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夜纪》第2/8页


  她“嗯”了一声,少年转身就跑,似乎身后的女子是一头毒蛇猛兽。夜惜轻哼,抬脚往寝房走。长长的楼梯和走廊,很安静,空气里有淡淡的甜味。她一顿,昏黄的烛火骤然熄灭,周围一片漆黑,接着夜惜看见寒光一闪,冰凉的剑已经搁在颈子上。
  走廊处传来侍奴的喊声:“惜姑娘,廊里的灯怎么都灭了。”
  剑锋划破皮肤,有一丝温热划过锁骨,她镇定地说:“是灯油没了,你去仓里取灯油回来。”
  楼道里传来“蹬蹬”的越来越远的脚步声。
  剑离开颈子,那人的声音在黑夜里犹如落在深潭上的一片叶子,轻盈又沉稳:“多谢姑娘出手相救。”
  “你受伤了。”
  那人明显怔住。
  “好甜的血气。”夜惜转身说,“来吧,你若想活命就跟过来。”  

  第二夜:浓郁深红
  “惜姑娘,饭菜放在门外了。”侍奴顿了顿,又叮嘱,“酒已经温好了,姑娘请趁热喝。”
  “好,你去门口守着,我今天不见客,坊里的事情就拜托金眼先生了。”
  “奴已经跟金眼先生说了,金眼先生让奴捎话,这两天宫里冷得厉害,姑娘在房内好生歇息,注意身子。”
  “好。”
  屋外的脚步声越走越远,夜惜开门把酒菜端进门。那人褪了上衣,胸前的纱布又渗出血来,抱着剑坐靠墙坐着,因为过于疲惫而昏睡。他充其量不过是个十六七的少年,与她相仿,身形瘦弱,眉清目秀,却有着同龄人少有的沉静。
  夜惜把炉火拨得更旺,将饭菜放在炉旁,只拿了那壶酒慢慢地喝。
  角落里的少年不知何时醒过来,一双安静似夜的眸子:“姑娘不吃吗?”
  “我可没下毒。”夜惜笑嘻嘻的说,“若你不介意用我使过的筷子,我就全尝一遍如何?”
  少年一言不发走过来端过食盘,默默地吃着。
  夜惜心中赞叹一声,大胆沉稳,用人不疑,且能让护宫卫和暗卫、暗花猎人找得焦头烂额。这少年应该就是赤松国六大杀手之一,真是名不虚传。
  “你不叫映蓝。”
  “为什么这么说?”
  “你手上的剑叫唤魂剑。”夜惜说,“若我猜的没错,你应该是六大杀手中的郁绯。”
  郁绯没否认,放下筷子,倒了一杯酒:“惜姑娘是拍卖坊的坊主,前日拍卖场上姑娘虽没现身,却一直藏在帘后。既然早知道货物有问题,姑娘为什么装作不知,反而纵容我这么个杀手留在宫中?”
  “连我都能看出货物有问题,几位负责看货的金眼先生肯定早就禀告了宫主,连宫主都默许了,我还掺和什么劲儿?”夜惜叹口气,“宫主不想让夜惜知道的事情,夜惜就什么也不会知道。”
  郁绯定定的看着她:“如果夜留宫的宫主知道姑娘这么聪明,一定不会让姑娘活着出去的。”
  “嗯,这话说得对,我得小心点儿。”
  在郁绯眼中看来,这位心机深沉的坊主心里一定藏着往事。而这世上的人,又有哪个是干干净净的。他吃过饭又走到角落里抱着剑坐下,他伤在胸前,剑尖再深半寸就足以致命。幸好夜惜这里纱布和止血止痛草药俱全,在这种危机四伏的地方能找到个安全的养伤之地,真是运气好。
  夜惜拿了毯子给他,在屏风后换了衣裳,拿了伞慢慢走出门。
  “惜姑娘为什么要救我?”
  夜惜在门前顿了一下:“……我希望你帮我杀个人。”
  “什么人?”
  “他叫阿律,是我弟弟,才十一岁,你杀他就等于捏死个蚂蚱。”
  “也许你觉得可笑,但是……”郁绯闭上眼,“对不起。”
  夜惜走在街上时还在想那个杀手说的“对不起”,在他没有动手杀她的那一瞬间,她就知道了他的弱点。一个普通人若心存善念,那便是个令人敬重的好人。而双手沾满鲜血的杀手还保持着善良,那么他最后不是被自己的仁慈杀死,就是受到良心的谴责郁郁而终。

  郁绯,浓郁的深红色。
  或许你真的能够用甜腥的鲜血唤醒这腐朽的黄金地狱吧!
  
