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记事:密林诡境》第71/126页


  “快些走!”黄班长率先站直腰,接着就顶腰破水,迈步向前。他开始左右扭看,检查四周的沼泽水面。
  不必说,又一只毛毯怪的出现,让队伍得救后那原本轻快的氛围,又变得紧张起来。大家嘴巴紧闭,再无人闲谈。连那满嘴牢骚的旗娃,也因为那张毛毯怪的出现,再不敢开口抱怨。比起密麻的蚂蚁大军,肚有万齿的毛毯怪所带的恐惧,更加直接,也更甚于蚁。
  四个人跟上了黄班长的步伐,用最快的速度、最小的动静在齐腰深的沼泽里急走着。
  转头四看,几个人在急走的同时,也都不忘盯察附近的沼泽。幸在视野中的其他区域一切正常,再没慑人的黑毛毯出现。我忽然意识回来,咱们借水脱险,并不代表境地就彻底安全了。接二连三的异常已经表明,这天坑里的异常,是板子上钉钉的事实。
  借水脱逃了蚂蚁大军,就像之前借天坑脱逃了越军士兵,谁又知道这沼泽究竟是救命之水,还是另一处死难境地呢?毛毯怪是已经交过手的老伙计,但这浊混的沼泽里头,又会不会有另外的新鲜伙计呢?
  这样一想,两脚的步子不自觉就加快起来。在水底下踩着淤泥的腿脚,也不自觉的紧绷起肌肉,生怕碰踩到什么说不清的玩意儿。而这沼泽底下的淤泥,又起伏无常,水面时而淹至肚脐,时而没过膝盖,不知啥时候会两脚一空,全身入水。
  退伍之后,我时常去回顾那些经历过的惊险、危机,最后得出的普遍定律是,每当你身体做好了提防,并准备好迎接险情的时候,那险情却总会猜透你的心思,躲而不来。当然了,险情之所以叫险情,就是要在你整个人处于懈怠状态时,冷不防的弄些惊炸的事情出来,捉弄你的神经。
  你能遇见它,却不能如愿预见它。
  最后踩着潮软的湿地,五个人总算是平安无恙的,从齐腰深的水里脱了身。缓漂而走的毛毯怪没有追回来,浑浊的沼泽水里也没其他怪事发生。
  走出沼泽湿地的区域,双脚踏回了坚实的地面。树冠盖住了毒辣的阳光,不再刺脖犯疼。估计这一块就是天坑里的常年“阳区”了,有着长时间的日光照耀,沼泽另一岸的树木,个头猛窜,脖子后仰到头,也看不到顶。
  这便是我之前攀上树顶后,看探到的林线突高区域。粗略一估计,这些高大的树木,要比沼泽另一侧的“阴区”高个三四米。
  单腿撑脚的旗娃,早就累坏了腿。上岸之后便跛着脚,一下坐到了地上。肩膀被他压了这么久,可算是轻松下来。
  刚一坐下,旗娃就迫不及待的撩起裤腿,检查伤势。果然,那白白的两杆小腿上,除了密集的腿毛,还多出了十来二十只被拍扁后,黏附在皮肤上的褐红蚂蚁。红褐之中,甚至还有鲜红的血液夹杂在湿水里。右腿作为蚂蚁袭咬的重灾区,被咬出了好多针眼一般的血口。
  “这几把傻逼玩意儿……”旗娃见状,气得咬牙切齿。
  他平坐在地,脱鞋卷裤,将蚂蚁们的尸体从小腿上拍下。拍不下的,则只能像穿针引线那样,挨个儿用手拈走。
  黄班长还惦记着刚才出现的毛毯怪,他带着我和王军英,以坐地的旗娃为中心,在方圆两三米内搜索了一番。丛林里的样子大同小异,只是说这里接近沼泽湿地,植物的数量要茂密那么一点儿。
  周围此时不再是荫蔽环身,有太阳光透进树林里,胆子不自觉间大了许多。三个人围着附近扫了一圈,没看到那毛毯怪再次出现。只是惊飞了几只飞虫,发现了一只青蛙。那青蛙甚是奇异。青蛙的个头半大不小,表皮绚丽而多彩,其间有红有黄,有绿有黑,它静趴在一片大叶之上,鼓起一双无神的大眼睛注视着我。与身下的大片闷绿相比,它卓然而独立,如绿中精灵,很是亮眼。
  我想抓下他,却被王军英制止住。
  “别碰,这东西多半有毒。”他低藐着那奇异的青蛙说,“跟癞蛤蟆一样,摸了会中招。”
  “癞蛤蟆?”我有些不相信,但还是放下了手。这东西怎么看也跟瘌蛤蟆搭不上边,但身在丛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还是谨慎一点好。
  手刚放下,身后突然传来几声“叽叽叽”的惊叫。
  我被惊得一缩脖子,立即寻声而望。叽叽叽的叫声还在持续悠扬,但背后却看不到任何异常。三个人转身动脑,这才发现那持续悠扬、此起彼伏的尖叫声,离咱们有些距离。
  “还有猴子?”我面向那叫声的方向说。
  如果我没猜错,那声响多半就是猴子尖吼而出的。囚笼似的天坑里竟还住着猴群?这可奇了,猴子又是怎么从那悬崖上下来的呢?
