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小佳人》第2/166页


  那张脸,年已过三十,却依然保养得宜,姿容绝代。
  任何人看到,都会觉得这是一张纤柔秀雅精致无双的脸庞。
  可是……看到这张脸的阿萝,却在瑟瑟发抖,浑身抑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那张脸和曾经的自己太相似了。
  她几乎以为,那就是自己了。
  “你,你,你到底是谁……”阿萝的声音中掺杂了恐惧。
  “我就是叶青萝啊!萧家的四少奶奶,我的夫君名叫萧永瀚,已经封侯拜将名扬天下,而我的儿子聪明孝顺,今年已经十七岁了,明天就要成亲迎娶当朝十三公主,这样的我,在这燕京城是人人称羡的人物呢。”
  “你,你……”阿萝喉咙发出犹如怪兽一般嘶哑的声音。
  “我的夫君对我疼宠有加,昨夜里更是在这月圆之夜,为我弹奏昔日定情曲《绮罗香》。”
  “不!”阿萝不顾那铁链子的束缚,试图扑过去:“我才是叶青萝!你不是我,你不是我!萧永瀚是我的夫君,他是我的!”
  可是她的挣扎是徒劳的,她羸弱残缺的身体被铁链子重重地牵扯回来,狼狈地跌落在潮湿长满苔藓的地上。
  她急促地喘息着,拼命地睁大眼睛,盯着眼前那个和曾经的自己一模一样的女人。
  十七岁的儿子,怎么会有个十七岁的儿子,那是自己昔年生下的那个孩儿吗?
  自己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已经煎熬了十七年吗?
  “哈哈哈哈,不错,你是叶青萝,但我也是叶青萝,我这个叶青萝占据了你的夫君,抢占了你的儿子,还享受着你原本该享受的一切!而你呢,却只能如老鼠蝼蚁般活在这个阴暗的地牢里,永不见天日!你知道吗,萧永瀚对我很是宠爱,我要什么他就给我什么!他夜里也很能干,常常让我欲罢不能!还有我那儿子,一口一个娘,真是天底下最孝顺的儿子!哈哈哈!”
  眼前的“叶青萝”得意地笑着,放肆地笑着,心满意足地欣赏着阿萝那狼狈疯狂犹如困兽的模样。
  “你――你到底是谁!”阿萝两手徒劳无力地想要支撑身子,可是常年的地牢生涯,她的身体早已经毁掉了。
  “你知道这是哪里吗?你一定猜不到的!这里就是萧家后院双月湖下的水牢啊!”
  养尊处优的‘叶青萝’挑眉得意地俯视着阿萝,笑着道:“每当月圆之夜,萧永瀚都会带着我来到湖边,陪着我散步,为我弹奏曲子。”
  萧家后院的双月湖……
  阿萝的心急剧地收缩。
  双月湖,她是再清楚不过了,那是她和永瀚最初相识的地方,也是昔日定情之处。
  有时候,她在睡梦中仿佛能听到永瀚似有若无的说话声,她一直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却原来,自己最心爱的夫君,在那个时候,和她竟是近在咫尺!
  她绝望地仰起头,努力地看向这地牢的屋顶。
  这里,果然是双月湖的湖底吗?
  只隔着一层湖水的距离,她从花团锦簇的叶青萝,变成了阶下囚?
  “如今我的人生实在是太圆满了,圆满到,我觉得留下你已经没有什么必要了。”
  ‘叶青萝’满足地笑着,这么对阿萝说道。
  阿萝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对着那牢顶方向,发出微弱的嘶鸣之声:“永瀚,我才是你的阿萝,救我!你来救我啊!”
  萧家后宅,千韵阁。
  一个俊美犹如谪仙的中年男人,在那床榻之上睁开了眸子,眸中却是一片茫然空洞。
  “父亲又做恶梦了?”旁边的少年温润如水,开口这么问道。
  “这个梦,好久不曾做了。”男人坐起来,抚了抚额头,疲惫地道。
  “母亲好好地在府里,若是父亲惦记,我这就去请她过来?”
  “不必了。”男人摇头,闭上眸子,眼前却浮现出梦中的场景。
  梦中的她,已是形容憔悴,满头白发。
  “父亲想来是最近身子欠安,这才难免夜有所梦?”
  “或许吧。”
  男人轻叹了口气,垂眸,看向了自己垂在肩上的发。
  尚且不足四旬,曾经的乌发已经花白了。
  一如梦中那个叶青萝。


第2章
  这个潮湿阴暗的场景,在阿萝的睡梦中翻来覆去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以至于睡梦中的她,都在瑟瑟发抖。
  “姑娘这是落水后着了凉,总一个劲儿说冷。”
  “陈御医今天可曾过脉,怎么说的?”
