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时刻的大国领袖》第4/33页
林肯没有完全可信赖的顾问,军队领导不力,又承受着种种个人压力,在这时实在是举步维艰。在竞选总统时,他曾经写道:“我要让每一个人都有机会,我相信黑人也该有机会,来改善自己的处境。”他这话是出自他的切身体会。他出身贫寒,靠自学成才,当上一名成功的律师,又成为一位雄辩的总统。可是上任以后,这总统的表现却像是另一个人。当联邦的约翰・弗里蒙特将军命令解放密苏里州的全部奴隶时,林肯不顾他自己的信念和竞选纲领,写信撤销了这道命令并解除了弗里蒙特的兵权。北方的黑人群体感到愤怒,纷纷要求做出解释。黑人记者罗伯特・汉密尔顿写道:“林肯这一封信把弗里蒙特将军刚刚宣布解放的密苏里成千上万的奴隶重新投入了奴隶制的地狱。”而且,“它使联邦的事业失去了它最得人心的号召力,而让叛军得到了他们从世上任何别的来源都得不到的最大帮助和支持。”
管批评之声不断,林肯还是不敢冒险疏远边界上的几个州,因为联邦这时在军事上行动跌跌撞撞。本来北方兵员多,工业资源也多,应当是不难取胜,可是,到1862年6月时,形势却显得林肯似乎将会输掉这场战争。在人们所说的“七天会战”中,麦克莱伦将军让北军兵力最强的一支部队被南军的罗伯特・李将军打得惨败,使北方的斗志受到沉重打击。纽约一位日记作者写道:“这里人们情绪十分沮丧。”另一位日记作者写道:“事态看来是灾难性的。”在梅森-迪克森一线(当时北方各州与南方邦联各州之间的分界线。――译注)以南,南军的这一胜利让人们觉得战争已临近结束了。里士满一位文职人员写道:“北方的军队遭到了致命的打击。李将军已扭转了潮流。”
在北方,人们对林肯的领导感到气愤。发行量很大的《纽约论坛报》的主编霍瑞斯・格里利发表了一篇社论,批评林肯指挥不力,决心不强。格里利还要求林肯兑现他的解放奴隶的许诺。林肯给格里利回信说:“我在这场斗争中的首要目标是拯救联邦,而不是保存或摧毁奴隶制。如果我可以不解放奴隶而拯救联邦,我就会那样做;如果我可以通过解放所有奴隶而拯救联邦,我就会那样做……我这里说的目标是根据我的公职责任来说的;我并不想修改我经常表达的个人的愿望,即所有地方的人们都能是自由的。”
林肯总统就职以来体重已下降了30磅。他迫切需要有所休憩。他对戏剧的爱好让他能放松一下自己。诗人沃尔特・惠特曼说林肯是“最杰出的莎士比亚评论家之一”。林肯常常从莎士比亚的诗句中得到慰藉。他特别喜欢的是《哈姆雷特》,爱看埃德温・布思――当时最有名的演员之一,后来刺杀林肯的凶手约翰・布思的哥哥――主演的这个戏。林肯还喜欢在陆军部电报房的安静环境中自己表演莎士比亚的剧作。一位电报员写道:“有一次,他向我朗诵了好几段台词,我是当时惟一的观众,但他兴致盎然,似乎满屋子都是观众似的。”
“七天会战”之后,林肯更加有效地利用他在电报房里的时间了。这里成了他的堡垒,不受干扰。他不得不将麦克莱伦撇在一边,按自己的意图指挥战争。他自己草拟了一个作战计划,只征求过电报员托马斯・埃克特一个人的意见。埃克特还写道:“1862年7月一天清早,那是在“七天会战”后不久,他一来就向我要了几张纸,因为他要写什么东西……他要走时,要求我把他写的东西保管好,不要让任何人看到它。”他在这个密室里,一连好几天每天工作几个小时,慢慢地用心地写作。“他每次写一点,然后查阅资料,思索好了,再写一两段,然后又静坐在那里。”
林肯在7月中旬完成了写作。几天后,他和西沃德及韦尔斯两位部长同乘一辆马车时,忽然问他们,如果他解放奴隶,他们会怎么想。两位部长都惊呆了。自然,西沃德会发表他的评论;在镇静下来以后,他说,“七天会战”刚刚吃了败仗,这么快就采取这一行动,会被人看做是绝望之举。他还说英国早就希望这场战争快点结束,它也许会因此认为联邦快要败了,这是它参战的最好时机。他说完后,过了好几分钟,韦尔斯似乎还没有想好说什么。林肯也就不谈此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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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林肯与《解放宣言》(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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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以后,在内阁会议上,总统又提出他计划要解放奴隶,但这次他不是征求意见,而是宣布他要最终实现这一点。