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因缘》第2/82页


  然后……她就勒了,勒的那样卖力。
  毫无防备的吴哲“嗷!”地叫了出来,他疼的半拉身子都挺起来了。痉挛的疼痛让他两只手狠狠翻搅着身下的土,脑门子上黄豆大的汗珠啪嗒啪嗒往下滴。得用很久才熬过了这一阵子疼,脱力地吴哲一下子翻到在地,大口的喘息。
  一边儿,一脸稚气的夙夙正无辜而貌似关切地看着他。
  吴哲昏沉沉地想:她是不是故意的?呸!她绝对是故意的!混蛋孩子,如果你是个男的,你就是三岁我也抽你!可夙夙不是男的。可吴哲他是吴哲,尽管疼到抽搐,他还是出声安慰夙夙:“没关系。真的。哥哥没关系。”
  夙夙乖巧地朝他点点头,心说:没关系,不是勒我当然没关系。
  两个人各怀心事地查看了一下伤口:血,止住了。
  他们再互相看一眼,都松了口气,好像天下太平。
  吴哲几次尝试着站立未果,只好坐回来靠在一棵大树边翻检自己剩下的装备。夙夙坦然地坐在一边儿喝着吴哲最后的饮用水。吴哲想,等自己缓过来一点儿,缓过来一点儿就带着夙夙去和队长他们会合。他看着眼前还是乖乖的夙夙,更用力地握了握手里的枪,叹息一声:虎落平阳!哎,还是站不起来……
  天色渐渐暗淡了下来,没有阳光的浓密丛林变得有点阴冷。
  夙夙缩了缩脖子,她可怜巴巴地看着吴哲:“我冷!”吴哲有点儿尴尬地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按理说对于一个陌生男子的这个邀请,小女孩都会觉得不安。可是夙夙没有,她毫不犹豫地缩到了吴哲身边,并且迅速拱到了他开始发热的怀里,很快找个舒服地姿势窝住了,然后自顾自地闭目养神。其实吴哲比夙夙更冷,大量失血让他又冷又渴,伤口一跳一跳的疼着。吴哲喜欢这个疼痛,能让他保持神智。
  分析着现在的形势,他开始皱眉头:不知道队长他们会不会很快找到自己?摇摇脑袋,深山密林的,会更快找到自己的恐怕是那些地头蛇的当地武装。情况不妙。摸索着腰里的装备,吴哲在盘算一旦遇袭自己还能支撑多久。计算了一下儿弹药基数儿,吴哲更加担心,他轻轻把一个备用手榴弹放在了最趁手的位置,又把夙夙往自己身边拢了拢。
  为了等吴哲恢复的更好一点儿,他们一直隐藏在树林里。
  天渐渐黑了下来的时候,夙夙喏喏了一句:“饿……”吴哲揉一揉她的脑袋,递给她最后一块儿压缩口粮。夙夙默默地接过来,脑袋抵在吴哲的胸口,慢慢地啃。吴哲低头打量她,夕阳斑驳的影子里,他觉得夙夙其实很漂亮:黑黑长长的睫毛,挺挺的鼻子,红润的嘴唇。乖乖的时候看起来像个无瑕的娃娃,让人很难不疼爱的稚嫩娇软。
  怀里的夙夙很安静,此时的她是个单纯地温血生物,乖乖地缩在吴哲的身边。在很冷的时候抱着个活物对御寒很有帮助。吴哲胡思乱想着:他们以前搞御寒训练的时候也这么演习过。不过袁朗队长抱起来绝对没夙夙舒服,男人的肌肉太硬朗,硌人。不管居心何在,夙夙缩在怀里就是暖烘烘的一团儿,软软的一个小东西!这感觉让吴哲的戒心降低了点儿。
  后半夜的时候,吴哲知道自己开始发烧,头疼、伤口也疼、身上越来越冷。他体温越高,夙夙就朝他怀里缩的越紧。吴哲模糊着想:她一定是冻坏了,下意识地把她抱的更紧一点儿。
  不知是谁说过:皮肤的感觉最真实。在这个陌生人的怀抱里,夙夙难得地信任了他。她摸索着喂吴哲喝光了最后几口混了干粮的水;饥渴暂缓的吴哲也不知不觉地松开了手里的枪。
  夜风吹凉,野花散香。
  两个年轻的身体紧紧依偎在一块儿,也算一段相依为命。
  就这样,直到天亮……
  天快亮的时候,吴哲陡然惊醒:野鸟惊飞,有人来了!


