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翼天使》第115/119页


  院子里,石桌上摆着一盘水果和一盘没有下完的棋,萧老靠在石桌边的老藤椅上闭目打盹,膝下盖着一块墨绿色的毛巾毯,陪他下棋的工作人员冲走进院子的萧可鑫萧可攀等人做了手势,示意老爷子已经盹着了。
  
  萧老却忽然睁了睁眼睛道:“是可攀回来了吧。”
  萧可鑫微微苦笑,站在院中应了声:“爷爷,是他回来了。”
  
  萧老扶着老藤椅的把手欠身坐了起来,许是因为刚刚小睡了会儿,萧老的脸略微有些浮肿,脸上的纹路似乎都浅了些,双眼也浑浊了许多。
  
  萧可攀心里一酸,松开揽在殷素素腰上的手,走到萧老跟前蹲在他膝前叫道:“爷爷。”
  萧老笑了笑,脸上并不见欢喜,伸手在萧可攀头上拍了一记:“好小子,你还有命回来。爷爷以为见不到你啦。”
  萧可攀无言低下了头。
  萧可鑫丁秘书和殷素素等人也都沉默不语。
  翼翼在妈妈怀里,瞪大了眼睛好奇地四处看着,可见爸爸被老爷爷打了一下,便怯生生地叫了声:“爸爸~~”
  “是翼翼吧。”萧老闻声看向他,满脸慈祥地笑,招了招手道:“到太爷爷这里来。”
  殷素素俯身将翼翼放到了地上。
  翼翼嘟嘟跑到了萧老跟前,伏在他的膝上,仰起小脸乖巧地叫道:“太爷爷好。”
  “呵呵……”萧老老怀大慰,伸手轻拍了拍翼翼的小脸道:“好孩子,比你爸爸小时候聪明懂事多了。”
  
  翼翼觉得爸爸蹲在那里低着头,便抱住萧可攀的脖子对萧老道:“太爷爷,我爸爸可聪明了,最聪明。”
  “嗯。”萧老频频点头,脸上阴霾一扫而空,微笑道:“是个会心疼人的孩子,妈妈教得好啊。”
  萧老说着便看向了殷素素,殷素素觉得这事没啥可谦虚的,便也只冲他微微一笑。
  
  陪萧老下棋的工作人员早已站了起来,萧老指着他对面的椅子对殷素素道:“一路上累了吧,带孩子坐下歇会吧。”
  这已经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了,殷素素都怀疑他能不能吃得消翼翼伏在他膝上,忙走上前拉住翼翼的手道:“翼翼,跟妈妈来。”抱着他坐到了石桌边的藤椅上。
  
  萧老又对丁秘书道:“把长条凳拿出来,让他们兄弟也坐下说话吧。”
  丁秘书愣了一下,就和工作人员进了堂屋,从条案下拖出红木长条凳,两人搭手搬了出来。
  
  红木长条凳,一尺半见宽,长有快两米,两个人坐是绰绰有余了。
  萧可攀心无芥蒂地挑了一头坐下。
  萧可鑫迟疑了一下,也坐在另一头,唇角的苦笑却更涩了几分。
  老爷子堂屋里的条案上方供奉的是祖宗画像,条案下的长凳却是鞭挞警戒后人专用的。
  可攀是从没享用过的,他年少时却尝过滋味。
  老爷子特地让丁秘书将长条凳搬出来,当然是存了训诫的意思。
  
  可萧老却并没搭理他们兄弟俩,只对殷素素道:“这石榴是自家院子里长的,酸甜可口,你掰些给翼翼尝尝。”
  殷素素这会儿很乐意手里有些事做做,才不那么憋闷,便依言拿起了一个石榴,掰开来,一颗一颗的喂翼翼。
  萧老偏头含笑问翼翼:“好吃嘛?”
  翼翼猛点头:“酸酸甜甜的。”
  
  萧老笑着感慨:“老北京人家的院子里都有大影壁﹑石榴树和大鱼缸,求的就是消灾挡难,多子多孙,积福有余。咱家这院子也一样。”
  
  “哦。”殷素素低头喂着翼翼并没在意。
  
  “这院子还是我的曾曾祖文轩公置办的家业,有一百五十多年了,当年冠盖忙京华,比萧家富贵的人家不知几何,可是现在还能有幸在自家祖宅里住的,北京城里只有萧家了。”萧老爷子幽幽地感叹,目光严厉地落在了萧可鑫和萧可攀的身上:“孟子有曰,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小人之泽,亦五世而斩。萧家自文轩公起,到你们兄弟这一辈已经是七代人,终于是盛极而衰,被扫地出门的日子眼看着不远了,我只恨还不闭眼,老而不死是为贼啊!”
  
