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官发财在宋朝》第103/526页


  赵恒这才回过神来,不免有些意兴阑珊。
  他只点完了状元,外头可还有三百多登科士人站着,焦虑地等着呢。
  官家一移开视线,就有内心如释重负的卫士上前,将这位炙手可热的新贵客客气气地领到廊角,容取敕黄。
  卡在这步许久的唱名赐第仪式,这才能继续下去。
  在陆辞看来,这大概就是北宋的文凭了。
  敕黄亦名敕牒,为两幅连粘的厚实麻纸,上头写着的陆辞在大中祥符八年三月进士科,唱名第一,得赐进士及第的字样。
  质地上虽然平凡无奇,摩挲起来还很是粗糙,可其记录的内容,却是所有读书人梦寐以求的。
  凭此可赴部铨注,给诰授官,从此就不再是一介布衣,而是入仕簪绅了。
  陆辞将敕黄取到手后,卫士们再将他簇拥到幕次中,请他在此稍候片刻,便回到殿中,准备引领一甲二三班的人了。
  尽管状元享受着独班谢恩,先领敕黄等殊荣,在受赐宴席时,还是得等第一第二甲都唱毕后,一同受此恩典的。
  陆辞眸光微微一亮。
  他还是头回品尝御膳,不知御厨手下的赤焦肉饼,天花饼和羊肉饭,滋味究竟如何呢?
  陆辞在对只曾听闻,不曾见过的佳肴感到几分悠然神往时,还焦虑地等在崇政殿外头的举子们,心态却越来越乱了。
  怎么陆状元都进去这么久了,还没传下一位的榜眼进去?
  他们不免乱七八糟地猜测起来:是陆辞身上发生了什么,还是在榜眼的人选上临时又有了争议……
  好在也没让他们等上太久,随着殿内宰执的唱名,卫士们的呼喊,就喊出了荣光满身的榜上第二人的名字。
  正是蔡齐。
  在经历过大落大起后,蔡齐一颗悬着的心瞬间落了地。
  他的预感果真没错。
  那篇为他灵感云集的心血之赋,虽是终究不敌劲敌陆辞的文章,但也让他成为了这五百多人中的第二人!
  蔡齐不想自己显得太不沉稳,便竭力仿效陆辞的云淡风轻,将自己满溢的喜意勉强押下,旋即于其他人或真或假的恭贺声中,随卫士入内谢恩。
  然而在殿内的,可都是世故老辣的人精,哪儿瞧不出他和陆辞心态上的不同?
  不过他们也很能理解蔡齐的激动,反倒是陆辞的淡定从容,浑然不符他的轻轻年纪。
  王旦向他淡淡地笑了笑,再向卫士们对过他的乡贯名姓后,就让人将蔡齐领到轩下了。
  赵恒随意地看了眼紧张万分的蔡齐,倒觉这位榜眼也称得上是仪表堂堂,颇有精神气。
  不过有眉目如画的状元珠玉在前,赵恒的目光就被带得苛刻许多,这位榜眼,也就只能称得上顺眼了。
  然而连蔡齐这样出色的气貌,被养叼了胃口的赵恒都只肯给个‘还算顺眼’的中上评价的话,接下来的人,简直只能称得上歪瓜裂枣了。
  赵恒越看眼皮耷拉得越下,察觉到他的不耐烦后,王旦也默契地加快了唱名的速度。
  喜不自禁的登科进士们一个接一个地进来,赵恒态度越来越敷衍,只随意地点了点头,人便走的也越来越快。
  这些之前在殿外等候的登科进士们,根本不知道官家对陆辞是怎么个和颜悦色,甚至开起玩笑来的亲热态度,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心理落差。
  可殿内的大小官员,却是对此一清二楚的,心里顿时就有些微妙。
  直到一甲三班,榜上第七名的柳三变进来时,赵恒对这名字略微有些印象,依稀记得是陆三元的好友,便稍微抬了抬眼皮,给了个正眼。
  果真是人以群居。
  与陆三元交情甚笃的这人,样貌端正,身量修长,也是个算顺眼的。
  柳七多年来夙愿得偿,现在还有几分不真实感,根本没注意到官家正默不作声地打量着他。
  他面上虽还撑着礼貌的笑,轻轻颤抖的手却暴露了内心的激荡,谢恩时更是一个没稳住重心,差点把躬身硬生生地弄成了拜礼。
  险些失仪,柳七不禁脸上通红,赶紧在卫士的引领下,往轩下去了。
  轩中人渐渐多了起来,但最早来到轩下的陆辞,自然就占了最好的位置。
