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眠师手记》第16/64页


  搭档:“这跟年龄有什么关系?而且你很清楚自己心里还在渴望着那种感觉,对吧?”
  她点点头:“嗯,有时候我觉得工作没意思透了,但又不好意思跟老公说我不工作了,虽然家里并不缺钱,但是我还是整天忙于工作。”
  搭档:“你梦里那些无头人就是这么来的。”
  她:“嗯,整天忙些无头无脑、莫名其妙的事情……”
  搭档:“好了,现在,我们来彻底地聊一下你的问题吧。虽然你对此已经很清楚了,但是我可以肯定,你并不理解为什么会有压力。”
  她:“好。”
  搭档:“你的压力并非来自于工作,这点我们都清楚了。你的压力来自于自身,或者更进一步地说――来自于对曾经梦想的放弃。你曾经希望能够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并且有所成就,但是为了你先生和孩子,你暂时放弃了那个想法。多年以后,当你先生的事业稳定了,当你的孩子长大了,你借此获得了成就感和满足感,但是也正因如此,你反而会不安――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不过,有一点你是能确定的,对你来说,没有什么比现在你所拥有的这些更重要、更值得守护的了。”
  她:“嗯,不需要想我就能确定。”
  搭档:“可越是这样,你越觉得少了点儿东西……我记得你说过那个梦是一年前左右开始的吧?”
  她:“嗯,一年多一点儿。”
  搭档:“因为一年前你想起了自己当初所放弃的另一个方向――正是在诺丁汉,从怀孕开始。”
  她:“是的。”
  搭档:“你对自己的决定从未后悔过,只是……有那么一点点遗憾。你梦中表现出来的正是对自己的不满。诺丁汉那个场景是你当初改变自己未来方向的决定地点,‘无头人’暗示着你对当下迷茫状态的自我否定,‘独眼人’……我想,他们对你来说一定有特殊的含义。至于你一直恐惧、逃避的‘半面人’,其实就是你自己,因为你发现镜子里的自己是不完整的,你所欠缺的正是你当初舍弃的。你无比渴望能重新面对你的梦想,但是你又觉得那似乎和你的年龄与身份不大合适。所以,你尽可能地让自己处于忙碌的工作状态――但你心里又很清楚,那不是你真正想要的,可是你又无法去填补那份空虚感……”
  她打断搭档:“别说了,停!你说得一点儿都没错,的确是这样……可是,我该怎么办?”
  搭档费解地看着她:“怎么办?我不明白,你究竟被什么所限制呢?你的周围没有框架,没有约束,而且你也很清楚,你对自己曾经的那份梦想有多渴望。既然是这样,那你为什么还要犹豫呢?难道你先生和孩子会因此而笑话你?我不信。”
  此时,她脸上的表情游移不定。
  搭档:“好了,现在能告诉我,‘独眼人’对你来说有什么特殊含义了吧?”
  她愣了一会儿,才喃喃地说出口:“‘观察这个世界用一只眼睛足够了,另一只则用来多看看自己。’――这是当年我最喜欢的一个导师说的。”
  搭档轻松地靠回到椅背上:“正是这样。”
  大约在3个多月后,我们收到一个钉装得严严实实的大木头盒子。我们花了好大力气才把它打开。里面是一幅油画。
  画面的色调很饱满,有一种油画所特有的厚重感。
  画中,一个穿着短风衣的男人靠着街角的路灯杆,正在翻着手里的报纸。阳光洒在他脚边的石板路上,路边是一排排有着黑色三角形房顶的小店铺,玻璃窗折射着阳光。更远处是一条泛着波光的水域,看上去暖暖的。在画布左下角的那行字,是这幅作品的名字:专注的阅读者。
  搭档凝视了一会儿,在征求我的同意后,把它挂在书房里了。
  至今还在。
  05 完美记忆
  “……他是什么时候伤到的?”搭档边说边避开一个端着满满一托盘针管和针头的护士。
  我:“上周。韧带和软组织损伤。”
  搭档:“明白了,那他多久才能恢复训练?”
  我:“不好说,如果完全遵照医嘱的话,可能两到三个月,但目前看危险……”
  搭档:“你是指他私下跑出来做体能训练?”
