我等便不能自行之?”杨光远语出惊人。
此言一出,顿时引得众人议论纷纷。
“没有军令,我等怎么擅自行动?”石重贵摇摇头。
杨光远却不这样认为,他显然决心已定,“定难军,大唐之定难军也;朔方军,大唐之朔方军也。以大唐之定难军,攻大唐之朔方军,此之谓何?如此也就罢了,那凉、甘、肃三州的兵马,自入境之日起,便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杀我同胞害我百姓,如同禽兽一般,你我身为唐人,岂能与之为伍?诸位,连日以来,难道尔等对贼人之恶行,便没有半分不忿?”
聚集在帐中的都是定难军中的唐人将校,对杨光远的话俱都感同身受,当下附和声四起。
“你我身为唐人,岂有与异族狼狈为奸,残害血肉同胞,坏我唐人江山的道理?今,陛下御驾亲征,可见其平定边患之决心,而连日数十战,五万禁军姑且让你我奈何不得,陛下手中可是有禁军骁勇二十万,即便此番你我幸免于难,来日又如何?”
杨光远继续道,说到最后,目光如电,“眼下大军败局已定,若不趁此最后机会,率将士合力杀贼,为大唐社稷立下微末功劳,难道还等着来日,你我皆被刀斧加身,而亲族亦背负叛国罪名,含恨九泉吗?!”
一番话深得众心,将校们争相表示赞同。
石重贵沉默良久,“将军意欲如何行动?”
“夺帅帐,行帅令!不如此,不足以号令三军!”杨光远坚定道。
石重贵心如刀绞,五官都纠结到了一处,“事情已经到了必须如此的地步了吗?”
“不如此,你我皆不能活!”杨光远咬牙道,见石重贵神色痛苦,顿了顿,叹息一声,语气倍显沉重,又带着一股大彻大悟的意味,“少帅应当知晓,这天下,早已不是藩镇称雄的天下,而是朝廷一统的天下了……若是放在以前,藩镇或可自立大业,我等将士也愿意以死报效大帅,但而今,若不能报效朝廷,恐怕就真的只能去死。”
石重贵垂首默然,他知道这就是实情,这就是如今的天下大势,末了叹息道:“若使定难军杀贼有功,届时再向陛下求情,大帅或可免于一死……”
杨光远等互相看看,俱都没有甚么言语。
“事已至此,只得这般行事了。”石重贵终也下定了决心,“不过即便夺了帅帐,要号令三军将士,还得刘知远、杜重威两位将军也配合才行……”
他刚说完这句话,亲兵进帐禀报,说是刘知远求见。
刘知远进帐后,一看帐内的阵势和众人的神态,竟然直接开口道:“少帅但有所命,末将愿意效死!”
第923章 旦为私利百般斗,暮见禁军万事休(十四)
帐中之人,都是石重贵的心腹亲信,最不济也是和他交好的将领,显然,石重贵献策石敬瑭,要提定难军反攻河西军队的想法,是他跟诸将事先商议过的。这不仅说明石重贵心思缜密、不愧是“演武院三杰”,同时也表明在当下的定难军唐人将领中,石重贵颇有威信与人缘,毕竟少帅这两个字不是白叫的,否则诸多将领也不可能在这等时候,聚集到石重贵这里来。
刘知远是心思剔透之人,年岁不是太大,却有老奸巨猾之嫌,到底是本可以建立后汉的开国之君,他进帐之后一看众人的架势,就知道对方必定在密谋甚么大事,虽然暂时不知其详,但凭借着敏锐的直觉与老道的经验,他知道现在就是站队的时候,权衡利弊倒也干脆,决心站在石重贵一边。
石重贵有些惊讶,不过眼下这等时候,也不用遮遮掩掩,“刘将军知晓本将所谋何事?”
刘知远知道这个时候该说甚么,抱拳道:“敢请少帅为定难军将士之生死存亡谋划!”
这话怎么看都没有问题,即便石重贵没有夺帅的心思。
“刘将军果然明锐之人。”杨光远适时向刘知远表示了欢迎。
时间紧迫,话已至此,虚情假意不用多言,需得立即部署行动,石重贵也不是没有担当的人,眼下既然决定举事,就容不得半分优柔寡断,将情况跟刘知远简单交代一番,而后道:“若想号令三军,还得杜重威将军也站到你我这边来,否则事发之时,杜重威若是举兵抵抗,我定难军便先乱了,也就谈不上攻打河西贼军。”
定难军唐人四大实权上将,除却石重贵统领石敬瑭的亲军外,刘知远、杨光远、杜重威都有各自的本部部曲。
刘知远却摇头道:“杜重威思虑简单,且因大帅曾对他有恩,故而对大帅十分愚忠。此番即便我等没有对大帅不利之心,只想借帅令一用,杜重威也未必会忤逆大帅。”
杨光远也知晓杜重威的为人,“杜重威的确是个麻烦。”
石重贵问道:“如之奈何?”
杨光远和刘知远相视一眼,前者朝石重贵抱拳道:“若要成事,先要对付此人。”
“杨将军之意,要杀杜重威?”石重贵讶然。
“天下哪有十全十美之事,为救一军而亡一人,眼下只能如此。”杨光远心思果决。
石重贵到底心地纯善,此刻眉眼全是痛苦之色,“某只想救同袍,从未想过要杀同袍,今同袍尚未救得,却要先杀我手足,某如何下得去手?”
刘知远心念转了转,忽然道:“不杀也可,只是需得将他诱到这里来,将其囚禁。”
“他若不来,那该如何?”杨光远皱了皱眉,觉得刘知远此计,有些拖泥带水,但好歹同袍一场,不至于全无感情,还是同意下来,只是仍有顾虑。
“那便只能杀了。”刘知远道。
“如此,生死由其自身选择,倒也对得起他。”杨光远颔首,又对石重贵抱拳,“时间紧迫,请少帅速作决断!”
石重贵喟然叹息,也知道此时别无他法。
就在这时候,有人进帐来向石重贵禀报,“李彝殷去见大帅了!”
李彝殷,便是夏州党项首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