内阁成员们都跟西沃德和韦尔斯上次一样震惊。陆军部长埃德温・斯坦顿头一个发言,表示应该马上解放奴隶,以振作士气。其他内阁成员有的表示赞成,有的表示反对。林肯把这个议题搁下了,但方针已定。跟北卡罗来纳那个决心出逃的奴隶威廉・古尔德一样,林肯只是等待行动时机。
直到这一年秋天,林肯才等到了这一时机。9月17日,联邦军队在安提塔姆战役中重创了邦联军队。这是内战中双方伤亡最惨重的战役,但结果是李将军转入退却,联邦军队则在“七天会战”败绩之后取得了第一次重大胜利。林肯立即打算到安提塔姆视察他的将士,知道这会是一个特殊的时机。联邦报纸肯定会大量报道安提塔姆大捷,但林肯还要趁此机会让南军士气受到更大打击。保持自己军队高昂斗志是打赢战争的关键,所以林肯要在动身去前线视察之前,让叛军受到另一次更加摧毁性的震荡。
9月22日,林肯拿着一大卷纸走进内阁会议室。内阁成员们不知道那是什么,但猜想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情。他们静静地等待着。这时,总统用一种未受过教育、文化水平低的人的地方方言,开始高声朗读起来:“一八五路年丘吉,我在纽约州-阁代程市尤塔基表演我的结目。人们爷情截呆了我。报只上尽是一扁赞羊几声。”
部长们都听得发呆了,莫名其妙。可是总统继续他的表演……(以下还有几段,都是引自美国讽刺作家阿蒂默斯・沃德的一篇滑稽短文,充满方言和错别字,难以完美译出,故略。――译注)
内阁成员们傻傻地听着听着,不时地彼此瞅瞅,然后用疑惑的目光瞪着总统……
总统念完了故事,哈哈大笑起来。他面前的人们却笑不起来。原来林肯念的是他喜爱的幽默作家阿蒂默斯・沃德的滑稽文章《尤塔基的高压愤怒》。陆军部长斯坦顿表示不满,说现今该讨论的是军国大事,怎么有闲心情听这些可笑的故事。
林肯说:“先生们,这么多的烦心事日日夜夜压着我,要是我不笑笑,我就会死的。你们也跟我一样,不妨试试这一疗法。”停顿片刻。“先生们,如诸位所知,我已经反复思考了这场战争与奴隶制的关系。”擅长于表演的林肯又停顿了好一会儿,再说:“如诸位所知,我已经反复思考了这场战争与奴隶制的关系。”
⊥这样,林肯正式宣布了他的《解放宣言》。这一文件到翌年1月1日才正式签字发表,但从林肯宣读时起,它立即鼓舞了联邦的民心士气。它宣布凡是合众国任何一州之内被执为奴隶的人,均应从此永远获得自由。一年前还批评过林肯的黑人报刊,这时欣喜若狂。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写道:“我们欢呼我们终于迎来了这一正义法令。啊,放开嗓门,高兴和感恩吧,因为与奴隶的自由一起来临的,将是我们国家的和平与安全。”
虽然内战还需再经历两年苦战,才能平息叛乱,但林肯公布《解放宣言》就扭转了潮流,使之朝着有利于联邦的方向发展。联邦曾被视为一个压迫性政权,要剥夺南方各州的主权,但《解放宣言》使联邦一夜之间变成了正义之军,其目标是解放受压迫的人。它还确保了英国及其主张废除奴隶制的政府不会参战而支持南方邦联。林肯使得形势决定性地走向北方的胜利,并保全了合众国。
通过解放南方各州的奴隶,林肯才使得反对奴隶制的正义主张不致仅仅成为商品推销术式的空谈。从此,每一名奴隶投奔到联邦一边,就使联邦增加一分兵力,使邦联损失一分力量。林肯虽然没有谈到平等和公民权利,但却使他的解放奴隶的目标得以牢靠附加于他要结束战争、挽救联邦人民性命和拯救联邦本身这一更大、更紧迫的目标之上。他这一步本来有着潜在的危险,有可能使北方分化,但结果却成了一个完美的理由,让联邦团结起来支援前方,打击非人道的、蓄奴的邦联。
林肯曾给一个朋友写信说:“我做我所知道的最好的,做我所能做的最好的。如果结果表明我做对了,那么反对我的话就都等于没有说过。如果结果是我做错了,那么十位天使肯定我做对了也依然毫无用处。”他也许该引用他所喜爱的《哈姆雷特》中的一句话:“对你自己要诚实”。最后的结果确实证明了林肯是对的。还有许多人也是对的。
