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官发财在宋朝》第507/526页


  赵祯听出王曾言下之意,蹙了蹙眉,忍住不满道:“摅羽为人如何,汝等应颇为清楚。他自幼失怙,多年来与娘亲相依为命,其新丧时更因过于悲痛、数度昏厥!他岂会滥用职权,于孝期奸一女子?”
  众所周知,陆辞自以连夺三元而闻名天下的那日起,就成了京中所有权贵眼中的东床快婿。
  这样的芝兰玉树,何愁身边无妇?
  他哪怕想娶公主,只要真开了口,赵祯都愿意立马从宗室中择一品貌出众者,赐下公主名头,好能与他匹配。
  又哪里需去与王氏父子同流合污,去贪那不知廉耻的有夫之妇!
  王曾面不改色道:“正因事涉要员,不论是官家还是郑戩等人,更当审慎。他们以女方供词为证,更取得王氏为随州人士,曾为陆氏义庄女使之凭,非是只凭空口白话。官家要辨明真伪,当派人监督推鞫,而非一昧因‘为人’而轻物证……如此,纵能按下弹劾奏疏,也因有失公允,而难堵悠悠之口。”
  寇准此刻也回过味来,附和道:“不错。通奸之罪一旦沾上嫌疑,轻则使人狼狈,重则身败名裂,单凭我等上书,恐无法轻易洗清。陛下当即刻差官据其所指,谈究虚实。如真有此事,摅羽辜负陛下信重,其罪之深,当去职贬官,以平天下之怒;如无此事,则要即刻彰示四方,以释天下之疑。”
  在民间,其实早有些关于陆辞的风言风语。
  毕竟他年纪轻轻即身居高位,风光无限,身边竟是一直连位伺候的小娘子都无,平日不寻花问柳,也无红颜知己,清心寡欲至超脱凡俗的境界,自然会惹人嘀咕。
  前段时间,因陆辞当庭与丁谓争辩时,自绝了庇荫子孙的路子,等同于断了联姻贵人家的念想,对早将这位女婿视作囊中之物的一些权贵人家,自然算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冒犯。
  更让他们意难平的是,在‘冒犯’他们后,这不识好歹的陆辞还接连被委以重任,继续扶摇直上。
  哪怕是前段日子那场本能让他伤筋动骨的地动之灾、也愣是让他靠救驾之功而逃出生天,之后更逢良将而屡得破格擢升……
  陆辞越是顺风顺水,就注定越是成了一些人的眼中钉了。
  通奸之罪向来最难清白脱身,尤其这看似有所实据的情况下,即使最后多半因证据不足而不予惩处,只要运作得当,也足够让陆辞一身狼狈。
  再仗着陆辞远离汴京,难以自辩,这场弹劾会迅速发酵,落得今日这般声势浩大的地步,也就不足为奇了。
  赵祯渐渐回过味来,尽管对王曾未能同仇敌忾这点略感失望,终是若有所得地点了点头。
  要查。
  而且,还必须光明正大地查,大动干戈地查。
  ——事实证明,王曾的顾虑极为在理。
  在郑戩等人将势头闹大后,对有些手足无措的王援,那位坐观形势的‘好心人’费了好些周折,通过好些人的转达,向他下达了暗示。
  说白了,如今王援手头的最大证据,仅是那王姓妇人的口供,以及其曾于随州义庄担任女使的这两件。
  而前者不过是一面之词,经不起仔细推敲,她也极可能是因畏罪而胡乱攀咬,随时可能再次因畏罪而变卦;后者更有几分牵强附会的嫌疑:曾于陆氏义庄中任女使的,少说也有二三十人,单这一点交集,也无法真将陆辞拉下马来。
  况且义庄中人,皆是曾受陆辞恩惠的:哪怕真有其事,恐怕也只会守口如瓶,又如何会在他们取证时说出对恩主不利的言辞来?
  可想而知,以陆辞对义庄的强大掌控力,只要他们还想在义庄的庇荫下生活,在畏于被人戳‘忘恩负义’的脊骨的境地里,也不能道出‘实情’来。
  王援骑虎难下时,听得‘官家震怒’、‘官家起疑’、‘要求严查’的消息时,便忍不住生出别样的心思来。
  若是他能在随州的人证上稍微动些手脚,坐实此事的话……
  细细盘算着如何操作时,王援既觉得大有可为,又觉心脏剧跳。
  ——是否真要孤注一掷?
  王援在辗转反侧,王曾也难掩忧心。
  他选择趟这趟浑水,绝非是为了彼此间交情浅淡如水的陆辞,而有着更多无奈何的因素。
  在他看来,陆辞受诽谤事小:凭其玲珑心思、诸多知己、千般手段,旁人要想脱身难,对他却绝非难事。
  他更看重的,是要杜绝纵容此事将埋下的隐患,在陛下面前,目前还只能隐忍着不说。
  若此番攻诘为虚,却足够让因离京而无法上书自辩的陆辞狼狈不堪的话,那便是一员忠心耿耿、为保家护国甘愿离开锦绣汴京,往那苦寒的边关去的重臣蒙受不白冤屈。
  如此一来,势必将让其他同样为国抛头颅洒热血的忠臣兔死狐悲,心中戚戚,从此纵愿报国亦要三思,甚至明哲保身,可谓殆害无穷。
  除此之外,更要维护陆氏义庄——自此形式初现,因观其运转良好,各地已出现士绅慷慨解囊,同筑义庄,慈善百姓。
  这弹劾一出,让他们得知连德望高如陆辞者,都能因雇女使而受到攀诬、落得名声受损的下场,日后哪里还会愿意接济困苦女子?