  我在病房门口停下脚步,点了点头:“这就是求助于我们的原因――他的教练和指导人员认为是心理问题。”
  搭档:“好吧,让我先跟他聊聊看是什么情况。”
  我推开了病房门。
  大约在3天前,一个从事体育相关行业的朋友找到我,问我能不能帮个忙,接着不由分说就把我带到了某医院。我见到了在病床上的他――某颇有名气的运动员。通过与他本人的沟通,以及和他的教练、指导还有部分队友的接触后,我大致上了解了一些基本情况。
  这名运动员出道很早,曾经是某项运动的新秀。不过,太早成名也给这位年轻的体育明星带来了不小的问题――自我膨胀。我曾经在前几年的报纸上看到过相关报道:这名体育界的新秀被拍到烂醉在某酒吧门口。那张照片成为了那段时间的新闻,公众在扼腕叹息的同时也宣布:这个年轻人被过早的成功给毁了。然而,在去年年初的时候,沉迷于享乐、混迹于娱乐场所的他痛改前非,又回到了训练场上。之后经过将近一年的训练,他重回赛场并以极佳的表现所向披靡,在该运动项目的世界排名直线上升。就在所有人都惊讶并且感慨浪子回头的时候,他负伤了,原因是体能训练过度。而且,这不是教练或指导要求的,是他几近疯狂的自发训练造成的――瞒着教练、指导偷偷强化体能。这种情况自从他复出以来常有。他身边的所有人,队友、医生、指导、教练甚至营养师和陪练都反复警告过他,不过很显然那没什么用。所以这次负伤后,他的营养师――也就是我的朋友――找到了我。通过一次接触后,我觉得这不是我一个人能解决的问题,所以第二次去医院的时候,我带上了我的搭档――相比较而言,他更精于心理分析,这样我们才好判断他是源于什么动机,以便能对症进行暗示和诱导催眠――假如真的是心理问题而不是某种脑部损伤的话……因此有了前面的那一幕。
  进到病房后,搭档只是经过短短几分钟的寒暄,就直接进入到正题。
  搭档:“……像你这种韧带拉伤,除了各种按摩和冷热刺激疗法外,就只能静养了吧?”
  运动员点了点头:“没办法,所以说非常浪费时间。”
  搭档:“我觉得这种浪费时间是有必要的,就跟射箭一样,先有个拉弓酝酿的动作,才会有射出时的爆发。”
  运动员笑了笑:“我倒宁愿是射击,扣下扳机即可,这就是冷兵器消亡的原因。”搭档轻扬了一下眉,他惊讶于对方的反应。
  搭档:“我们只是打个比方,毕竟人体不是机械,我是指需要适度张弛,再说了,难道你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吗?”
  运动员:“相比之下,我更在乎什么时候能开始训练……我知道,你会像他们一样告诉我要休息,要调整,但是我觉得我的身体是有更多的潜力还未发挥出来的,这点我深有体会――每次当我筋疲力尽,觉得快撑不住的时候,才能突破某种极限……对于自己的身体,我还是非常清楚的,我并非是那种上瘾的运动沉迷症。”
  搭档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对了,能问问你几年前为什么……呃……我是指那会儿你好像是退役了,对吧?我知道这么问很不礼貌,假如你也这么觉得,你可以不用回答或者干脆轰我走。”
  运动员大笑:“怎么会呢,那不光彩的过去是我自己造成的,所以我不会回避这个话题。”停止大笑后,他沉吟了一阵儿才再度开口,“说自己那时候太小吧,其实是借口……我曾经认为整个世界都是我的,只要我想要,没有什么是得不到的。那时候,我从未意识到荣耀代表着什么,因为它来得太容易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说起来,我的确是有一些天赋,问题也就在这里:我认为自己的天赋代表一切。稍微努力那么一下,稍微用心那么一点儿,稍微专注那么一些,就OK了。很傻,对不对?”
  搭档:“年少轻狂。”
  运动员:“没错,就是这样。因为来得容易,所以才挥霍,所以才张狂。那时候,我甚至在开赛前就放言我会夺冠,我会胜利……”
  搭档接了下去:“更糟糕的是,你的确实现了自己的狂言。”
  运动员:“说得太好了,就是这样!那时候我仗着自己年轻,用体力弥补训练不足和技巧上的失误,所以我更加狂妄,最终不可一世……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自甘堕落,开始享乐……唉……想起来都会脸红,真是一个又傻又混的蠢货……”
  搭档:“你是指因为骂裁判而被停赛?”
  运动员点了下头:“嗯……”
  搭档:“那两年你都做了些什么?”
  运动员:“酗酒,跟女人鬼混,还差点儿染上毒品……反正是荒废着。”
  搭档:“那后来是什么促使你又回到训练场的?我这么问是不是有点儿像个小报记者?”
  运动员笑着挠了挠头:“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儿……我回来,其实是因为有一次闲极无聊,搜索自己原来比赛的视频看。”
  搭档:“有什么感受?”
  运动员:“震惊。”
  搭档:“震惊?”
  运动员:“是的,震惊,我震惊于自己的体能、灵巧,以及一些基本素质。”
  搭档:“嗯?那不会让你更加膨胀吗?”
  运动员:“不不,你没听懂我的意思,我是说看着自己的动作感到震惊这件事本身。”
  搭档:“啊……我明白了,指的是震惊于过去的自己,而且意识到两年的荒废已经使你无法做到了,是这样吧?”
  运动员沉重地点了点头:“是这样。看着自己曾经朝气蓬勃的样子,我突然明白了,我往日的所有成就,其实源于各种自己曾经看不上的笨功夫和基础训练,正是那些才让我掌握了我的天赋。所以那时候我才明白自己有多笨、多蠢……”
  搭档:“再问你一个小报问题:那时候你有多出色?”
  运动员:“我们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因我而骄傲,包括我的对手。”
  搭档:“现在呢?”
  运动员:“如果那几年不浪费掉,我早已远远地超越……”
  搭档打断他:“等等啊,上一个赛事,你不是已经重新夺冠了吗?”
  运动员:“你们看过我当年的比赛录像吗?我现在还不及那时的一半!”
  搭档:“你的目标是那时吗?”
  运动员:“不,我要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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