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帝王》第89/870页
孟平领命,召集人马而去。
“骑兵弓箭射程有限,孟平出击,或不能尽全功。”
李从璟又对传令兵道:“给怀州城传令,尽出投石车,就近布置,石块裹布撒油,点燃抛射,只管砸梁营营帐!”
两道命令下达完毕,李从璟再次往战场看去,孟平率军已经快要抵达交战之处。但就在这时,梁军军营中飞起无数火星,落入百战军军阵中。
那火星沾上百战军战袍,立即燃烧起来,竟是火箭。
“梁军退入营中,却是准备了大批火箭,狡诈!”李荣看出来梁军意图,失声叫了起来。
李从璟脸色微变,正待要说什么,忽然眼神变得极度凌厉。
梁军火箭入了百战军军阵,不少都落入地面,初时没什么异样,半晌之后,地面燃起片片火焰,须臾火势渐长,竟然有燎原之势。
“传令:鸣金,收兵!”李从璟猛然转头,对身边传令兵大喝。
李从璟脸色难看,传令兵一怔,立即跑去传令。
不时,金锣声声响起,正奔到战场的孟平,回头一望,不明所以,立即挥手,不再向梁营奔进,转弯回身。
正在与河阳军鏖战的百战军,闻声立即撤出战斗。
就算李从璟不鸣金,百战军也难以继续战斗下去了。
因为梁营外围,已是遍地大火,不少百战军都被烧上了身!
李从璟咬牙,脸色阴沉得厉害。
地面为何会突起大火?
现在看来,梁军早已在营地外围埋下了干柴列草,经过一场鏖战,军士踩踏之下,泥土必然被踢开,露出下面的柴草。眼下视野不明,柴草难以发现,一旦梁军以火箭齐射,柴草上的火油被点燃,自然火势凶猛!
这批柴草何时埋下?
只能说河阳军攻不忘守,守不忘攻,攻守有度,各方面准备十分充足。
李从璟翻身上马,一把拔出横刀,对剩下的五百人下令:“出击!”
半路碰到回身的孟平,李从璟让传令兵过去传令:“掩护大军撤离!”
百战军火速退却,因了李从璟发现梁军企图及时,大军并没有被火势包围,困在火阵中的不过数十人。但李从璟料定,百战军想退,梁军却是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如此大好机会的。
果然,李从璟正奔进中,梁军鼓噪杀出。
策马间,李从璟心思百转。自出淇门,他连番大胜,几乎是兵不血刃斩尽八千李董联军,反手之间取得怀州、潞州,兵锋何其之盛,俨然无人能敌。靠的,便是谋划得当。
但战场之事,谋划永远只是一部分,而不是全部。临机应变,某些时候比谋划更为重要。
所以此时虽然百战军攻势受挫,眼看梁军鼓噪杀出,李从璟也着急,但举止并没有失措。战场胜负,不到最后一刻,永远存在无数变数。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你道这是逆境,我却偏说这是机遇,你道这是顺境,我却知这其中未必没有凶险。
李从璟稍事冷静,心头已然有了计较,一丝笑意浮上嘴角。
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李从璟却认为:屁!你横,我比你更横;你强,我比你更强!
人谤我,欺我,笑我,辱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我当如何?你只要忍让他,由着他,避开他,忍耐他,尊敬他,不去理他,等上几年,你再他看。李从璟却说:屁!我要抽他,抽他,抽他,抽他,抽得他脸肿如猪,你再问他!
眼下,梁军势成,人或许会说,应当避其锋芒,保存实力,从长计议。李从璟却下定决心:你若能成势,我便能毁你之势;你若毁我之势,我却偏能再涨我势!狭路相逢勇者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从未服过输。
服输这种事情,交给对手就好了。
眼看梁军就在眼前,李从璟忽然回头,给传令兵下令:“传令马步各军:佯装败退,丢弃投石车,至城外,反身杀回,步军尖刀阵,骑兵两翼迂回!给李绍城说清楚,他若不能兜住所有梁军,提头来见!”
