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城烟花笑》第136/181页



苏烈停止咳嗽,抬起头来,面无表情,那双看到洛烯荼就会散发痴迷光彩的眼睛也淡然无神,他摇摇头,伸手摸了摸那宝座上犀利的凤眼,说:“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每次我走进这里,看到这双眼睛就会害怕,现在我知道了,我怕的不是这双眼睛,我怕的是为了这双眼睛,父子反目,兄弟成仇,人性泯灭,丧尽天良,它所透露出的威严不是让百姓安居乐业,而是为一己私利不择手段,烯荼,以后你不是太子,是皇上了,我们之间也应该到此结束了。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

洛烯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苏烈低下头,用哀求的语气说:“让我带着父皇离开皇宫,我保证有生之年不会和父皇出现在你的面前,烯荼,父皇的身体你我都清楚,他怎么能忍受得了古塔里的生活?”

洛烯荼当下冷了脸色,微怒:“所以,你想要离开我,带着他?我做了这一切,不该做的我全做了,该做的我也都做了,你还是认为错的是我?”

苏烈顿时有种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洛烯荼似乎很偏执,盛世之年他却带兵起事,这还不算过错?皇宫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只怕这会儿已经在百姓中传开,人人都在猜测新皇帝有多残酷暴虐,惶惶不可终日,每一天都过得提心吊胆,就因为这个皇帝连他的父亲都敢杀,没有人会真心顺服他的,他却以为自己所做的都是对的?什么时候他洛烯荼也变成了这样一个可笑的执拗的小孩?

洛烯荼见他沉默不语,便以为他默认了,一股子戾气差点破体而出,他极力克制自己,然后冷冷地对他说:“这辈子,你休想离开我半步,你越是同情他,我就越是折磨他,不要试图找人救他,只要我知道你去看过他,我就立刻将他丢进蛇窟,就是养满了毒蛇的洞窟,你知道的,我可是相当不介意你做的,正好给我一个灭口的理由。”

苏烈看着他。

洛烯荼因为那眼神心中起了不明所以的感觉,有些烦躁,有些不安,有些不舍,也有些愤怒,但更多的是说不清的情绪,那情绪是什么?他不知道,从没有体会过。他转身走开。

苏烈缓缓地站起来,想到洛烯荼变得如此可怕,心中悲恸不已。现如今什么地方都去不得,他只好又返回了朝凤宫。

“太子殿下,里里外外已经清理干净,外面的朝臣也已经全部安抚,不肯妥协的一律关押天牢,血都军也已经开始接管无人的职位,另外,第一军的将军之位依照您的吩咐重新递交给了籁将军,第二军第三军的兵力也在转交中,很快就会转到籁将军手上,只是籁将军似乎不太愿意,属下遵从太子殿下的吩咐,以七皇子的性命相挟,他才肯点头。”郁都来报。

洛烯荼点点头,说:“你知道有籁潇离在,就算有一天皇上不幸驾崩了,苏烈想要逃出宫去,我也有办法让他重新回到我身边,派几个人盯着籁潇离,防止他带着苏烈离开。”籁潇离对苏烈的情意只有苏烈看不出来,放在苏烈身边太不安全了,而一旦他也离开,苏烈就会以毫无留恋之处为理由说服自己离开这里。他不能让这些可能发生的事情发生。

“是。”郁都抱拳退下。

洛烯荼想起适才突然出现的不明情绪,陷入了沉思中。
205.-第二零二章 不只是棋1
苏烈和洛烯荼之间出现了裂痕,而且不是一般的深,就连后知后觉的小明子都感觉出来了,每当洛烯荼来看苏烈的时候,他都避而不见,或者钻进被窝里假寐,或者让他们谎称出恭去了,或者就算两人见面了都无话可说,常常是洛烯荼坐着,一直到离开还说不上三句话,唯一的两句就是“烈儿”、“嗯”。夏骋国易了主,洛烯荼的所作所为也引来诸多非议,可是他毕竟没有做绝,不知道苏烈在固执一些什么。

这个习惯把心事藏进心底,有时候单纯的男子,总习惯固执一些不该固执的东西。

终于,洛烯荼似乎有些厌倦了,他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从一天两三次变成两三天一次,从两三天一次变成十天半月一次,后来即使过了一个月,也再难看到他的身影出现在朝凤宫,每次来也总是匆匆坐一会儿就走,他的脸色再也没有了柔情。

太子妃纪安萱一直没有找到。时年已经是冬至,洛烯荼顺利登基,夏骋国国号改“烯烈”,定都北渭,烯烈547年,前皇帝仙逝,谥号“明恩”,葬于皇陵中。

同年年末,所有人已经淡忘了当年宫中的事情,新皇帝登基以后,和可揸国友好往来,开拓商业行,减免百姓的部分税务,使得夏骋国富饶安平,为人所津津乐道。

朝野上下一条心,只因为其中一部分朝臣出自血都军,而血都军对洛烯荼十分敬畏和忠诚,绝不会做出背叛之举,毕竟血都军残酷的惩罚手段,谁都不想尝试第二次。

朝中无大事,百姓又安居,边境战事平息,洛烯荼算是夏骋国有史以来最为清闲的皇帝了。可是空下来的人,反而变得无所事事。苏烈还是不肯原谅他,先皇故去以后,他就真的闭门不见了,好在小德子每日都会来向他汇报苏烈的事情,而血都军中的隐卫也随时护在四周,他才能稍稍放下心。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能告诉苏烈,有些事情,真的需要用心去看,才能看到真相。

