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记事:密林诡境》第78/126页


  悲观的心绪,恐怕挤满了他的胸口。
  就如他刚才所说的,咱们都走不出这里,咱们都得死――这恐怕是他最为真实的想法。刚才那番闹腾,让我对旗娃有了全新的认识。别看他整日里玩笑连天,啥也不在乎的样子,但他脑袋可不笨,对事情很明了。这一点跟刘思革倒有些像。回想一下,第一个提出天坑不易逃脱的,不正是这小子吗?
  我可不想去烦惹一个悲观默语的人,就让他独自消化一阵吧。
  如巨人般矗立在树林上方的岩壁,虽然看起来近在眼前,触手可及,但看山跑死马,行走起来,却又是另一回事。四人久久未能走出树林的范围,天坑里的面积,好像悄悄变大了不少。
  透进天坑的光线越来越少,实际上,别看太阳还未落山,但在天坑之中,现在已经是“黑夜前的黎明”。
  一路写到这里,我已经向大家提过很多次,白天里的丛林,与夜晚里的丛林,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在这里,夜晚从来都不属于人类,此起彼伏的虫鸣已经奏响,各种毒虫猛兽也正蓄势待发――在这个连蚂蚁都能吃人的异境,我实在想象不出,还会有什么在等着咱们。
  几只比螃蟹还大的油黑蝎子,让我们窥见了诡林夜晚的一角。我能感觉到,今晚这一觉,恐怕是没法睡下。你说,这天坑被夜幕一披,幽深的树林里头,会不会钻出什么狮虎巨兽?
  终于,密集的枝叶开始稀疏,没有了层层遮挡,光线稍微亮了那么一点儿。队伍到达了天坑边缘的地段。顺着岩壁抬头一看,被悬崖线圈成了椭圆型的天空,此刻如火烧一般,红彤彤的一片。那是落下山头的太阳,在无尽苍穹中,挥洒着最后的不舍。
  条条粉云如笔墨甩涂,拖条成团,暗红穹苍似炽火熔炉,颇为壮观。云天各持雄浑,却又无碍结合,条云如烧,黄昏尽美,甚是悦目!不过,这壮丽景象的始作者――太阳,却被岩壁牢牢的挡在了视野之外,进不得眼帘。我眼馋啊,心焦啊,要是现在能看一眼落日,该他娘的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岩壁这块儿,能感觉到潮气很足,补充水源的问题应该很好解决。但更重要的问题,是如何平安的在这林下度过一晚。因为之前见识过那生活在岩壁旁的肥硕大虫,所以四人都倍加小心。黄班长选好了一块净空区域,定为营地。待大家确认地无异物、捡好柴火后,天色几乎全黑了下来。
  变暗的光线,似如催人动作的响鼓,引人焦灼。古怪的鸟叫在天坑上空回荡,喧噪的虫鸣开始了前奏,一种最为原始的恐惧,爬遍了全身。


正文 第九十四章 :虫鸣蛙叫
  划燃火柴,燃起篝火,那跳耀火焰中所带有的力量,仿似穿越了成千上万年,由祖及宗,立即注入进四个人的身子。唯有那耀动的火焰,才是这黑夜树林中,最为有效的“镇静剂”。
  四个人不安的内心,这才安稳下来。
  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这树林中的真正王者,不是狮虎豹兽,也不是那黑蛟巨蟒,而是能够摧毁世间万物的化学物质――火焰。只要是隶属于大自然的一员,只要是软皮肉身的动物,我就还没见过不怕火的。
  队伍提出的初步战略是,今晚,就他娘步子迈个大,先点上一圈火在咱们周围。这样一来,甭管这天坑还有什么诡物,甭管来的是巨蟒或者毯怪,有火圈护体,什么动物都别想近咱们的身。
  光是从理论上来分析、推演,这倒是个很好的主意。