本章开头说到的威廉・古尔德,恰巧是在林肯宣读《解放宣言》的那天上午登上了“坎布里奇号”军舰。当时,古尔德认为自己从此不再是奴隶而是“走私品”了,也许还得再当几年“走私品”。他哪里会知道,到当天下午,他就已经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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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林肯与《解放宣言》(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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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
林肯总统1863年1月1日《解放宣言》
美利坚合众国总统宣言
兹宣布,合众国总统于公元1862年9月22日发布了宣言,内容如下:
自公元1863年1月1日起,凡在届时尚处于反叛合众国之状态的任何一州或一州部分地区内被执为奴隶的人,皆应从此永远获得自由;合众国政府,包括其陆军和海军,将承认和保持这些人的自由,不会采取任何行动压制这些人或其中任何一人为自己的实际自由而做出的任何努力。
本总统将于上述之1月1日通过公告指出届时尚处于反叛合众国之状态的州及州的部分地区;同时宣布,任何一州或该州人民届时诚心诚意通过本州大多数合格选民参加的奄选出在合众国国会代表该州之代表,若无确凿相反证据,即被肯定视为该州及该州人民届时不处于反叛合众国之状态。
因此,本人,亚伯拉罕・林肯,合众国总统,依据国内发生反对合众国权威及政府之实际武装叛乱时期授予我作为合众国陆海军最高统帅的权力,作为镇压上述叛乱之适当与必要措施,并根据我自上述第一个日期起已公开宣布达整100天之目的,兹于公元1863年1月1日指出本日尚处于反叛合众国之状态的州和州之部分地区如下:
阿肯色州,得克萨斯州,路易斯安纳州(不含以下教区:圣伯纳德,普拉奎迈因斯,杰斐逊,圣约翰,圣查尔斯,圣詹姆斯,阿森西恩,阿桑普西恩,特雷博恩,拉富谢,圣玛丽,圣马丁,以及奥尔良,包括新奥尔良市),密西西比州,亚拉巴马州,佛罗里达州,佐治亚州,南卡罗来纳州,北卡罗来纳州,以及弗吉尼亚州(不含西弗吉尼亚的48个县,以及伯克利县,阿科马克县,北安普敦县,伊丽莎白市,约克县,安公主县,以及诺福克县,包括诺福克市和朴次茅斯市),上述的不含地区目前暂不受本公告影响。
本人依据上述之权力和目的,兹宣布上述各州及一些州部分地区内所有被执为奴隶的人自即日起均应获得自由,合众国政府,包括合众国陆军和海军,将承认和保持其自由。
本人兹责令上述宣布获得自由的人除必要的自卫以外勿使用暴力,并建议他们在条件许可时诚实劳动以获取合理的报酬。
本人还宣布这些人若条件适合将被接纳入合众国军队,以驻守堡垒、阵地、战场及其他地方,以及在舰艇上服役。
本人深信此行动乃正义之举,符合宪法,适应军事上的需要,为此而祈求人类予以同情判断,并祈求全能上帝保佑。
本人兹于此签名并盖上合众国之印。
公元1863年,美利坚合众国独立第87年,1月1日,于华盛顿市。
签名:总统亚伯拉罕・林肯
威廉・西沃德,国务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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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克利夫兰与普尔曼罢工(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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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工进一步升级可能会促使政府出面干预。罢工一旦打断了邮政运输,政府就会有理由采取行动。
