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因缘》第42/82页
如此虔诚,如对神祗。
在直升飞机上,袁朗谨慎地措辞,他告诉吴哲:“你暂时不能回基地。吴哲,被俘人员需要政审。这个你知道的。”
吴哲看着袁朗,毫不惊讶,他的眼睛那么清澈,可以映出对面的人影。
他说:“我理解。”音质平和。
齐桓笃定地说:“吴哲,这个事儿,你得相信组织。”
成才靠过来:“吴哲,队长相信你!兄弟们都相信你!我们在基地等你。”
吴哲朝所有的人笑。
真心地笑。
他回来了!他的同袍!
他朝思暮想的部队,已经刻画进了骨血的军绿色。
祖国、部队、光荣与骄傲的一切。
魂牵梦萦!
成才说:“吴哲,你出国四个月,也算海龟啦。”
所有人都笑着推搡吴哲,吴哲笑着还击。
他们立刻打成一片,吴哲知道,大家不希望自己紧张。
吴哲说:“我叫不紧张。”
海龟是不能回老A基地的。
迎接吴哲的是一个神秘地方的神秘房间,带铁门铁栅栏窗的那种神秘。
吴哲再一次穿上了久违的军装,但是……没有军衔。
房间的布置朴素到简陋,灰色的墙壁,单调的水泥地,已经罕见的白炽灯管。
屋子里只有一张行军床、一个写字台和一把折叠椅。
一角的小门是个简单的卫生间。
也算设施齐全。
吴哲寒战:意思是不用出去了么?
另类的囚禁,只是再没有俏丽的阿玉和阿梅来给他叠被铺床洗衣裳。
企图进来帮吴哲收拾收拾的成才和齐桓很快被轰走。袁朗干脆没费这个力气。他们被迅速打发回了基地。
这是一次非常郑重的政治审查,几乎有轰轰烈烈的味道。
吴哲有心理准备,我党擅长这个:肃反、肃托、整风、反右。
书本告诉了他太多残酷的东西。
吴哲一直觉得这些事情是有存在的道理的,它能最大限度地维持组织的纯洁。
毕竟美国中央情报局都曾经对大陆束手无策,派进来的间谍无一活口。
杀伤细菌的药物总是难免毁坏正常组织。
老师说:“这是九个手指和一个手指的关系。功绩是主要的。”
吴哲也曾经鄙薄过苟活变节的章保华。
但是当吴哲有幸成为被消毒的良好组织时,他才知道这是多么的痛苦难熬。
几个政审的干部一脸严肃地坐在你对面。
这屋子布置的就活似主审和被告。只是没有公诉人和辩护律师。
被审查的就是犯人。没有镣铐缘于组织的宽大和自信。
他们皆是洞察细致且疑罪从有。
“吴哲同志。你为什么被俘?说说过程。”
“受伤失血昏迷?为什么不联系队友援救呢?训练里有没有反被俘的课程?”
“咦?你被抓了四个月。很长时间啊,伤好了没有想回来么?还是就不想回来了?”
“医生说你身体十分健康,他们对你还真是不错啊。”翻翻资料:“这个基地在过去的二十年里处决了我方人员二十六人,你毫发无伤。有特殊原因的吧?”
“听说你和基地头领的女儿关系暧昧,还有当地血统的女孩子在你房间里过夜。这算什么?业余生活?”
“*月*日至*日。你组织秦井基地分子反击当地武装,为敌血战,坚守阵地十余天,成功地保护了基地头子家人的安全。吴哲同志,你有什么要解释的么?”
“在那里四个月都没有接近基地实质么?哦。去了一次又回来了?但是什么也没看见。你自己想想这个可信么?”
“怎么回来的?基地头子的女儿送你去边境?”亮出照片:“她现在是秦井基地的三号人物,在你回来之后立即被提升。从家属成了头领!太巧了吧?!”
也会唱白脸,让人不寒而栗:“年轻人,你应该珍惜组织还肯称你为同志的机会。”
也会唱红脸,让你全无气焰:“不要冲动,吴哲!我警告你,这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也会铁面无私:“如实向组织交代问题是你唯一的出路!”
也会语重心长:“年轻人难免犯错误,和组织上要说清楚嘛。”再加一句意味深长:“不要企图蒙混过关。组织的眼睛是雪亮的。”
你的愤慨是故作姿态,你的屈辱是做贼心虚。
他有道理,纯洁的战士怎么会到这里来?
来了就要反省你自己。
会测谎,会催眠。
但是结果他们都不满意。
说实话也做谎话听。
更常见的是把人长久的扔在屋子里不闻不问。
他们说:“你的事情是写材料向组织详细回报思想和经历。”
有人送饭来,但是没有交流。
六平米的房间是全部的世界。
这里不许探视、不许外出、没有书籍、报纸、电视、广播甚至人的声音。
如果没有那扇小小的窗子透露晨曦和傍晚,这里甚至没有昼夜。
死寂如荒岛。
吴哲甚至开始思念自己刚刚被俘的时候那个囚牢。
起码,他还可以花精力去忍耐伤痛,还可以琢磨着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