  我们捡好了一大堆柴,在营地最外围撒上了一圈雄黄后,便开始摆弄起了“火圈阵”。火圈阵,光是凭设想的话,应该需要不停的添柴加薪,才能维持住那不停燃烧的火焰。虽然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但对于今天晚上,我就没打算合眼。即便是就这样添柴加火一晚上,也只能强打精神熬过去。
  抛弃一晚上的睡眠,对我们这种侦察兵来说,其实也算家常便饭。只要能平安度过未来数小时的黑夜,没什么是撑不过去的。
  可是,“火圈阵”说起来轻巧,但实际操作起来,又是另一回事。
  最为短板的一点,便是我们预估的柴火,远不足够。要让一个直径好几米的火焰圆圈持续、并旺盛的燃烧,其难度不如理论估计的那样简单。堆捡而来的柴火,并不是一碰就着的汽油,不是排列到一起,就能如愿燃烧。那是一个复杂费时的燃烧过程,而且火焰积累不到一定量,根本就无法持续燃烧。
  而“火圈阵”的直径大了,柴火就要成倍的添加。直径小了,灼烧的热浪又会炙烤到圈内的我们。一番操作下来,大家一致觉得“火圈阵”这个方法不靠谱,只能就此作罢,再继续胡搞下去,只会浪费时间。
  我们的选择无他,只能是将收集而来的枯叶断枝,尽可能的集成一团大火焰。
  大团的篝火虽不能如设想中的“火圈阵”那样,将我们团团保护,但只要火焰集得够大够亮,丛林怪物们见到那熊熊烈火,也会知难而退。我是说,生物们几乎都对热量的变化很敏感,虽然没有物理上的“火圈阵”围在身旁,但会有看不见的热量,散开在篝火附近。
  可是亮起的火光,为我们带来安全感的同时,也还有另一个问题不可忽略。并且不是一个小的问题。
  这口古怪的天坑,虽然怪异得不像人间,但总归总,放进大环境里来看,它也是越南国境线内的一片土地。是属于越南的合法国土。而我们的身份,是在战时状态下、来自于敌国的一队侦察兵。可别忘了,敌国的士兵,仍然是巨大的威胁。咱们之所以会来到这破地方,也正是拜那些叽里呱啦的越南兵所赐。
  如果说,那崖头上如今还留守着越南士兵,又或者是他们搬来了救兵,那我们这点火壮胆的行为,无异于自杀。在军人眼中,黑夜里的火光,就代表着明晃晃的攻击目标。如果说,我是说如果,悬崖上真还有敌国的眼睛注视着天坑里的一举一动,那么,面前这堆再明显不过的火光,会不会刚好让他们明确攻击目标,然后借火攻击?
  比方说,朝我们扔手雷,打迫击炮。
  又或者是,借着黑夜的掩护,如我们之前下崖的方式,从悬崖上索降下来一大队越南兵,接着将我们一举歼灭在天坑里头?这样一想,我们可就是两头受敌,哪一面都不敢丢,哪一面都丢不得――生起火,会暴露位置;灭了火,会无所依靠,惶恐不安。
  但黄班长的决定是,在现在的情况下,天坑里的危险更为直接,我们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可以找,只能二中择一,顾及一头。即便那悬崖上头真是有敌兵虎视眈眈着,我们也没办法可以反击,只有挨打的份儿。
  另一方面,以我们的本身专业来看,比起训练有素的敌兵,那些吃人性命的猛兽,威胁更大。
  放弃了“火圈阵”的奇异想法后,决定好接下来的“路线后”,我们就“敞开步子”,不再有任何羁绊。队伍集中起柴火,将篝火堆越少越旺。
  火黄的跳焰,噼噼啪啪的窜得老高,四个人在心绪有所安稳的同时,也默契的坐到靠近岩壁的方向。那是一种寻求安全感的本能,就目前来说,唯有这块丝风不透的岩壁,才能确定是百分百安全、不会钻出什么可怖的怪物。