第90章 龙争虎斗
百战军撤得快,地火还在燃烧,梁军顾不得这许多,将早就准备好的沙土木板甩出,覆盖上火面,杀了出来。其阵,步兵居中,快步推进,骑兵掠阵两翼,竟然打得也是将百战军都圈住的主意。
百战军出战城外,非是义气用事之举。
凡战,攻城为不得已,守城,亦为不得已。于经济而言,城池攻防战,必对城外良田、城墙、城内民居等城镇设施,造成很大损伤;于民政而言,扰民惊民,或致民逃,动摇根本;于战场形势而言,困守一城,在战略上成龟缩之势,退无可退,进无可进,没了变化,失了战场主动权。
所以但凡有野战之力,军队莫不以野战为先。
百战军新得怀州,其城已经受过一次战火,此为李从璟根基之地,李从璟不愿其再遭太大破坏。
是以,有百战军出城之战。而百战军出城之后,与骑兵相呼应,呈两面夹击之势,本在上风。
但战至此处,梁军扳回劣势,有一鼓作气击溃百战军之意图。
总的来说,两军兵力相当,李从璟和朱铨周,谁也不怂谁。
既然谁也不怂谁,那便是一场龙争虎斗。
李从璟带领骑兵,在百战军步卒两翼,反向而行,离梁军马军尚有二三十来步距离时,端起弩弓,保持冲击梁营的方向,横向距离梁军马阵则保持一二十来步的距离。
当相向而行的两军马军,当头者快要平行时,李从璟扣动了弩弓扳机。自他而起,其身后骑兵手中弩箭,依次发出,射进梁军马军军阵。在他们奔驰而过后,梁军最外围的马军,由前到后,战马嘶鸣,骑士一个接一个掉落马背。
装填弩箭,扣动扳机,射出弩箭,动作依次重复,转瞬间到了地火阵前。李从璟看见梁军从火阵中涌出,持械大喊,貌若修罗,一队接一队,杀气犹如实质,扑面而来。
勒转马缰绳,李从璟带领骑兵队列在火前转了一个弯,变得和梁军同向而行,同时,手中弩箭不停。与此同时,梁军骑士以弩箭反击,双方奔驰向前,但闻马蹄声哒哒,各有战士落马。
“接阵!”李从璟收起弩箭,抄起长槊,带队靠近了梁军马军。
双方战马并头而行,李从璟眼疾手快,长槊探出,刺中一个梁军脖颈,锋刃向前一抖,血肉一起带出,将那梁军挑落马背!
犹不满足,李从璟长槊一收一出,锋尖刺入无主之马眼眶,战马惨嘶,提速无脑左右乱撞,撞倒不少梁军骑兵。
其后一名梁军大叫一声,加速上来,马槊从身后直刺李从璟。李从璟听得这声叫,身子前伏,避过这一刺。
跟在李从璟身后的张小午,见状大怒,怪叫一声,架住梁将马槊。他身前的李从璟,脑后生眼一般,长槊倒刺回来,尾部正中梁将前胸。那梁将一声闷哼,身子飞离马背,撞到他身后的梁军骑士身上,双双摔落马下,被后面的马蹄踩成肉泥。
李从璟双腿一夹马肚,快步向前,长槊不去刺侧前梁军骑士,而是刺中对方战马后腿!梁军战马失去平衡,跪倒在地,李从璟从他身旁奔过,长槊横斩,将那梁军骑士的脑袋齐根削了下来。
“将军避箭!”李从璟忽闻张小午一声疾呼,身子连忙歪倒在马侧,长槊一挑,击落两支冷箭。
一阵厮杀,双方军阵都不再严密,李从璟看准时机,大喝:“张小午向前,余者夺阵!”
说罢,李从璟操纵战马,带队侵入梁军骑兵阵中,和他们就近捉对厮杀。
张小午带两百人,极速向前。奔驰出去百步,摆脱梁军马军,又掉头杀回来,一头撞进梁军马军阵中。
梁军马军前阵,顿时受到两个方向冲击,顾此失彼,伤亡大增。当李从璟和张小午碰头之后,两相错马而过,李从璟带余者加速向前,同样奔出百步,掉头杀回阵中。
另一边的孟平,以同样的战术,一股脑儿杀进梁军马军阵中,短兵相接。
梁军马军,顿时攻势受挫,速度慢下来。中间步军,凸出阵来,两翼不再安全。
步军为首梁将,眼见百战军投石车近在眼前,百战军退得快,没几个人防守,知道那是对大营最具威胁之物,不肯放弃,依旧招呼梁军杀向前,要去摧毁百战军投石车。
就在这时,梁营中金锣声响起,却是要步卒退回。
李从璟知晓对方已看出他的打算,他当然不肯放已出阵的梁军回撤,当即挥旗一头杀入梁军阵中,要去将梁军拦腰斩断!
李从璟先前令步军和李绍城佯装败退,本就是吸引梁军主力离营追击,让其再不能依托军营而战,如今付出颇多,百战军在撤退途中,免不了伤亡,李从璟哪里会放梁军回营!
黑灯瞎火,只凭火把照明,梁军还能看穿李从璟布置,简直厉害。但他毕竟看出的晚了些,李从璟不会给他机会。
正在与梁军马军厮杀的孟平,首先观察到李从璟进攻的方向变了,当下毫不犹豫,指挥身后将士杀入梁军阵中,要和李从璟碰头。
怀州城头上,卫道扶墙观战,他通过火把变化,看出李从璟和孟平千余人的变阵,立即意识到什么。李从璟身陷敌阵,军令难以通达,他当即给还在回奔的百战军步军和李绍城传令:“杀回阵中,接应主将!”
李绍城听到鼓声,看到灯火通明的城头旗语变化,立即挥手减速。掉过身来,但见李从璟和孟平为截断敌阵,身陷其中,其段前后梁军回头,后有梁军向前,有被包围之势,大急,连忙传令:“全军杀回,步军尖刀阵,给我狠狠撕开梁军阵型!骑兵分两部,跟上都指挥使和孟将军,斩断敌阵!右部,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