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使从未堕落》第2/53页


  聂亦鹏挽着李琳琳在音乐声停止的那一瞬间闪亮出场,说不清是此起彼伏的闪光灯,还是他们俩与生俱来的光芒。说真的,她真是不折不扣的美女,水汪汪的眼神,精致到无可挑剔的五官,修长的身形,那件白色的镂空晚礼服衬得她越发璀璨,今晚的她挽了一个发簪,举手投足间竟也有几分贵气,谁说她没有演技?
  她把手伸向旁边的聂亦鹏,这位AMG的二少爷,鼎鼎大名的聂氏兄弟,翻云覆雨的人物,如今她站在他的身边,毫无疑问是当仁不让的第一女主角。
  我以前常常听那位前辈告诫手下的艺人,“别以为取得现在这点成绩就心满意足了,等你们哪天成了A咖,再来我面前耀武扬威。”A咖,B咖,争的头破血流也不过只是为了想当主角,而主角往往只有一个。
  比如说现在,此刻,此时。
  可是,他却把目光投向她的身后,那位从钢琴旁缓缓走过来的修长身影,“李琳琳小姐,今晚的第一支舞就由你和傅心扬为大家开舞可好?”
  有片刻的哗然,想当然的以为被意料之外的话语打破,李琳琳的眼神瞬间变幻,有愤怒,不解,尴尬,然后她很快笑吟吟地转身,那只刚刚尴尬的停在半空中的手又伸向了身后的那个男子。
  音乐声响起的时候,淹没了众人的惊诧。一位籍籍无名的小子,一个连三流的称不上的男歌手在李琳琳的签约酒会上与她跳了第一支舞。
  谁利用了谁?捧的究竟是谁?谁才是真正的主角?
  那么冗长的开局,到现在,谜底才真正揭晓。
  我从侧厅的门口走出来,呼出一口长气。北京的夜空已经很少能看见星星,可是我知道,晦涩的星云不会遮挡他的光芒。
  初秋的北京,正是沙尘暴肆虐的季节。我裹紧了身上的披肩,刚一抬头准备朝酒店门口的出租车招手,就听到后面气喘吁吁的声音,带着奔跑时扬起的风从我身后袭来。
  “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溜。”
  “恭喜你。”
  “恭喜我什么?”他的脸上还带着兴奋的喜悦,仿佛刚才在琴键上忧伤的旋律并非出自眼前的这个男子,他眼里残留的光芒还是暴露了他。
  “明知故问。”我转过头,突然不想看到他的眼神,那样野心勃勃的眼神,那样企图明显的眼神,会让我觉得伤感。
  “刚刚聂亦鹏对着那帮人说AMG下一个力捧的人就是我。还说会让我在李琳琳的新戏里唱片尾曲。”
  “很好啊。”我不想在酒店的门口站着吹着冷风,一路走出了大街,身后有一道长长的影子,还在喋喋不休。
  “下个月的精选集,我准备选两首你给我写的歌。”他搂着我的肩膀,走在只有车流没有行人的大街上,看上去,不是不像一对情侣的。
  “那些歌哪里上得了台面?”
  “聂亦鹏都同意了,他说写得挺好。你想,我们之前连录音棚都没有,只是一只麦就灌了个小样,现在能重新录,效果肯定比之前好很多。”
  “随便你。”
  “小白菜,你怎么了?”他扳住我的肩膀,制止了我朝前走的步伐也制止了我的心不在焉。
  白菜,小白菜,死白菜,大白菜,只有他才会这么叫我。这么多年了,那些叫着我绰号的人都已经远去,早已散落在天涯,只有他,那个带着孩童般顽皮笑容的男孩子对一个神情木讷的女孩说,“看你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我以后叫你小白菜吧!”年幼的男孩为了卖弄听来的一段戏文,给一个小女生恶作剧般地起了一个名字。小白菜,杨乃武与小白菜。
  没想到,这个名字,叫了那么多年,久到我以为,我真的是一棵白菜,杂草一样的好生养,然后一文不值。
  “没什么,我累的很,先回去了。”我强装起笑颜,狠狠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吧,那帮人还等着你呢。等你得空了,我再专门替你庆祝,到时候叫上琪琪和莫一一。”
  他看着我若无其事的样子,才松开了放在我肩膀上的手,“那我先过去了,你记得早点回家。明儿我给你电话。”
  “走吧走吧,啰嗦得很。”
  他转过身走了,临走的时候突然大声说,“不要背着我偷汉子哈,小心我回头告诉思齐。”
  他终于看不见我的脸,我颓然地放下面具,那一刻,没有镜子,可是我知道我的表情一定很难看。
  风刮得很大,一个女人披着一点也不能抵御风寒的披肩走在北京的街道上,实际上一点也不诗情画意,一点也不哀怨悱恻,只会觉得狼狈,觉得傻,还有北京人说的二。我又做了一次二愣子,在这个北京的深秋,我几乎是狼狈地冲回家,看见镜子里被风沙刮得有点生疼的皮肤,轻微地甩一下头,我可以听见沙砾从发间掉落的声音。
  北京是个鬼地方,可我却鬼迷心窍地留在了这里。
  对面的墙体上还打着“庆祝香港回归10周年”的标语,被风吹得掉了一半,惨兮兮的,呵,一转眼,2007年都要过完了。
  02
  他开门进来的时候,我已经醒了。但我没有睁开眼睛,眼睛在黑夜总是徒劳的,因为它不能视物,更看不穿内心。
  我听见他换鞋的声音,进客厅,然后进了浴室,哗啦啦的水声传来,总会让人产生幻觉,这只是平常的一个夜晚,一个晚归的丈夫轻手轻脚地开门,洗漱,然后连卧室的灯都没有开,就轻轻地躺在床的另一侧,那样的小心翼翼,仿佛只是为了担心吵醒早已入睡的妻子。
  但我知道,这只是幻觉。
  他的手从枕头下方穿过来,翻了个身,我就在他怀里了。
  “没睡?”他的声音清醒得仿佛凌晨的阳光。
  我放弃徒劳的掩饰,睁开眼睛,“几点了?”