  毕竟,见识到突然从树叶里探出的巨大蛇头后,几人心里都会隐隐的担心,还会不会有下一个,趁你不注意时,钻到你身后来。
  火光映亮了每个人的脸庞,大家坐下来,四处张望,仍安不下心。热浪升腾在篝火周围,使额头不停的渗出汗珠。希望这团寄托着咱们无限期望的篝火,能保佑我们平安撑到黎明天亮。
  “吃饭。”黄班长在噼噼啪啪的火焰烧响中,打破了沉默。
  比起饥饿感,喉咙处的干涩奇渴,更加难受。无奈之下,我只好率先撬开一盒水果罐头,救了一下无水可饮的急。但那发甜的果汁,喝着享受可以,解渴却不行。喝进嘴里,只是越喝越渴,效果甚微。
  我只好囫囵吞枣一般,将剩下的果肉一口吞尽。管不了那么多了,先填饱肚皮再说。
  一下午之内经历了那么多,跑了那么多路,如今平歇下来,肚腹才觉空空如也。这一下,口渴也再压不住饥饿,一刀撬开肉罐头,我也懒得再去搞什么加热的过场,刮走冷油就张嘴开吃。
  旗娃再是哀伤,也抵不过本能的生理反应。他那双无神的眼睛里,终于是闪回了平日里的光。这小子早就饿得不行,此刻是狼吞虎咽,猛嚼猛吞,就差把罐头铁皮一块儿吃了。也可能是,这小子在借着“吃”,发泄心中的烦闷情绪。
  比起旗娃,那默语着的黄班长,则显得有些心事过重,甚至焦虑到了“茶不思,饭不想”的状态。他一脸哀沉,盯着火光,心事出神,那舀着饭食的勺子,如编写着固定程式的机器一般,生硬的往嘴里喂。
  再看坐在外沿的邓鸿超,他一口啃着压缩干粮,一面侧头,留意着黑暗里的动静。那表情一眼便知,是情绪绷至了最紧、精神在警戒直至中,就连这进食之刻,也不敢泄下半分。
  也是苦了这位大学生了,我叹着,本该前途无量,好好享受知识分子的生活待遇,却随着咱们,来到这等地方,受这等罪。但话说回来,也没谁会料到情况会急转直下到这般境地。
  存在冷油里的肉罐头,又冷又硬,吃起来不是很有滋味。但转念一想,那罐头肉虽然难以下咽,但在这饥肠辘辘的时刻,也还有那么一点儿美味。比起刘思革、比起王军英,我们已经很幸运了。至少,四个人还能借食果腹,还能期望着走出这里,享受该享受的人生。
  但他们,已经和这世界没再半点儿关联,直到永永远远。
  旗娃迅速解决了手里的罐头,他放下罐头,想到了什么,立即又抓过背囊,在里面翻找着。最后他从背囊里扯出来的,是一条没有脑袋的长蛇。俗话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更况且,坐在这里的四个人,见识的是大如蟒的毒蛇、硕如蛟的巨蟒。
  蛇,毫不夸张的说,是队伍如今的最大梦魇。
  见到旗娃从背囊里提出了那玩意儿,我不免心头一个毛炸,下意识就往后倒了半寸身子。这条斩掉了脑袋的蛇,好像是今天,还是昨天在路上抓到的。
  “有谁,想吃这玩意儿吗?”旗娃将满是花纹的蛇身提在空中,淡淡的问我们道。
  大家楞住咀嚼的脸,看着他手中晃动的蛇身。但是,哪里会有人对这长虫有胃口。见众人不答,旗娃便伸手一甩,将那有些发臭的蛇身丢进了火堆里。看来,早早就嚷着要吃蛇肉、要开荤的旗娃,如今也丢失了兴致。
  恢弘庞势的火烧云,已被黑夜吞噬了最后一寸色彩。浩瀚的星空,早就在穹苍的另一头蓄势而张发。此时,黑夜彻底统治了大地,数不清的闪烁星点也挂在黑漆漆的空中。而对于那些昼伏夜出的生物来说,此时便是黎明的号角。
  它们的一天,已经开始了。
  除去火焰的噼啪声响,树林里更为夺耳的,是那括噪的虫鸣。也许是这天坑里头的虫子个头大,所以叫声也不小。括噪的虫鸣配合起蛙叫的回响,奏成了一道奇幻的自然交响。再陪衬着天坑上方的那一圈璀璨星空,若是初次赶到此地,定会以为这是一个恬静的山中夏夜呢!