  对于这点,不论是本人也好,卫士也好,还是其他一甲进士也好,都只觉理所当然,没有半点质疑。
  在其他人三三两两地聚在廊下时,陆辞悠然坐在凉亭之中,凝视着水中游鱼,并不参与进他们的谈话之中,一举一动,仍如赴殿试那日的悠闲自在。
  他容貌精致漂亮,肌白玉净,身姿挺拔修长,姿势闲散,现手持敕黄,漫不经心间带着优雅,哪怕一言不发,也很是引人注目。
  他嘴角分明噙着温柔的笑意,浑身却隐约透着不容忽略的非凡气势,也让原想攀谈的人,不知不觉就却了步。
  蔡齐望了陆辞好几眼,心里依然有些微妙,哪怕明知最好与这位注定前程无量的路三元交深交情,却不知为何,一直迈不动步子。
  他只在殿内官家前匆匆打了个照面,就已入轩了;陆辞已独班谢恩,领好了敕黄,他却要等一甲二班和三班的人被唱齐后,再一同谢恩去领……
  尽管在皇榜上,榜眼紧挨着状元,而他此时此刻,离陆辞也只有几十步之遥,但两者间差距,却远比这要大得多。
  陆辞完全不知蔡齐的复杂心绪,也未多关注他们。
  他不似他们一般着急于与一甲登科的士人们交谈,甚至认为,这并非是最好时机。
  片刻前,这里所有人跟彼此都还是全然陌生的,就凭这么一会儿,能聊出什么深情厚谊来?
  况且按名次不同,授予官职也不一样,未来一阵的期集过后,他们恐被分派到天南地北任官去,短期内难再碰面了。
  就算一甲内人往往被留在京中任职,鲜少一开始就被外放,但司职不同,也难有交际时候。
  是以,倒不必操之过急。
  陆辞一边盯着池里锦鲤们出神,一边思忖着一会儿的谢恩诗该怎么做。
  御膳可不是那么容易吃的,尤其榜上最前的三名,还得在被赐宴前,作诗对皇帝歌功颂德,以作答谢。
  他刚有些头绪,就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飞速靠近。
  陆辞不由侧过头去,见毫无仪态地狂奔而来的人是柳七时,意外之余,忍不住露出个惊喜的微笑。
  ――这可真是太好了。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起身相迎,就被对方一个饿虎扑食的突袭,猝不及防地往后一倒,被结结实实地压在了亭内木台上。
  得亏在撞上之前,陆辞条件反射地调整了一下姿势,才避开撞到后脑勺的麻烦,但也很是狼狈,背上被生生撞得一痛,让他轻轻地抽了口凉气。
  然而不等他将身上的莽撞鬼推开,柳七就已不管不顾地埋首于他肩头,无声地落起泪来。
  陆辞眼皮狂跳。
  虽然他也欢喜于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帮史上仕途多舛的柳永变更了命运,也让看重的好友实现了登科的梦想。
  但也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哭得像个孩子吧。
  柳七一向最爱惜形象和面子,也不似他往常风格啊。
  陆辞背脊还隐隐作痛,但更叫他头疼的是,此时已经不好去看其他人的各异目光了。
  他无奈地笑着,在情绪彻底失控的柳七背上安抚地拍拍,一边难掩怨念地叹息道:“这起码得抵掉我应过你的十件事了!”
  柳七:“……”
  摅羽弟也太现实了些……
  眼见着陆辞应他的二十件事一下被去了一半,他索性哭个够本,用眼泪毫不客气地将陆辞肩头的衣裳润得一片濡湿后,才险险赶在一甲被唱毕、两班人要重新入殿去谢恩前止了泪。
  但还是小声地抽噎着,眼睛一片通红。
  他虽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紧紧握住陆辞的双手,哽咽道:“若无摅羽弟,便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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