  “两点。”
  “结束得这么晚?”
  他没有回答,但电光火石间我明白了若干事情。结束于凌晨12点的酒会,在之后的夜半好戏才会真正上演,两个小时足够发生太过绮丽的故事。在瑰丽的演艺圈,一个眼神就足以构成一晌贪欢的理由。
  我打了哈欠,闭上了眼睛,侧转了身,呢喃了一句,“睡吧。”
  他却在这个时候打开了床头灯,我听见打火机的声音,然后听见了烟头接触到火苗时嗤嗤的燃烧声,甚至还能感觉到烟雾渐渐升腾扩散的声音。在夜晚,听觉总会被无限放大,而灯光照射下来,即使只是昏黄的台灯,紧闭的眼皮也不能抵御灯光的侵蚀,但我依旧没有睁开眼,蜷缩着躺在那里,如果换成几年前,我甚至会任性地把被子拉起来盖住整个头部,但现在,我不会了。这些举动,在他看来都显得很幼稚,很任性,仿佛我是在吃醋。
  其实,与我何干?
  我听见烟头被掐灭的声音,空气的烟雾渐渐淡去了,但依旧有光。他仿佛静止了,以半躺在床上的姿势,长久地维持不动,我以为他已经睡着了,刚一睁开眼,我就听见头顶上方传来一声叹息。
  他的吻就这么突如其来,先是落在耳垂上,一开始只是蜻蜓点水,渐渐地加重了力道,变成了吮吸,呼出的热气像一阵台风刮过全身,泛起一阵战栗。
  伪装的睡意被轻易地瓦解,崩溃,从胸腔里发出的拒绝溢出了嘴边竟成了一声欲拒还迎的娇吟。我恨这样的自己。
  或许一开始,只是一场前戏,谁也没有料想过结局。可男女之间的欢爱,更像是一场战争,掠阵的那个人不见得是吹响进攻号角的那个人,谁也不无辜,也不知道是谁点燃了引线,又是谁在火上浇油,最后所有的技巧和花招都没有用武之地,更像是一场力量和意志力的对持。
  我伸出手,想关掉刺眼的灯光,他把我的手拉过来,反手剪在头顶,又打开了灯。我翻了一个身,用双手捂住他的眼睛,听见他的呻吟,我抬手,光终于熄了。他狠狠地跃身而上,一把扯掉被子,拉开窗帘,窗外的光线透射进来,我忍不住大吼,“你疯了!”
  他覆在我的身上,一把抽掉我埋首的枕头,手托着我的下巴,带着毋庸置疑的声音,喘息着说,“看清楚我是谁!”