  至于说那盖过一切的虫鸣蛙响中,是否又藏着什么奇物诡怪,唯有天知道。


正文 第九十五章 :篝火
  篝火燃烧起不久,那团耀的火光上方,萦舞着一些奇怪的黑点儿。
  仔细一看,是一些形状很奇怪的飞虫,被黑暗中的火光吸引了过来。它们个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密密麻麻的飞绕在篝火上空,围在火光照映的范围里,黑压压的一片,有那么一点儿渗人。
  起初大家并未在意,但这些闻火赶来的飞虫,络绎不绝,越来越多,还会往你头上停,往你肩上堆。那场景,好像天坑里所有的飞虫,都被这燃起的篝火所吸引,特地飞过来瞧看新鲜。
  我们担心这是什么奇怪的大蚊子,便立即拿出了消毒水,涂抹在外露的皮肤上。毕竟,这这破地方连蚂蚁都能吃人,头顶这一大团的飞虫要是全部附到身上来,可不是一件好办的事情。气味刺鼻的消毒水倒掉了大半,这才有所好转。飞物虽然没有尽被遣散,但都被刺鼻的气味熏飞得更高,再没来与咱们近距离接触。
  否则,飞虫们只要愿意,能轻轻松松的把咱们裹个完全。就跟之前的蚁群一样。
  在火光红映、飞点舞绕中,在刺鼻的花露水味儿中,很快,这顿在天坑里的“篝火晚餐”,就结束了。填饱肚子的四个人,丢掉空油流荡的罐头盒子后,一下子就闲了下来。大家在火光跳耀、飞虫乱舞中,发现除了坐着发呆以外,再无事可做。
  当然,在战场上,在这诡事百出的天坑里面,发呆,本身就是一件极为幸福的事情。如果有这福分,我非常愿意就这样发呆一晚上。除此以外,当你到了我目前这样的岁数后,更会顿悟,代表着无聊的发呆,实际上是“幸福”的重要组成部分。
  四个人目前唯一可以做的,便是确定火堆周围的情况。火焰燃烧着篝火堆里面的柴火,不停的向附近散发着热量。巴不得钻进火堆以取安全的我们,自然是处在热量散发的范围之内。落日后的丛林夏夜,虽不如昼时那般毒辣炽身,但也时生闷热。如今被这火光的热量一照,几人满面尽是水嗒嗒的汗光,如做完了工,跑过了五公里。
  但是这源源不断四散而出的热量,应该能让敏感的毒虫察觉异样,不敢向火堆靠近。而篝火堆附近,也加撒过一圈雄黄,这对藏在暗处的毒蛇很有效果。毒蛇本身对咱们就没兴趣,闻嗅到雄黄,自然是有多远避多远。不过,如果是那条如蛟的巨蟒闻火而来,这点儿雄黄能不能起作用,就是个大问号了。
  所以,即便是有“火热”与“雄黄”这两条防线,四个人也稳不住身,如坐针毡,总对火光以外的黑暗,放不下心。原因很多,除去来自于未知与所遇带来的恐惧之外,便是队伍所处的环境,不能给予大家外在的安全感。
  即便有一堆旺盛的篝火在面前使劲儿燃烧,可是,仅有距离后背不远处的绝崖峭壁,是四人的“物理壁垒”。除去那牢牢困住我们的岩壁之外,队伍再无其他能倚靠的事物,火堆纵然提心稳神,但这个营地外围空空如也,风可入,物可进,是一个彻底的暴露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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