何谓驸马

  非自然的响动让年轻的特种兵第一时间清醒了过来。危险状态中的吴哲总是浅眠的。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轻易的从睡眠状态中清醒并且立刻戒备地睁开眼睛。起码吴哲当初为了做到这一点吃了许多苦头,但是他分明看见,远处鸟声起的时候夙夙和自己一样瞬间醒来,而且身上肌肉同时紧张。
  只这一眼,吴哲就能确定:这个漂亮的娃娃是受过特殊训练的。
  都是训练有素的人,有的时候了然就是一瞬间的事儿,当然知道自己被看破,也是一瞬间的事情。被看穿的夙夙是有些害怕的。初升的朝阳底下,吴哲看见她漆黑的睫毛慌张地翕动着。只犹豫了一秒钟的时间,夙夙一下子扑进了吴哲的怀里,两只手勾住他的脖子,委屈地抽泣:“哥哥哥哥,夙夙是怕。”
  她是个白眼狼!吴哲心里骂。不理会她地示弱讨好,吴哲运起足够的手劲儿把她逡巡在自己颈部迷走神经附近的两只爪子狠狠地拉了下来,夙夙吃痛的咧嘴。她很惊讶看来萎靡的吴哲居然还有如斯腕力。有件事情叫不战而屈人之兵,秉承这一原则,因为过度用力而心跳如擂鼓的吴哲尽量神色如常地朝夙夙笑了笑:“看,有解放军哥哥在,你就没什么可怕的。”说着,吴哲不由分说地用背具的带子把夙夙的双手固定在自己身边,他朝夙夙继续笑:“跟着哥哥走。”
  丛林里没有路,这两个人撤退的过程尤为艰难。吴哲是腿上有伤行动不便,急行军要指望夙夙扶着,夙夙被捆住双手也是走的磕磕绊绊,何况吴哲别有用心的把自己仓促收回来的沉重装备全部堆在夙夙背上让她扛着。昨天的娇贵少女现在简直就是一个人形的骡子,走一步喘一下。吴哲边走边想:这个娇滴滴的娃娃肯定是接受过苛刻体能训练的,她能扛下来这样的行军就很说明问题。而且吴哲不担心她支撑不住,听她绵长的呼吸就知道,她很会调节使用自己的体能。
  夙夙的体力消耗也大,汗珠子滴滴答答的砸在吴哲的衣袖上,时不时的会委屈的噘嘴吧。吴哲狠心不看她,虽然偶尔手底下帮忙拉着拽着,但是他的状态基本是全神贯注的努力地往前走。
  他不是故意折磨她。经过昨天的负伤、失血和高烧,吴哲已经没有力气再把夙夙背起来,或者那样费力的看管她。尤其他伤在腿上,实际上他今天早上能站起来还是全靠夙夙扶的。但是他不能心疼她,特别是在这个黑漆漆的林子里,吴哲不知道这个瓷器娃娃似的好看女孩是人是鬼?
  有人在后面搜索前进,他们撤退的速度不能让人满意。
  雨林里异常静寂,听着很远处传来枝叶被拨开的“咯嚓”声,吴哲心中一凛。这么清晰的声音说明追兵已经很近了,夙夙哆嗦了一下求证似的看了吴哲一眼。吴哲停住脚步,两个人心里都明白:跑是跑不掉了。
  吴哲迅速环视地形之后,对夙夙指了指周围的树木。夙夙认命的点点头,吴哲匆匆的布置了一下儿之后,夙夙用力推搡着吴哲爬上了勉强能算作制高点的小小土坡。
  背上堆放了一片野菊花做伪装,吴哲在最快的速度里和雨林融为一体。花儿是夙夙堆的,在许多伪装物当众好像她最喜欢花儿。地方是吴哲选的,他埋伏了一场小小的伏击给追击自己的人。吴哲清点着自己手里的弹药,不够一个单兵基数儿了。用这么有限的武器去伏击十个以上拉着散兵线的追兵是有点儿以卵击石。可是吴哲别无选择,以守为攻至少能给他个鱼死网破的机会。一切就绪,他表情复杂地看了看身边的夙夙,而夙夙正在很有良心地企图把他负伤的腿摆的更舒服些。
  九五式无托步枪的瞄准镜里出现了追兵的斥候,吴哲舔了舔下嘴唇,把瞄准镜的基线慢慢的压在了那个身材高大怀里抱着一支M4A1步枪的追兵额头上。“呯”的一声子弹旋转着飞了出去,穿过目标的额头那家伙应声而倒。吴哲得理不让人,居高临下再次开火儿,又有一个家伙扑通倒地。
  ×国武装反应速度惊人,他们随着吴哲的枪声翻滚着四下散开,手中的AK-74U突突的冒着火舌子弹像雨点似的向吴哲的藏身之处打过来。子弹泼过的地方枝叶飞散,从吴哲身上溅落的花瓣顷刻盖了夙夙满头。虽然在射击死角,可她依旧能感受到对方的攻击压力,夙夙甩甩脑袋上的花瓣难过地侧头仰望。吴哲身子一颤,低声诅咒:“我的花儿!”手中的无托步枪又响了一下,再一个冒失探头的家伙被他利索的打掉。