  “爷爷!您何必……”萧可鑫猛得站了起来,情绪激动地打断了萧老的话,却也欲言又止。
  萧可攀坐在长条凳上岿然不动,只微白了脸,皱眉思索了会儿,沉声道:“爷爷,我没有做过对不起萧家的事。”
  萧老说了一长串话,也已精神疲惫,只目光平平地看着萧可鑫。
  萧可鑫脸色变了几变,也沉声道:“我都是为萧家好。”便一屁股又坐了回去。
  
  “萧家……”萧老低叹了声,木然枯坐了会儿才开口道:“这百多年,世事变迁,多少伟人各领风骚几十年,萧家从没出过天下皆知﹑能站在权势财富顶尖位置的人,却能长盛不衰﹑安享荣华,靠的,是大家族盘根错节,彼此守望相助的力量。长子从政,次子治学,三子经商,四子置田务农,剩下的几个年纪小儿子都送到了国外留学,文轩公当年治家的策略,保了萧家一百多年的繁华。十年浩劫萧家也遭了难,可要不是姓萧的在对岸和海外多有场面上的人,萧家只有更惨,也绝无翻身重回祖宅的可能。
  可鑫,你这两年仕途商场都风生水起,早已打下自己的江山;可攀,你能将这次的事情按自己的方式解决,也已是羽翼丰满。说起来你们两兄弟也算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可是一个人的风光能维持多久?没有家族做你们的后盾,你们能让你们的后代安享百年富贵嘛?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兄弟阋于墙安能御其侮?你们两个下去吧,好好琢磨我说的话,好好琢磨你们做的事,再来告诉我,你们是不是没做过对不起萧家的事?是不是都是为了萧家好?去吧,让素素和翼翼陪我再说会儿话。”
  
  老爷子出声赶人,萧可攀安抚地看了眼殷素素和翼翼便起身走出了院子,萧可鑫却站在那里,脸色晦暗不明。
  
  萧老瞪了他一眼:“你想明白了?”
  
  萧可鑫犹豫了下,开口道:“萧家家大业大,难免不长个疖子鼓个脓包,为了萧家好,将脓包催熟挑破挤了毒,不才是正理嘛?”
  
  萧老顿时气红了脸,嗓子眼也开始有些痰鸣:“可鑫,你挤掉的不是脓包毒液,是和你同宗同源的萧家血肉。”
  萧可鑫忙申辩道:“爷爷,我说的不是可攀,是他身边的人和他做的事。”
  
  萧老粗喘了几声,慢慢平复:“可攀,他会做什么事,他身边的人能做什么事,我有数。”
  萧可鑫苦笑,微摇了摇头道:“爷 爷,那我先走了。”
  
  “可鑫。”萧老看着萧可鑫颓丧的背影,又开口叫住了他:“可鑫,你也好,可攀也好,你二伯家的可徽,可辰也好,我都是一样的疼。要说最舍不得的,却是你。”
  
  萧可鑫讶然回头,萧老长叹了口气:“你是萧家嫡系的长房长孙,只有爷爷知道,你肩上的担子和责任有多重。你父亲已经不在了;你二伯在文、革中犯了错误,那么多年监狱蹲了,出来已经是闲散居士;你小叔娶了你小婶,就是无父无母无子。本该他们这辈人担的责任也全压给了你。可徽,可辰因为你二伯的缘故,不问名利,只专心做学问。爷爷这么多儿孙,最器重的就是你,最疼的是可攀。可是疼可攀,一半也是舍不得你。爷爷是怕你独木难支啊。”
  
  萧可鑫听着老爷子的话,终归觉得有几分勉强,但还是低头道:“爷爷,您的苦心,我知道了。”便转身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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