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春芳》第102/117页


  闻言,他合上书页,极快地抬眸瞥了她一下:“未想到,皇嫂也有此意。”
  她被他说的有些迷糊:“怎么了,我是听说这是一本助孕方面的秘笈,封面的字看不太懂,有什么问题吗?”
  他停顿了一下,方才开口,微微笑道:“没什么问题,这是波斯传来的书籍,图文并茂,的确很有价值,皇嫂找对了。”
  “那我拿回去慢慢细看。”她说。
  “不用,本来此事就不是一人之事。”慕容曜别有深意道,“该是两人一起共同阅读,共同探讨才能将价值发挥到最大。”
  “……”相雪露忽然想到,慕容曜好像也通一些医理,如果是这方面的,与他一同学习倒是不错。
  慕容曜温柔地伸手,拂过她颊侧湿漉漉的发丝:“那便来吧。”
  她想也没多想,只是点头道:“好的。”
  ***
  相雪露慢慢地在回廊上走着,她想起了昨日的事情,生起了深深的后悔。她这才明白过来,即使她不懂波斯语,也并不妨碍她对于某些内容的阅读。谁知随手在路边上买的东西居然。
  偏慕容曜最后还义正言辞地告诉她,若是想多了解各方面的知识,有阅读的兴趣,便不要在路边摊随意买些书籍来看,昨日的还好,若是有些不太好的,未经过筛选的书籍看了,不定会遗毒思想。
  尔后让她今日去他的书房,有感兴趣的内容便可以慢慢阅读。
  相雪露走到了太守府中为慕容曜安排的书房,不过里面陈列的大多书籍都是他从京中带来的,她随意寻了一处地儿坐下来,望着排列的满满当当的书,竟不知从何处下手。
  于是她抽出了离自己最近的一本,看了一眼书名,貌似是讲西洋诸国的民俗文化的,她来了一丝兴趣,捧着它读了起来。
  里面的知识的确很丰富,几乎是向她架构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令她不时睁大眼睛,心中倍感惊讶。
  尤其是里面的社会风俗,她更是闻所未闻,譬如女子可以继承家中的土地,财产和爵位,甚至可以入朝为官,或是上战场建功立业。
  女子可以单立一户,作为家主,不经过媒妁之言就可私定终生,凭己意成婚,甚至可以在婚前就凭借自由意志发生关系。如遇到丈夫亡故,再婚几乎没有阻碍,反而饱受鼓励。
  总而言之,书中描绘的图景,是她从未想象过的,简直有些打破了她这么多年的三观。她看到一半,就已觉得脑子里晕晕乎乎,深感今天不能继续看下去,便先合上了书页。
  放下了这本,她又从旁处抽出了另一本,这本书倒是讲大嘉的,看了些内容以后,里面开始讲述起来了,某些地区流行的寡妇再嫁风俗,夫死后,并不需要过多守孝,便可以另醮,与前夫所生的孩子也完全可以随母居住。里面记载的一个案例便是一位姓陈的寡妇,夫死之后,不到半年,就与其弟再婚的,乡邻亦多给予支持。
  相雪露越看,脑子就越发混沌,甚至觉得自己之前一度难以启齿的某些事情都不算什么了,她决定冷静一下,找些别的书看看,不再看这些讲社会风俗的。
  于是她拿来一本纯讲经义的,关于某位大儒著作的解析探讨。本以为会与先前不同,但是看到一半,似乎又有不同寻常的地方显现出来。
  随着讲解的深入,作者对大儒部分理论的不赞同也越发显露了出来,在有些关于女子的经义中,作者更是表示,男子亦不过尔尔,非女子之过也,看至后面,甚至颇有些慷概激昂之词。
  批注中也时不时表露出某些思想。如,女子无才尚德超男子,若是有才岂不德才兼备,无人能及?还要男子有何用。所谓女子难养,是因男子知晓其无穷潜力,惧怕女子力超己身,故行打压之实。所谓贞洁之名更是笑言,真以贞洁论人,天下大多数男儿都要是可耻浪荡之子了。
  作者最后似乎是陈词得过于激动了,开始对社会中出现的某些现象进行批判。比如,男子尚能纳妻妹,世人皆传为娥皇女英美谈,为何女子就不能婚夫弟,尺度之大,有些称得上惊世骇俗。
  相雪露呆呆地看完,合上了书本。今日她在此处看的书籍,比她过去接近二十年接受的信息量和冲击都要大,好似见到了一片新的天地一般。


第74章 74 死局
  待她望向窗外的天色时, 已是黄昏之时,日光黯淡了。她合上书页,放回原处,走回了自己的居处, 但脑子里仍好似嗡嗡地一般。
  这天她早早地就躺上了床榻, 却迟迟没有平息下来, 更睡不着觉, 先不提其他了,单是回想自己这么多年,竟然是一直待在京城里,没有出来见过外面更广阔的天地,像是虚度了一般。
  也就是如今,才趁着圣驾南巡, 跟着去了远处。
  此次出来,她定要好好把握机会,多见一些市面才好。怀着这样的心思, 她渐渐地进入了梦想。
  次日一早, 她便起床了, 想着前日只是把一些繁华的集市逛了逛,还未去其他值得一去的地方,便拉着青柠和绿檬再次出了门。
  接着上次走到的地方,继续向前行, 发现路人非但没有变少, 反而更加的繁多, 车马堆积,游人如织,空气中甚至弥漫着一股暗香味, 尽是繁盛之景。
