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爷刀》第2/129页


“我的裁决,你是服了?”

脸颊抽搐了一下,君不悔低弱的道:

“弟子服了。”

任浩背着手稍做沉吟,又道:

“从今后,此问情形已有不同,照说你们师兄弟早届出师之时,理该到外面历练历练,一边广增见闻,一面也为自己找个合适营生胡口;现下你师兄已是我未来的女婿,如何订算,我自有安排,至于你,若有意自行出外闯道,固然最好,否则,继续跟为师亦无不可,过两天你就替我送一车药材到南边钦州去……”君不悔沙着声音道:“师父,弟子能不能考虑一下?”

任浩谈淡的道:

“当然可以;何去何从,却不必勉强。”

说着,他向一侧的庞其壮点点微笑--那是真正的笑,发自内心的笑,是一个尊亲对子弟由衷疼惜的笑――然后,他向庞其壮相偕进屋,模样活像已是岳父与女婿了。

君不悔落寞的孤立庭园之中,目光缓缓移视周遭,这里的一瓦一椽、一草了木,他都是如此熟悉,如此亲切,他在这里度过了漫漫十年,虽不算灰黯,却也没甚乐趣的十年,他竟从来不曾想到,有一天他会离去,会在恁般难堪的情形下一个人离去;这不是他的家么?天,原来不是!

什么原因使得惯常的气氛突然变了,持久的亲情与渊源也忽趋冷淡?君不悔一直没有觉得自己惹憎惹厌,一直不曾感到在这个家庭里他是个局外人,莫非--莫非是为了这次向师妹求亲的举动招了祸?但,师父当初不是含笑允诺的么?而且择婿的方式也是师父订下的呀!

他想不透,真的想不透。

任喜犹豫着来到旁边,刻满皱榴的老脸上流露着悲悯与关怀:“又要变天了,君哥儿,进去加件衣裳吧……”君不悔打了个冷颤,笑中带着颤抖。

任喜欲言又止,终于叹了口气:“君哥儿,你想浅了你师兄后头是个什么家当?哪比你无主孤伶一人?唉?

君不悔愣愣的寻思着这几句话,心中渐显端倪,却越发自惭自恨;深切的屈辱啮啃着他,无限的痛悔侵蚀着他,人心真的这样纸薄?世态又何其炎凉?连授业的恩师,看似清纯的小师妹,亦洗不脱那铜臭的污染啊!

酒楼的生意不错,正是饭口的当儿,食客满了八成座,有的在猜拳行令,有的大声嚷嚷,气氛热闹却嘈杂得紧,人一进了这种场合,不知怎的嗓门就变大了。

君不悔坐在一付靠窗的座头上,独自愣愣的想着心事,四周的喧嚣音浪,好像一点也没听到;桌面上摆着一只青布小包袱,另一卷狭长黑布袋裹着他的单刀,他在打谱下一程该去哪里,又待找桩什么活儿子,离开师门虽只三天,怀里的二十两碎银子业已去掉一小半啦。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日子不容易过,穿衣吃饭,都快不得钱哪……伙计端来一大碗牛肉汤面――汤水挺多,就是不见半点牛肉星子;面还在冒着腾腾热气,好香,君不悔深深呼吸着,举起竹筷正待挑面人口,旁边已传来一阵争吵的声音,而且双方的火头都还不小,腔调之高,居然压过了其他的喧闹声。

君不悔是饿了,他边吃着面,边侧脸瞧将过去,嗯,一个蓬头垢面、又瘦又干的糟老头子,怒冲冲的责骂着站在他面前的一个堂倌老大,那堂棺腰粗膀阔,双臂环胸,是一副得理不饶人,根本不把糟老头当玩意的架势!

糟老头拍着桌面,满桌的杯碗盅盘都在跳动:“……狗眼看人低不是?我吃了喝了没有错,又不是不给银子,你们开了偌大一片鸟店,莫非还不准客挂帐?这算做的哪门子生意?我老人家赊是赊,欠是欠,到时候笃定还钱,一分厘也少不了,怎么着,你这混帐竟当我是白吃?”