“皇上,您希望和七皇子的误会一直下去吗?为什么不告诉他真相?”雨掣走过来,为洛烯荼披上白色的狐裘大衣。

洛烯荼的眼神有些迷蒙,说:“想说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开口,等知道怎么说的时候,已经错失良机,你认为我现在告诉他,他还会相信吗?只怕会让误会更深,他会以为我为了逼他跟我在一起,编出一套谎话来欺骗他。雨掣,有一些事情,经历过了你才会知道,要做起来真的很不容易,很不容易,尤其是最后,要让所爱的人明白,不择手段是为了保护他,更难。”

二十四年里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已经在他的记忆中模糊了,包括一年前的那场政变,他也淡忘的差不多了,唯独儿时那双艳羡清澈的眼睛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上,生生世世都无法割舍。

而这一些,他却不能让苏烈知道,因为苏烈不会相信他。

他们之间已经错失了太多太多,苏烈的眼神越来越淡漠,若不是从小德子口中知道他的心里始终有他,他真的会崩溃。

雨掣斗胆地说:“皇上,您觉得值得吗?”

洛烯荼点点头,说:“雨掣,如果有一天,有人用风鉴的性命要挟你杀了我,然后坐上这个位置,才能保证你们可以一辈子在一起,你会不会那么做?”

雨掣沉默了,说不会,无疑是在骗自己,说会,无疑是在挑战洛烯荼,表明自己有二心,这个问题太难回答。

洛烯荼从他的反应上便已经知道答案,道:“你会,如果你不会,你就不会犹豫。我也一样。从看到他的第一眼开始,我就在布局,我让自己的才华凌驾于所有的皇子之上,我用心组织血都军,我在血都军中设立最严酷的惩罚,我让血都军的人不敢有二心,都是为了将来的某一天做准备。直到先皇的眼中真的只有我,直到我使计将有些才华的皇子全部赶出了皇宫封为了诸侯,直到我以为我取得了先皇所有的信任已经有能力驾驭整个皇宫,我才把他找了回来,我想先满满让他熟悉我,让他熟悉皇宫,让他对我产生依赖……我那么轻易就做到了,因为那个小小的孩子一眼就爱上了我,我从他的眼神中感受到满满的爱意,我多年来干涸的心终于找到了滋润的源泉……可是为了得到皇位,我利用了他。”

“其实我没有失踪,那些人都是我派去的,我早就知道了他的去意,那封信我一开始就知道,可是我假装不知道,是因为我知道机会又来了。我制造了我失踪的假象,然后先他们一步到了下一个小镇的落脚点,买通了喜福客栈的老板伙计,还有整个小镇的人,烈儿喜欢简单方便,他不想麻烦别人,所以他一定会挑选第一家客栈。而我就化名问安,在那家客栈等着他。之后的事情顺理成章,我利用了烈儿的善良,让他带走了我,然后不停地制造和他独处的机会。籁潇离是个聪明的人,他曾经怀疑过我的身份,还派人彻查过我,可是整个小镇都被我收买了,他怎么查得到?我还买通了清泉村的村民,制造了我的假身份,烈儿从来没有怀疑,而籁潇离只要照着老板给他的线索找到清泉村,也会以为我的家世真的是清白的。”
206.-第二零三章 不只是棋2
雨掣吃惊地问:“皇上,您难道不知道一个人跑到边境,又是以下人的身份去的,是一件多危险的事情吗?如果籁潇离的嫉妒之心远非我们所想的那样,您可能已经……”

洛烯荼挥了挥手,笑笑,说:“不,我知道籁潇离的为人,他爱人的方式和我不同,他只希望他幸福,而我希望的是,他的幸福必须是我给的。所以我才能放心大胆地去做。我陪着烈儿独闯敌营,就要走的时候,在达沅锦释的书帐里留下了一块玉石,上面有我的字,他看了就会知道的,他曾有一份天衣无缝的计划书,乍看之下没有任何破绽,可是我却将破绽替他点了出来,他看了之后心惊肉跳,当晚就来找我,还签订了友好盟约,对我所提出的条件全部应允,那张盟书上有二十六条条约,其实还有两条,是我口述的,第一条,我要他继续进攻夏骋国大军,但不能攻破,第二条,我要他在我需要他的时候陪我演一场戏。他欣然答应。”

洛烯荼轻抚嘴唇,说:“我曾和烈儿掉下过悬崖,这也是我所设计好的。我知道那个悬崖在哪里,可是我没有告诉他,我故意拖延时间,是因为我不希望他把情报送回去。我知道那草有毒,可是我吃了下去,我知道他一定会救我,而他也不负我所望,真的救了我。他真的很傻,我怎么可能在意识模糊的情况下知道水底有出口?他却以为我真的是无意之间发现了出口,然后带着我一块离开。”洛烯荼省去了拜堂成亲的事,他知道知情的人为了苏烈不会宣扬,而他也不希望苏烈有任何负担。他和他成亲不是为了某一天拴住他,成亲的事情那么庄重,怎么能作为利用的道具?

雨掣已经听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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