  我闭上眼睛,不用看,不用听,我都清楚地知道他是谁。那个在今晚星光熠熠的男人,那个站在舞台中央不可一世的男人。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是谁?可是每一次,他都对这样的游戏乐此不疲,仿佛一个来自地狱的魔鬼,享受地看着一个人如何从清醒到沉迷再到沉沦的过程。如果,我还有力气,我一定要狠狠地扇过去,扇掉那仿佛要窥觊灵魂的眼神。那样的眼神让我不安,让我恐惧,让我觉得那是一个黑洞,远比情欲的沉沦还要可怕的黑洞,一旦沉溺,就会万劫不复。
  我喜欢情人这样的字眼,这让我想起少时记忆犹深的片断,他穿着雪白的西装,站在船舷上,看着岸边的少女,湄公河的呜咽,将这两个字眼变得潮湿而又绵长。我会想起那面容枯槁的老妇人,她一生那么多情人,来自中国北方的情人,在巴黎的路灯下抛弃他的情人,在她垂垂暮年的时候带给她阳光的情人,是的,这才是情人。悱恻,辗转,不得善终。
  不是爱人,不是伴侣,不是夫妻,不是恋人,仅仅只是情人。
  只是现在,情人变得很难堪,很暧昧,甚至很廉价。是桃色的,物欲的,甚至只是一种交易。《STYLE》的主编有个摄影师的小情人,光影传媒的副总分别在北京城的四个方向养了四个情人,他叫她们小西,小南,小北,小东,呵,连名字都省了。莫一一常常对我说,“妞儿,咱俩再嫁不出去,你就当我的情人吧?”是的,情人,跟婚姻无关,跟先牵手再恋爱的男女朋友无关,或许是苟合,或许是萍水相逢,或许是惺惺相惜,又或许只是情非得已,但无一例外的,他们都见不了光。这让我想起欧洲中世纪,那种跟蝙蝠,老鼠生活在一起的生物,再美丽,再英俊,过了几百年,依旧惧怕阳光。
  而,现在,我是聂亦鹏的情人。无关契约,无关承诺,无关责任。只是,情人。或许,什么也不是。
  非常意外的,我在清晨醒来的时候,居然看见聂亦鹏还在这里。
  他坐在阳台上,茶几上放着一杯咖啡,一个烟灰缸,和一叠厚厚的报纸。
  “早点买回来了,在厨房。”然后继续翻看手里的报纸,我厌恶地皱了一下眉头,早点这个东西离我已经很遥远了。我刚想转身回到卧室,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不准不吃。”我顿住了身子,然后无奈地走进厨房,
  北方的早点让我深恶痛绝,尤其是让人津津乐道的豆汁儿。我总是在这个时候怀念起家乡,街口的那家小面店,会在清晨的时候挤满来吃早点的人们,“老板儿,二两豇豆面,多要点泡菜。”“老板儿,加个蹄花汤。”我喜欢吃的早点不是烧饼油条,不是煎饼果子和豆汁儿,是叶儿耙,冻糕,荞面和肥肠粉。其实胃才是最忠诚的,它会随时提醒你,无论走到哪里,你都是一个异乡人。
  等我倒了杯豆浆一边喝一边朝阳台走过去的时候,聂亦鹏已经走到边上打电话了,他很少发出声音,偶尔简单的几个音节,听不出端倪。
  我的视线被放在茶几上的报纸吸引,赫然的标题引人注目,“当红明星李琳琳深陷整容门”“某知情人密报李琳琳曾赴韩国整容”……
  我吃惊地拿起报纸一张张翻过去,昨天刚刚举行了签约仪式,风头无两,可所有报纸都没有对此次进行报道,反而一窝蜂弄出了整容门,我看着聂亦鹏打完电话走过来,“AMG干的?”
  他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似乎不想对此事做任何解释,但前辈说的对,不要相信耳朵,我看着他平静的表情,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完全没有旗下艺人出现丑闻时该有的急切和慌张,至少他是事先知情的,那么这件事情肯定是蓄意的,至于主谋此刻大赫赫地坐在我的面前。
  “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不关心黑谁的问题,我只是觉得憋闷,这不是我想象中的结果。倘若没有这件事,今天早上的报纸上出现的该是“李琳琳签约AMG,提携新人傅心扬”“李琳琳签约仪式上,出现神秘男子惊艳登场”“李琳琳:傅心扬不是我的男友”我想起昨天晚上那兴奋而带点激动的眼神,他以为昨晚是上帝给他开了一扇门,可仅仅是几个小时之后,他就会发现其实连窗户都是关着的。谁还会在意一个无名小卒在一次无关紧要的签约仪式上的亮相呢?
  聂亦鹏喝了一口咖啡,慢条斯理地说,“梁佳瑄,你的JESSICA前辈没有教过你这些?”
  我的愤怒被他这样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轻易瓦解。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应承过谁,他只是签下了他,他只是在两年前开玩笑般地问我,“想要让他红么?如果拿你交换,你会答应么?”他只是在昨晚梦呓般地自语,“你的傅心扬快要不属于你了。”
  是的,是我天真了。难怪JESSICA说,千万不要相信自己的耳朵。眼前的这个男人最热衷的就是拿人当小白鼠做游戏,玩着欲擒故纵的游戏,在一群小白鼠面前频繁变幻着上一秒撒旦下一秒上帝的面具,我怎么可能还会在昨天晚上的酒会上抱有不该有的希冀?我怎么还会傻到去问他为什么?
  可是为什么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还是会觉得被愚弄和被嘲讽?我愤然地扔下报纸,转身进了房间,“嘭”地一声,把门关得震天响。
  我听见外面有玻璃杯打碎的声音,带着一阵咕隆的碎响,那个暴躁的男人一定是把茶几上的东西扫翻在地。然后我听见了比刚才的关门声更大的声音,金属的防盗门在霹嘭一声后,震得连整个房间都在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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