  其他人向树后隐蔽过去。“轰”“轰”两声巨响预先埋设的诡雷被碰响了。碎铁片像瓢泼似的飞了出去,追兵们一片哀鸣,非死即伤。简陋的阵地上有了短暂的寂静。一直用瞄准镜观察的,吴哲用气声说:“目标七名丧失战斗力。他们……暂时后撤了。” 夙夙长长地做了个深呼吸,她很想起来逃跑:该走了吧?他也没什么弹药了。再不撤就晚了。
  刚要爬起来转身,夙夙愣了一下,然后迅速地转身想扶吴哲也起来,可她立即吓傻了。
  吴哲已经侧过身子,直直的看着自己。他的样子很糟糕:右边背上开了一个新鲜的血口,而左手上握了一把明晃晃地军用改刺。这人显然已经倒了强弩之末,呼吸都很费力的地步。可这并不防碍一把改刺正正地指上了夙夙的鼻子尖。吴哲对夙夙笑了笑,他喘着说:“对不起……解放军哥哥……只能送你到这里了……”说着一挑手朝夙夙身上扎过来。夙夙吓到尖叫。窄小的阵地剥夺了夙夙一切躲闪的空间,她猛地闭上了眼睛。
  没有预期的疼痛。
  尽管重伤,吴哲的手还是很准,“噗啦啦”一声,夙夙手上的束缚被他一刀挑断。夙夙睁大眼,不明所以地看着吴哲。吴哲把改刺塞到了夙夙手里,艰难地朝她耸耸肩膀:“还不快跑!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压上最后一个弹夹,吴哲不再看夙夙:“我只能再帮你延迟一小会儿。你快跑!”
  熹微的晨光里,夙夙眯了眯眼睛。她毫不犹豫地接过改刺,扭头就跑。
  烈日升起,暖暖的阳光抚慰了吴哲大量失血的寒冷。他已经和对方对峙了一个小时。95步枪的子弹全打光了。92式手枪的射程有限,吴哲把最后一枚手榴弹窝在身下,静静等着目标靠近,同归于尽的时候到了。吴哲不害怕,但是失血的头晕让他担忧自己是否能把握住最好的时机。
  旁边草丛异动!从侧面窜出了几条身影,一双大手抓住了他的95步枪。吴哲含个笑,将计就计地把枪松开,反手抽出92式手枪连连击发,撂倒了两个。第三个家伙扑上来狠狠地扼住了吴哲的脖子,吴哲绝望地再次扣动扳机,空膛击发!没子弹了。
  就在吴哲以为自己会吐出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毫无预兆地身上那个家伙猛地软倒在了他身上,浓稠的鲜血流了他一脖子。
  吴哲迷茫地睁大眼睛,然后,他看见:灿烂阳光里,夙夙的手里拿着一把带血的改刺,凶神恶煞地站在自己身前。混乱里,吴哲的头一个念头是:她居然不怕杀人!夙夙七手八脚地把那个死在吴哲身上的家伙拉开,气喘吁吁地问:“你没事吧?”生死关头被意想不到的人救命,吴哲还是挺开心。可还是有点埋怨夙夙的不听话,吴哲揉着脖子,痛苦地呼吸:“不……是让你跑么?你怎么……回来了?!”夙夙献宝地给吴哲喂了两口她顺路弄来的溪水,这娃娃回答的理直气壮:“因为我不认识路啊!”
  吴哲愣了愣,把一口水全部呛到夙夙的前襟,咳嗽牵动了伤口,巨大的疼痛让吴哲愁眉苦脸的摁住了胸膛。夙夙慌了神,乱七八糟地给吴哲拍背,她没口不停地道歉:“你怎么啦?哥哥你别生气,夙夙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我肯定不回来了。我保证以后就算看见别人要掐死你我也不回来了。你相信我,我发誓。”吴哲一边咳嗽一边喘,半天才缓过气来,他抓住夙夙的腕子,语气更坚定:“哥哥保证,再没……没下次了!”
  夙夙愁苦地看着血次呼啦地吴哲。她徒劳地翻腾着手里的急救包,怎么也找不到足够的止血带来缠住这家伙冒血的身体,她焦躁地跟吴哲嘟囔着:“怎么办?怎么办啊?”吴哲坦然地看着夙夙,成竹在胸:“没关系。这……么大的动静……你哥哥……他们肯定往这边摸呢……”夙夙气急败坏:“我是说你怎么办?”吴哲疲惫的闭上眼睛,他划拉一下夙夙的脑门:“别闹,歇一会儿,就让哥哥……春梦了无痕吧……”夙夙发急的摇晃他:“你别睡!不许睡!哎呀!有人来了!”