那堂倌扬着一张大脸,拿鼻孔朝着糟老头:“你说得对,开店做买卖,尤其似我们这种水食买卖,哪有不准客人挂帐的道理?不但准挂帐,更且欢迎得很,问题是熟客才能赊欠,至少也要光顾过几次让我们认得清面孔;老大爷你是头一遭关照小店,叫的又是最好最贵的酒菜,我们若是不给你端上桌,你包管会借故生事,等我们祖宗一样伺候过了,你却打算一抹嘴拍屁股走路,老大爷,如果人人似你,我们靠什么活去?”

糟老头大声嚷道:

“你们听听,你们大家都听听,这混账东西真个把我当成吃霸王饭的啦,各位乡亲街坊,大伙看看我,我老人家这样子像是耍赖白吃的样子么?他娘的合共二两三钱银子,我岂会存心懒账?”

众多食客的目光不禁纷纷向这“老人家”头脚打量,越忍不住个个摇头――“老人家”蓬散着一头花白乱发,脏兮兮的一张瘦脸透着摄取不良的干黄,身上穿着一件满布油腻污斑更缀着补钉的老羊皮短袄,羊毛却差不多秃落净了,一条棉裤处处冒着絮头,脚蹬一双破草鞋,套在两脚上,一只露出前趾,一只见了后跟;这副模样,谁也不敢说他不是自吃。

那身大力无穷的堂倌虎下面孔,重重的道:“这点银子既是是小数目,者大爷你何不干脆现下赏了我们?”

糟老头尖声道:

“我老人家出门一向没有随身带钱的习惯,更料不到吃一餐饭也会受这般熊气;你是瞧我这身肮脏打扮不够堂皇气派?我好叫你得知,我就是习惯这个调调,我家里可是大大的有财有势,华厦连云,良田千顷,你要一朝看到,包管两眼发直--。”

掌倌不耐烦了,火气也升高三分:“附近百里方圆,就不曾听过有你这么一号财主,你甭他娘给我扯些闲淡,银子拿来你走人,否则……”糟老头瞪眼怪叫:“否则怎的?你还能生啖了我?”那堂倌咆哮起来:“生啖了你?呸,我还怕你这把老骨头梗了我的喉咙!我告诉你,你想打谱白吃,可是找错了地方,要拿不出钱,就先剥你这身衣裳,然后送官办你一个讹诈抵赖之罪!”

糟老头跟着吼:“这里开的是酒楼饭铺还是孙二娘的黑店?居然胆敢强剥客人的衣裳哪!你给我老人家滚到一边,且把你们掌柜的叫来,他娘的,我要问问他是如何调教出你们这些端盘子倒酒的货!”

柜台后面,那位胖敦敦满面油光的店掌柜冷冷一笑,提高嗓门,“你就歇口气吧,似你这等存心白吃的恶客我们见得多了,若是小小不言叫个小碟小碗的我们也就认了,可恨你却大爷一样点的是名酒,要的是好菜,偏偏又吃了个精光,你是欺我们生意人个个是孙子?今天要是拿不出银子,看我们怎生治你!”

那堂倌狞笑一声,往前逼近:“听到我们掌柜的说话啦?若不马上付帐,此时此刻,我便活拆了你!”

糟老头离座而起,不停叫嚷:

“反了反了,光天化日之下,闹市酒楼之中,竟有这等虎穴狼窝,明着坑人害人哇,难道你们就不怕王法,不怕规律?”

一片哄笑声随着响起,那堂棺借着声势方待动粗,君不悔已一个箭步抢了过来,往两人当中一插:“不可无礼,伙计,这位老人家欠的银子由我代付便是!”

那堂棺收住势子,上下端详君不悔,从鼻孔中哼了哼:“你真的要替他代付?可是二两三钱银子,不是二十三个制钱呐!”

君不悔伸手自怀中摸出几块碎银,用力朝桌上一摔:“去把银子秤清楚,加上我那碗牛肉汤面一起算妥,零头给我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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