  话少的黄班长和王军英没理会我的话,他们对远外传来的猴叫并不感兴趣。
  黄班长夺步而走,往回而行。
  找回旗娃,林子里冒起了一股脚臭味儿。这小子把鞋袜和衣裤都脱了掉,邓鸿超正在他背后替他清理蚂蚁。扇走哪刺鼻的脚臭,我们也都坐到地上休息。接二连三的惊悚刺激,让每个人都疲惫到了极点。除了身体遭受的负荷之外,更多的是神经上的劳累。
  现在,该是队伍停下来“总结教训”,平复心情的议程。
  但刚一坐下,邓鸿超却楞盯着旗娃的后背,两眼发怵。他咽了一口唾沫,伸手拍了我一下。


正文 第八十五章 :晨昏线
  “建国哥,把你火柴借一下。”他说。
  “干嘛,要抽烟?”我正还准备撩起裤腿,清理蚂蚁。
  “不是,”邓鸿超摇头,他盯着旗娃的腋背,“这背上有东西。”
  旗娃听到这话,立即就坐不住了。他立即抖臀颤背,扭过头问道:“有啥?”
  说着旗娃就动手摸背,脑袋恨不得扭个一百八十度,去亲眼看看背上究竟有啥玩意儿。但邓鸿超立即制止了他。
  “别动,我这就给你弄下来。”邓鸿超发怵的眼神不再,显得很冷静。
  我一边从兜里摸出火柴,一边把身子挪了过去。为了防潮,我们都把火柴用胶袋包裹得好好的。毕竟在野外时的火种,相当重要。但是抽烟时,忘记把烟盒包进防水胶带,身体两次浸水后,包里的那盒还剩半包的大前门,湿了个透。这让我很是心疼。
  挪过身子,邓鸿超指了指旗娃的背,对我说:“你看,就这东西。”
  果然,那又白又宽的后背上,附着两三坨显眼的、油亮的黑色物体。那白背与黑物的对比,令人心惊。但这玩意儿并不是什么新鲜家伙,便就是雨林里无处不在的水蛭,蚂蝗。两三只肥硕的软黑蚂蝗,黏贴在旗娃的腋下后方。这壮小子却浑然不觉。
  合情合理的是,这条显眼的蚂蝗,个头比平常的要大许多,大概有一根铅笔那么长。不过,这还在接受范围内,不像之前那堆鼻涕虫一样,大的离谱。
  “别动。”我也对反复扭头的旗娃说,然后打开了包着火柴的防水胶袋。
  不明所以的黄班长和王军英,也闻声挪过身子,看察情况。此刻最为焦虑的旗娃,动也不是,坐也不是,他慌忙抬头问王军英:“排长,排长,我背上有啥?”