  “回老祖宗,陈御医说没什么大碍了,让好生养着就是。”
  “既没什么大碍了,怎么总是发抖,这年纪小小的,可别落下什么毛病。”
  “这……陈御医还是那意思,这是姑娘落水后的心病,总觉得身上冷,等过一些日子也就忘了。”
  她听着这些言语,只觉得那声音分外耳熟,可一时又想起,这到底是哪个?
  挣扎着睁开眼来,首先浮入眼中的便是朦朦胧胧的织锦鹅黄软帐,而在帐旁一脸关切望着自己的,是一位面目慈祥的老太太,两鬓银发,戴绣锦攒珠抹额,看得倒是让人一怔。
  这模样,正是往年自家老祖母,只是自己恍惚中记得,自己嫁到萧家前,这老祖宗已经不在人世了。
  她动了动如那噩梦中一般干涩的唇,正要说什么,老祖宗已经凑过来将阿萝半搂在怀里:“我的心肝儿阿萝啊,你可是醒了,若再这样睡下去,可把我急死了!”
  阿萝被老祖宗搂在怀里,身上便觉十分熨帖暖和,倒是没了刚才那股子彻骨的寒气,小小的身子便不由自主地越发靠紧了眼前的老祖宗。
  老祖宗看她这样,更加怜惜,握着她的手道:“明明身上不觉冷,却总是打寒颤,御医说了,这是心病,怕是总要将养一些时日慢慢过来。”
  阿萝不经意间,看到自己那被老祖宗握住的手,竟是娇小秀气中带着点婴儿肥,倒仿佛七八岁模样,不免微诧。顺着那手,低头看向自己身子,她这才发现,她之所以能被老祖宗搂在怀里,是因为她这身子,不过七八岁身量罢了。
  七八岁的阿萝,娇小纤细,一袭鹅黄绣花中衣遮住了身量,只露出细白的脚踝。脚踝上戴了纳吉祈祥长命锁,用一串细红线挂着。
  此时的她,并不是噩梦中那位被囚禁十七年的可怜女人,而是软绵绵地犹如一只猫儿般,靠扶在老祖宗身上的闺中小女娃。
  她一时有些不敢言语,生怕自己若是出声,倒是惊飞了这个如此温暖甜蜜的梦,只是越发小心地将身子伏趴在老祖宗身上。
  老祖宗心疼地摩挲着她光滑娇嫩的小手儿,低声安抚说:“乖乖心肝儿,别怕,那只是噩梦,都过去了,如今祖母已经命底下人把地龙早早地烧起来,又把你放暖阁里,这里暖和得紧,便是冬日来了也不怕的。”
  这话叶家老祖宗不过是就着那落水一事安抚小孙女罢了,可是听在阿萝耳中,却是另外一番意思。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脸来,渴盼而不敢相信地望着老祖宗那慈爱的眉眼,嘴唇轻颤,终于艰难地问道;“那只是噩梦?都……都过去了?”
  老祖宗苍老的手摩挲着孙女儿的脸蛋,心疼地道:“是,都是梦。今日你娘还带着你哥哥,去万寿寺给你祈福烧香了。说起来也是灵,这会子怕是才拜上佛,你就醒过来了。”
  老人家的手,便是再保养得宜,也是皱了,那皱皮的手指抚摸在阿萝细嫩犹如新剥鸡蛋的脸颊上,虽并不顺滑,却给阿萝带来一种难言的抚慰和暖意。
  她微微咬唇,清亮迷惘的眸子渐渐蕴含了泪:“老祖宗,咱们这是身在何处?”
  她记得自己应该是死了的,难不成是来到了阴曹地府,和自家亲人相聚?只是为何自己却变成了幼时模样?
  老祖宗却并不知怀中的小孙女儿经历了何等奇遇,只以为她问起住处,便道:“你这几日病得不轻,我终究怕底下人不仔细,便让人把你抬到我这荣寿堂来,你瞧,这不是荣寿堂的暖阁里吗?”
  阿萝听闻这话,微怔了下,迷惘地抬起泪眼,隔着老祖宗的臂弯看向锦帐外。
  却见靠床伺立着的,是自己年幼时的奶娘鲁嬷嬷,鲁嬷嬷身旁又立着几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儿,她依次认出这是十一二岁的雨春,翠夏,丹秋,香冬。她们如今还是身量未曾长成的小姑娘,穿着记忆中旧年里才穿的红绫袄白缎裙儿,依次捧着托盘、漱盂、拂尘、巾帕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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