  怕是都要避之唯恐不及。
  如此,便连带着未建完的义庄,以及处境窘困的天下女子一同,都要将被虚妄诽谤所害了。
  弹劾陆辞的势头汹涌如潮,而在先头的措手不及过后,陆辞的友人们也不甘示弱,纷纷上书为他辩解。
  其中甚至不乏愿以自身官职及名誉,为好友做保的——曾与陆辞常年住在一起的柳七既气又急,恳请官家差下监官,循源谈究虚实,好还陆辞一个清白,不寒忠良的心。
  他振振有词道:“——若小饕餮是个愿沾女色的,又岂会让‘柳娘子’等损友在府里一赖便是十二年?他但凡流露出些许意愿,我都不至于‘被逼’着跟对方修身养性、过着连秦楼楚馆都轻易不敢涉足,就怕挨训的清寡日子!可不早拽着他一道熟门熟路地风流快活去了!”
  在抛下这通豪言壮语后,柳七实在见不得市井间舆论一边倒、人人拿着清清白白的小饕餮那些个莫须有的阴私事来说道的情形,索性挑灯夜战数宿,连出三册《鸳鸳传》,霎时将百姓的注意力转走大半。
  赵祯也反应极快,当天便下了诏书,派出以林内臣为首的数名内臣前去,督查王援等人前往随州取证;又另委派才任大理评事不过半年、办事却已是出了名铁面无私的包拯,命其按现有证据,对陆辞涉案的可能进行推鞫。
  看着官家并未一昧包庇陆辞、而是选择了郑重、公开地调查此案,并雷厉风行地下达了数项指使后,本是群情激奋的朝臣们,纷纷冷静了下来。
  毕竟,要浑水摸鱼的前提,可是‘浑水’。
  作者有话要说:  唔,其实上一章的注释里,我不只是想让你们看到一场龌龊的官场泼脏水的斗争,还想让你们看到宋法律和伦理的闪光点啦。
  就如《知宋》p395所说的那般:“宋朝政府对通奸罪态度的一个明显特点为官民区别对待。平民与他人通奸,是不告不理,但官员与人通奸,则是知情者具可弹劾,若是犯监临罪,则是罪加一等;这其上就是儒家士大夫所主张的‘礼不下庶人’而‘春秋责备贤者’。小民可以不知礼,理发没必要给予太严格的束缚,而士大夫则是百姓表率,不可以不知礼守礼。”
  正因为对士大夫伦理的严苛要求,才会导致官场上以此为利器伤害政敌,可以说是一柄双刃剑吧。


第三百九十四章
  这么一桩万众瞩目的要案,落到新任大理评事的包拯头上,本应招人诟病。
  然而包拯自入大理寺以来,真正轮到他断案的次数虽不多,却桩桩办得……干脆利落。
  他丝毫不在乎官场中那些错综盘杂的关系,只要案卷到了他手底下,便要扎扎实实地按证据断案,按罪责量刑。
  既他这般凛然刚正,不为戏狎,两派皆不亲近,那派他去推鞫人缘甚佳的陆辞或涉通奸一案,倒是最为合适的了。
  被各方寄予颇高期望的包拯,则在得到皇令的当天夜里,偷偷将这些天来酌字酌句地推敲、好不容易才写就的为陆辞求情的折子投入了火盆。
  他自认绝不会带着先入为主的念头办案,却防不住旁人会多想。
  为避嫌起见,他在态度上,先要摆得足够公正。
  他绝不会放过恶贯满盈的无耻恶人,也更不会冤枉一位受人污蔑的磊落君子。
  事涉昔日恩公,包拯面无表情,手里却片刻也不曾耽搁。
  把信烧干净后,他就取出提前命人誊抄了一份的卷宗,秉烛夜读。
  这一读,就读到了天光大亮的时分。
  熬出得双目通红的包拯,在将案卷反复通读后,对于陆辞此案,心里已大约有数了。
  证据看似庞杂,但真正梳理起来,大多都是牵强附会,更不乏难究源头的风言风语。
  ——所谓明证,仅有王氏一人的供词。
  不过通奸之事,因男女皆要力求隐蔽,除非捉奸在床,或有确凿物证,否则的确难以求证。
  包拯将觅得的疑点一一记下,心不在焉地洗漱更衣,再灌下一杯浓茶后,即精神抖擞地往大理寺去了。
  包拯忙活时,最关注他办案进度的,当然非心心念念要还小夫子清白的赵祯莫属。
  幸好在他摆明绝不姑息、定要严查的态度后,朝官中那些要求将陆辞召回京中,以便提审的声音就渐渐没了。
  哪怕针对这场通奸案的推鞫在京中与随州同时展开,但至少不会打扰了正于前线忙碌、指挥本路战事的陆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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