  没过多久,她便发现自己来到了一条河旁,这条大河十分宽阔,岸边尽是精致的雕栏,河面上浮着无数精美华丽的画舫。
  有一些身姿婀娜的女子,站在岸边和画舫连接的浮桥上,面纱半覆面,朝岸上路过的人投来柔媚的眼波。另一些则凭栏站立在画舫临水的船头,横抱琵芭,弹唱轻吟着。
  相雪露这时才知道这条河就是横贯枝城的滟水河,经过了整座城池最繁华的地带,向东流去,注入东海。
  此处正是滟水河上最有风情的一个地段,无数艺伎集于此地,歌喉宛转,日夜不息,相传此处的河水夜里都会染上一层洗过胭脂的浮腻。
  此时微风吹来,清波荡起,美人们的眼神迷离,她们的歌声被轻轻带向了远方,飘浮至了她的耳边。
  相雪露不由自主地就放慢了脚步。
  从前只在话本中看见过此等地方,主角在江南之乡,与落难其间的佳人相逢,一曲互诉衷情,柔肠尽付,从此开启了绮丽的诗篇。
  就是这么微微慢了一点,就被案边上的歌伎给注意到了。
  “姑娘。”有一位覆着红色面纱的曼妙女子朝她招手:“不如来听一曲吧。”
  说罢,她就轻轻唱起了清丽的江南小调,一边唱着,一边慢慢向她走来,到了近前,挽上了她的胳膊:“您像是外乡来的,那就来感受一下此地的乐曲吧。”
  相雪露被她如此热情地招揽着,又确实对那精美,仿佛浮动着一层香风的画舫有些期待,没被她怎么劝,就应了下来,和她一起踏过浮桥,走进了画舫之中。
  待她在其间坐下的时候,已经有歌伎踩着碎步过来,流畅地为她斟上了美酒。
  她举杯欲饮,却在最后一刻想起了自己还在备孕,便又立即放下了酒樽。转首问她们道:“你们这里可还有别的喝的?”
  歌伎们齐齐一愣,显然是第一次碰到来赏景听曲却滴酒不沾的客人,她们互相看了一眼,为相雪露重新倒上了一杯水。
  相雪露拿起被子,轻轻抿了一口,这时,又有人给她上了一盘瓜果,她边听着小曲,边叉起了一块果肉,刚放进嘴里,便有一阵难以言喻的恶心涌上来。
  下一刻,她捂住了自己的纯,俯下身子干呕了起来。
  这感觉来的有些突然,她将剩下一半的水果吐了出来,抚着自己的胸前,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现下,她只觉得耳边缭绕的靡靡之音听起来越发的头昏。
  乐伎们碰到了这种情况,慌忙之下停止了舞乐,不知所措地走过来,想查看她有无大碍。
  相雪露摆了摆手说:“我无什么大事,只是突然有些反胃罢了。”
  话说到一半,她陡然停住了。因她突然想起,自己从前,也有过相似的情景。
  她在脑中急速回想着前段时间的身体反应,当时没注意,现在仔细想起来,似乎从前些天就身体就有些乏困了,那时候因为才瞧过太医,只以为是寻常的春困。
  但现下这般明显的异常的反应,不由得让她想起了先前的经历,上一次怀孕初期的情景。
  她突然就有些紧张了起来,期待甚至为此预备了很久的事情突然实现,骤然间有些不敢动了。回想起自己这两天到处晃荡,前天还与慕容曜见过,不禁有些后怕起来。
  她捏了捏拳,想着今日怕是不宜在这里多呆了,便站了起来,匆匆对乐伎们道:“抱歉了,今日有些身体不适,恐怕无福享受剩下的表演了,我会将钱款结清,只能先行一步了。”
  乐伎们还是首回看见这样的客人,豪爽地付完了钱,没赏完表演,就又挥挥手离去了。但如此对她们也没有什么害处,于是皆是面带着笑容送相雪露离开。
  待她离去以后,一群人聚在了一起,短暂地议论了一下。
  “方才那位,好像不是寻常人家的娘子,看她的谈吐气质。”一位乐伎低语道。
  “大抵是什么高门世家出来玩的。不过先前还以为是个未出阁的小娘子,看她的年岁也不似很大。只是后来见她那般,才吃了一惊,按照我的见过的一些经验,她应当是有孕了。”另一位回道。
  此话一出,其余的几人都惊了惊,平日里招待惯了客人的她们,也未想到还会碰上出门来这种地方游历的孕妇。
  不由得擦了擦冷汗,想着还好未在她们这里出什么事,要不然以那位大抵的门第,家中的人怕是不会放过她们。
  相雪露离开了画舫以后,就急急地回府,也没有心思继续游玩了,青柠绿檬跟在她的身后,想起她方才的反应,有些心慌,但也不敢多问。
  她回去的时候没有走路,而是乘坐着马车,慢慢驶回了府中。刚回到自己的院落,准备叫来太医,门边上边转进来了一个影子。
  她有些讶然地抬起头,见是慕容曜,微微长大了嘴:“陛下,您怎么来了?”
  慕容曜一身银丝滚边的玄色窄袖龙袍,冷肃的颜色显得整个人都略有些凌厉的气质,却在见到她的时候,周身的气息明显收敛温和了不少。
  “瞧你出去了大半日,之前又许久都没有见到了,便等你回府的时候见上一面。”他不疾不徐地解释道。仿佛他口中的许久不是一天而已一样。
  “今日去哪处游玩了,朕对枝城的名胜略有熟识,或许还可以与你一说。”他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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