  王军英瞥清那背上的几只蚂蝗后,丝毫不在意的答道:“蚂蝗。”
  是的,比起这天坑里的奇异玩意儿,一条大蚂蝗,可以算是最为正常的东西了。
  “蚂蝗?”旗娃看着王军英,愣住了脑袋。
  蚂蝗虽烦,但很好对付。火柴划燃,将柴棍往那黑坨坨的软身子上一按,它便吃痛,脱肉而落,蜷缩在地。
  如此往复,三只吃血正酣的肥硕蚂蝗一一落地。邓鸿超觉着恶心,赶紧为他们补上脚掌,将其踩碎。软肥的身子被挤踩成一片,恶心的皮肉组织里,流挤出了刚还吸入的新鲜血液。
  “你们也都检查一下。”黄班长立即卸下背囊,脱掉外衣,“这么大的个头,说不定会吸出什么问题来。”
  “完事儿了?”旗娃转过头,用余光看着我。
  “嗯。”我甩着火柴,将其熄灭。从地上的血液来看,大个头的蚂蝗,确实能吸不少血。不知是啥时候黏到旗娃身上来的。
  话毕,旗娃立即动起身子,将头转了过来。他看到地上那恶心连连的组织,立即就压着声音破骂道:“这些几把臭虫,怎么老爱往我身上钻!我他妈这是――”
  话还没讲完,王军英就训诫道:“话少点。”
  在黄班长的要求下,大家都开始脱衣检查身体。其实用不着他说,咱们也都会去按查身体。大个头的蚂蝗,要是多来几只,把全身的血吸干都不一定。
  不过一阵搜刮下来,大家都没有发现异常,那肥硕的蚂蝗,仅是盯上了旗娃一个人。回想起来,这一阵过来不是跑就是跳,几本没歇停过。蚂蝗应该是走在沼泽地时,黏上来的。
  “我说,”旗娃穿着衣服,声音压低,鼻子直吐气,“咱们要赶紧离开这鬼地方,我他妈是真受不了了。”
  我挑着腿脚上的蚂蚁尸骸,笑着说:“你当只有你一个人想呢?”
  “衣服快给我穿好,”王军英突然对旗娃说,然后他又指着邓鸿超,“包别放下,背好。”
  邓鸿超为了肩膀舒服,就把背囊取了下来。
  “啊?”邓鸿超还在拍打检查着身体,没听明白王军英的这番话。
  黄班长领会了王军英的意思,便拍拍他说:“把包背上。”
  王军英这话看似很严苛无理,但实际上是进入天坑后的经验之谈。因为,现在的情况非常明朗,这里,身下坐着的地方,这天坑中的一切,不再是几个侦察兵能熟悉掌控的越南丛林。这地方,充满了危险的未知。
  而几次险象环生的经验又告诉我们,未知之所以叫未知,就因为它来临时,不会给你打招呼。一旦它来了,你根本就没时间去反应、去做好准备。打个比方,如果这时候那毛毯怪突然从哪里扑出来,又或是什么未知的危险玩意儿惊跳出来,咱们只能仓皇应战。
  仓皇应战,便就会丢三落四。也就是说,邓鸿超搁下背囊,就极有可能再背不上。
  所以王军英这番话的意思很简单,他要我们随时做好战斗准备,唯有这般高度警惕,才能为天坑里的未知打上“预防针”。
  毕竟,王军英自己的背囊,都还留在那潭水边上呢。
  邓鸿超规规矩矩的背好了包,我原本还准备脱鞋晾晒一下,这一提之下,也只好作罢。因为两次入水,鞋袜里面浸湿一片,很是不舒服。这可不是好事情,如果就放任双湿脚,一直憋下去,长期“坚持”下来,就会溃烂,感染,破坏生理组织,甚至断脚截肢。我一定要找个机会换双袜子。
  至于说蚂蚁咬上腿脚后,注入的能让人肌肉麻痹的神经毒素,倒不如我想象中的那样威力巨大。走过沼泽水后,腿脚就恢复了力气,再没有那么乏力。因为我仅在腿上拈出那么几只蚂蚁尸首,自然不会像旗娃那样,连路都走不了。
  “说回来,咱现在又该往哪儿走啊?”旗娃躺倒在地,将裤子套上,又问道,“这七弯八拐的,跑到啥地方了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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