  晕眩中的吴哲也听到一行人搜索前进的声音,他苦笑:我可是再也没有力气反击了。吴哲怔怔地看着夙夙,踌躇了一下,最后还是伸出左手把她搂进了怀里,右手紧紧地扣住了胸口的手雷。
  感受到吴哲胸前硬邦邦的东西,夙夙瞪大了眼睛,她本能地挣扎:“不!不要!”吴哲吃力地翻身用体重压制住了同样体力消耗很大的夙夙,夙夙“吭哧”着用下巴顶着他肩头的伤口。吴哲吃痛,用下颚抵住夙夙乱动的脑袋,他勾住了手榴弹的拉环。夙夙尖叫:“哥哥!救命!”吴哲死死地按住了她。
  那是一个类似亲吻或者更加不堪的暧昧姿势。虽然这个严肃地问题吴哲很久以后才想到。但是当时已经有人怒不可遏,一路搜索过来的林思庭见状咆哮:“你在干什么呢?!”然后一飞脚照着吴哲后背狠狠地踢来。
  在袁朗迅速跑过来拉开这场乱架之前,吴哲迷糊地想:怎么那“一个营”看见我,每次都是这句话?
  当吴哲再次醒来的时候,整个小队安全的正在返回的集结地休息。身上很痛,吴哲略微动一动就知道,自己身上已经有了初步的包扎。他皱眉――居然后背最疼。睁开眼睛,夙夙正坐在自己身边,研究地看着自己。
  发现吴哲醒了,夙夙笑地很开心,然后她哼哼着说:“我哥让我说……对不起……他误会你了……”一边儿的陈思庭不满意妹妹这个模棱两可的道歉,他很认真地责备:“夙夙。好好跟吴哲哥哥说对不起。哥哥怎么教你来着?”夙夙瞪大眼睛:“那么麻烦啊?”陈思庭沉着脸:“对!”夙夙长叹一声,认真地跪在了吴哲的担架前递给他一点饮用水,再开口居然是京剧的韵白:“早晚间休怪我言语怠慢!”她细细地摇晃着吴哲的袖子,用恳求的神态唱后半句:“驸马啊!不知者不怪罪,爷地海量……放宽……”
  身边爆起一帮特种兵兄弟的哄笑。
  吴哲的脸“腾”地红了起来。
  夙夙不明所以地回头看哥哥:“唱错了么?”陈思庭哭笑不得地看着吴哲。吴哲艰辛地欠起来身子,小心翼翼地问:“夙夙,你知道什么是驸马么?”夙夙转转眼睛,声音清脆又无邪:“知道!驸马就是驸着人的马。比如哥哥你背着我,你就是我的驸马啊!”
  于是,吴哲在同一天里第二次把满口清水喷在了同一个女孩子的衣襟上。



损失连营

  喷水这活计让伤员做很扯力气,吴哲咳呛着抵抗着晕眩。袁朗蹭过来,让吴哲靠在自己怀里,用最合适地力气帮他拍着后背。这件温柔的事情让袁朗做地非常体贴。吴哲心里低咒:这是个妖怪,黑脸白脸随时扮地得心应手。
  此刻所有电影故事里应该忙活着伺候伤员的美丽少女,却正因衣服上的水渍再次嫌弃着恩人,而且夙夙毫无愧疚之色。吴哲怪不好意思地移过了头,苍白的脸上隐约透出了血色。
  陈思庭息事宁人地把夙夙拉走,在一边认真地给妹妹擦拭着前襟的水渍。袁朗担忧地看着吴哲的伤口,他安慰着:“直升机马上就到。以经呼叫医疗支援了。”吴哲伤的不轻,但是袁朗显然对即将到来的医疗支援抱了很大的信心。他努力地想让吴哲睡一会儿。
  吴哲睡不着,伤痛剥夺了他的睡意,比起来队长的鼓励,他更喜欢远远地打量着那对儿兄妹解闷儿:因为吴哲觉得很古怪。比如现在,陈思庭正在用那走火入魔地眼神看着夙夙。他的神气很熟悉,就好像……嗯,对!就好像成才在保养他的狙击步枪。夙夙在她哥哥身边总是一副乖到认命的盲从样子。
  他们真反常。吴哲昏昏沉沉地琢磨着。
  袁朗趴在吴哲耳朵边嘀咕:“这孩子让我想起来家养的羊羔子。”吴哲不解地看了他一眼,袁朗解释:“就是知道要被宰了吃还蹭你手心撒娇地那种傻羊。我总纳闷,它们是真不知道死还是以经彻底想开了?”

当前:第2/82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