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独占》第2/118页


  时晚停下脚步,扭过头去。
  雨打荷塘,池面上泛起一个又一个白色的水泡,可见夏日雨势之烈。
  然而少年依旧跪在荷花池前,任凭雨点狠狠砸在身上。
  风声呼啸,雨水骇人,他瘦削的身体在这场暴雨里摇摇欲坠,却丝毫没有起身的动作。
  这是在被家长罚跪吗?
  时晚眸光微颤,有些不忍。
  男儿膝下有黄金,即使犯了错,也不该受这么屈辱的惩罚,何况是在如此恶劣的天气里。
  她不禁看向段秀娥,后者却匆匆拉了她的手,显然不想让她多管闲事:“走吧。”
  终究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女,时晚拗不过,只能乖乖跟着对方走。
  上楼前,她又回头望了一眼,旋即一怔。
  暴雨里,少年的碎发被完全打湿,冰凉地黏在额上,露出冷硬锋锐的眉宇。
  还有被纱布重重包裹的右眼。
  原本洁白的纱布上沾了血,被雨水一冲,洇出一片浅红的痕迹。
  *
  夏日暴雨一般都短暂,今天却不知为何,一直下到傍晚都没停。
  中间时晚的父亲打来电话,说研究所今天要加班,夫妻两个都要晚归,叫她自己一个人先吃饭。
  早已习惯父母常年忙碌于工作,挂了电话,时晚很快做好饭,留出两人份的在灶台上煨着。
  这年后日的双层隔音玻璃尚未普及,风声裹挟着雨点砸在老旧家属楼的窗户上,玻璃和窗框都一起哗哗作响。
  听着让人心惊。
  独自吃完饭,害怕窗户被风吹开,收拾完碗筷,时晚挨个检查家里的窗户。
  未曾想阳台上真的被吹开一扇,雨水肆无忌惮地吹进室内,地上已经湿了一片。
  她伸手去关窗,顺势望向院里。
  不由皱起眉。
  不是标准的正规小区,没有配备路灯,家属院的夜间照明全靠一根拉在院里坠着几个灯泡的电线。
  今夜风急雨骤,灯泡被吹得时明时暗,昏黄的光亮影影绰绰,勾勒出少年瘦削的身形。
  他竟然还跪在那里。
  或许因为在雨中跪了太久,少年白日里笔挺的脊背微弯,显然已经耗费过多体力。
  可他依旧跪在原处,任凭风雨敲打,也没有半分离开的意思。
  时晚眼睫颤动,一时间有些无措。
  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教育方式温和,向来以理服人。
  这是第一次碰见这样的事。
  她怔愣地看了一会儿,待到胸前传来阵阵凉意,才发现衣襟已经湿了一片。
  雨丝甚密,须臾间便打湿她的衣服。
  更不要说院里毫无遮蔽的少年。
  没有人管他吗......
  时晚的心跳得厉害。
  已经过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院里的人来来往往,居然没有一个人理会。
  想起下午段秀娥讳莫如深的表情,她抿了抿唇。
  伸手轻轻关上窗。
  轰隆一声,就在阖窗的瞬间,天幕中又炸开一声惊雷。
  时晚眉心一跳。
  *
  贺寻其实并不太清楚自己究竟跪了多久。
  他隐约感觉到似乎已经到了时间,因为身体正在逐渐接近极限。
  雨水冰凉,心口却像是有火在烧,同心脏搏动一起闷闷地疼。
  大雨滂沱,水塘里的荷花低垂,粉白花瓣被无情打落,残败地铺满池面。
  全然失去白日里娇艳的模样。
  他也垂着头,在劈头盖脸砸下来的雨里静静跪着。
  “喂......”雨声暴烈肆意,衬得少女原本就的温软嗓音更加细弱不可闻。
  一连唤了几次,贺寻才意识到这是在叫他。
  随着时间推移,晕眩感愈发强烈,为了避免直接栽下去,他缓缓抬头。
  视线朦胧。
  个子小,那件属于成年人的雨衣显然不怎么合身,套在纤弱的身子上有些滑稽。
  昏黄飘摇的灯光下,隔着雨幕,他只能瞧见少女精巧白皙的下颌。
  然而时晚却看得真切。
  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少年眼眸却深沉万分。
  受伤的右眼裹着纱布,完好无损的那只黑瞳像是万米之下的深海,此刻幽微无光。
  一片死寂。
  时晚心尖一颤。
  原本准备好的说辞顷刻间怯怯咽了回去。
  仿佛是个做错事的孩子,她手忙脚乱地将雨伞放下,一句话也没说。
  转身跑向家属楼。
  “那小子还在跪啊。”门房里,老林头啧了一声,“尽孝心是尽孝心,这样下去迟早得把身体跪坏咯!”
  “你还说!”段秀娥嘴里骂骂咧咧,往窗外看了一眼,“他要是和他那个短命的妈一样死在院子里怎么办!不是晦气死了!”
  “算我求你,少说两句行不行?”老林头有些无奈,放下碗筷正色道,“人好好一孩子怎么就要死了,再说他母亲那又是多少年之前的事......”
  一口气跑回家,时晚关上门,微微喘息。
  少年死寂无波的眼神太过摄人,即使只看了一眼,也让人心口直揪。
  靠在门上平复一会儿心情,她挂好雨衣,想了想,最终还是走到阳台上,犹犹豫豫地朝外望去。
  夜渐深,家属楼上逐一亮起灯盏,暖黄灯光沾着烟火气息,在雨夜里格外温柔。
  而少年没有撑伞,依旧孤零零地跪在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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