  “惜姑娘。”
  是宫主的随从,夜惜回头:“宫主想喝茶了吗?”
  “啊,惜姑娘为什么每次都能猜中宫主的心思呢?”随从脸上堆满懊恼,“要是小的有姑娘一般聪慧,就不会总挨罚啦!”
  夜惜刚开始来宫内学得就是煮茶,后来成为茶博士。而今宫内的茶博士有大半是夜惜的徒弟。宫主昨天回归,宴席间话语不多,总是不自觉用手指搓着眉骨,这是他有心事的表现。而他有心事就要找夜惜煮茶。
  宫主的茶室,茶具是夜惜亲手烧制的,深红的泥土色,没有任何美丽可言。夜云有次恰好见了,多事地拿去描了海棠花。
  “惜儿,你今天煮的茶有股清甜味。”
  “味由心生,宫主心里有这种味道,所以这茶才有这种味道。”夜惜小啜一口,巧笑着,“惜儿觉得今天的茶里有故乡的味道呢。”
  “难为你还记得家乡。你入宫那年只有七岁,我刚接管夜留宫,那年十七岁。初次见你,你被茶道师傅罚擦走廊,挽着小胳膊小腿,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我也不躲,你那时就是个很勇敢的孩子了。”宫主抚着眉,“这么多年来,来来去去这么多孩子,我也只疼爱过你一个。”
  “可惜以后没机会再煮茶给宫主喝了。”
  “是啊~~”满室的茶香里浮着漫漫的温情,宫主抚眉笑了,“我再也没有可以真心托付的人了。若下次再有长孙公子那样的贵客,我连拿得出手的茶博士都没有了。”
  两泡茶尽了,夜惜抱了手炉退出来。
  街上的宫奴见了她都躬身施礼,门窗也遮不住欢声笑语,真是鬓影衣香,纸醉金迷。
  白绢伞如散落在水中的海棠花,缓缓地流过长街。
  
  茶坊三楼露台,护宫卫队长徐风和春雨巡街,顺便上来歇脚。
  徐风往楼下一指:“春雨,是你那美人未婚妻呢,刚从宫主寝宫门里出来。唉,这宫主也真把她疼到骨子里了。不过,凭什么是你这走狗屎运的小子?第一个活着出去的宫奴可是嫁给了那年的徐风大人,听说是个难得的美人啊。”
  春雨不用看,也知道是夜惜那女人撑着他送的伞,到处招摇。
  他并不喜欢夜惜。他十四岁进宫时已经有心仪的女子,是远房亲戚来投奔的孩子。虽然是表小姐,却被家里的兄弟姐妹欺负,总是怯生生地躲在廊柱下看人。他进夜留宫前对父亲说明要娶那孩子为妻,父亲应允五年后他当差回来便促成好事。
  五年过去,他始终没忘记对那孩子的誓言,而夜惜是夜留宫宫主做媒,必定要明媒正娶。只是他喜欢的女子要委曲求全,连族谱上都不能齐名,死了也不能同葬。他生生世世都要跟这个心机深沉的女人纠缠不清。
  春雨冷笑一声:“你可知道第一个活着出去的宫奴出去两年就死了,对外说是重病药石不医。可是你我都知道,是被他的丈夫折磨死的。大概因为这个,夜惜她才选我,没选你吧。不过这次她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徐风咬牙切齿了半天:“你若不好好对待惜姑娘,一年半后我出去就去杀了你。”
  “你连我真实姓名都不知道,去哪里杀我?”
  “有种你告诉我!”
  “想得美!”
  楼下蹿上来一个少年,宫卫服穿在身上明显有点松垮,跑得满脸大汗,还兴冲冲的模样。阿律上气不接下气地喊:“徐风大人!姐夫!不出姐夫所料,那个杀手映蓝抓住了,在拍卖坊袭击金衣小公子,被擒住了!”
  这可是个好消息,春雨在他的肩上用力拍了一下,露出个真心喜悦的笑容。
  徐风翻了翻白眼,这阿律小子不肯认姐姐,却对这个姐夫崇拜得不行。而春雨也是疼爱这个小舅子,却对美人未婚妻不屑一顾。
  看来这夜惜美人真的是毒蛇猛兽啊。

第三夜:公子无恙
  屋里飘着淡淡的草药味,铜盆里的水染成淡淡的粉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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