格罗弗・克利夫兰与普尔曼罢工
格罗弗・克利夫兰真杀过人。实际上还是杀了两个人。当然,那是已被判处死刑的两个人。克利夫兰当时是纽约州伊利县的治安官。为了给政府节湿支,该县没有雇刽子手,所以克利夫兰自己动手把那两个人绞死了。
20年后,在1894年7月的折磨人的一周,他却挽救了比这多得多的人的生命。今天的美国人大都想像不到,在那一年的7月4日至7月8日,芝加哥竟然成了一个战区。成群的愤怒的人破坏财产,炸毁桥梁,掀翻列车,还放火烧芝加哥的世界博览会会馆。《华盛顿邮报》写道:事情已关系到“文明的存亡”。
当时有些人将这场暴乱归咎于席卷全球的金融恐慌。美国正陷于萧条。许多人因失业而愤怒,想找个理由闹事。那一年到芝加哥参观世界博览会的人达1200万之多,所以满街都是潜在的异议分子。但真正的导火线却是比这寻常得多。它并不在于千百万失望的失业者,而是在于离芝加哥闹市区15英里的一个小镇上工资不菲的几千名工人。那小镇名叫普尔曼,由于那里是制造火车车厢的工厂而得名。
在19世纪时,还没有豪华小轿车和头等舱飞机,普尔曼卧车车厢就是人们能享受到的最奢侈的旅行工具。普尔曼车厢决不是普普通通的车厢:樱桃木的坐椅,铺着漂亮的红绒布,夜里一拉开就是舒适的卧铺。每个车厢都有侍者为客人铺床叠被,搬行李,擦皮鞋,熨衣服,照顾儿童。冬天,有管道把车头的热蒸气送进来,暑天则有最原始的空调器为车厢降温。照明用煤气,既有顶棚枝形吊灯,又有丝绸罩着的座灯。有一节车厢专供乘客休息消遣和看书读报,餐车中供应美食佳肴,进餐用的瓷器和酒杯都是只有在国内最昂贵的餐馆里才能见到的餐具。当时铁路沿线的居民都是用马口铁澡盆洗澡,普尔曼车厢里的乘客却能够在大理石台面上的宽敞浴室洗热水淋浴。火车以每小时35英里的速度奔驰,但车上的人们安安稳稳。
当年为林肯总统送葬,用的是普尔曼车厢。尤利塞斯・格兰特将军在内战结束后,是乘坐普尔曼车厢荣归故里。每节普尔曼卧车车厢的造价按现今币值计算高达15万美元,专供美国一些最富的人享用。
普尔曼车厢是为最有钱的人造的,而在伊利诺伊州普尔曼小镇制造这种车厢的,却是美国最苦的穷人。车厢厂的老板乔治・普尔曼是芝加哥的一个企业家,利用芝加哥铺设新下水道系统的机会为人搬迁而发了财,就在郊区买下4000英亩土地建设一座工厂城。他想要改变工人居住区拥挤肮脏的局面,使之变成整洁、安全和“富有文化气息”的环境,以便让工人们提高生产效率和忠于厂主。他说要让工人们通常沾染的那些恶劣习气“在这里都无法蔓延”。他希望工厂降低成本,提高利润,给世界引进一整套新的企业运营模式。
普尔曼镇里的工人们住在路面平整的街道两旁整齐划一的砖房内,有精心修整的草坪,屋内有水和煤气管道及下水道等设施。普尔曼把他这个镇子当做一个高效节约的典型。为了不浪费,污水都加以处理,用做附近农田的肥料,田里长出来的粮食蔬菜又运回镇里卖给居民。废弃木料木屑用做锅炉燃料。径流水灌入当地一个小湖。从全国各地来参观普尔曼模范社区的人们,都下榻于弗洛伦斯旅馆,那旅馆是以普尔曼的女儿的名字命名的。
但是,普尔曼镇上的生活并不是像它表面上那样富有田园诗意。乔治・普尔曼下大力气控制居民的生活:他亲自决定镇上能开什么店铺,图书馆能收藏什么图书,剧院能安排什么演出。镇上只有一家教堂,一种礼拜样式,讲道内容只能是非教派性的清教伦理,而且基本上实行禁酒(惟一例外是弗洛伦斯旅馆,但那里的酒只供旅客享用,不售给居民)。他雇了一些“秘密监视员”,在镇上巡视,发现和举报居民中“行为不端”的人。此外,为了赚钱,他抬高镇上的物价和各种设施的收费。尽管如此,到1893年,普尔曼镇的居民,包括工人及其家属,已达12000人。许多人并不是完全自愿的――一遇工厂裁员时,首先裁掉的就是不住在镇上的人。
1893年,困难时期来临。全国各地失业者大量增多,失业率达到15%,有些地方更高。到1896年,失业率在宾夕法尼亚达25%,在纽约达33%,在密歇根达43%,在西部各州,银行取消了农场主回赎抵押品的权利。仅在堪萨斯一州,就有11000家农场破产。铁路业受打击尤其沉重。经济萧条,货运量少了,铁路业损失达几十亿美元。
普尔曼豪华车厢的需求直线下落,因为有钱享受它的人越来越少。乔治・普尔曼忍痛做赔本生意,希望商机好转。但不见好转,于是工厂开始裁员和降工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