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了一只小狼崽》第57/271页
他不能说,只能一个人压抑着这份知道真相的痛苦。眼泪不断的从眸中滚落,他抱着贺邵承哭得越发痛苦,根本没有什么心情吃饭。贺邵承皱着眉,把么儿哄到了床上,给他不断的用帕子擦拭眼泪。等到陆云泽哭得不那么厉害了,他才去厨房烧了点米粥,打算让对方至少吃上两口。
但陆云泽已经带着泪睡着了。
他陷入了那个,最让他恐惧的记忆中。
急速行驶的汽车,他在副驾上的质问,以及贺邵承仓促但却做好万全准备的回答。如果那个时候,没有那一辆来撞他们的卡车,或许他已经和贺邵承去了香港,在那里开始新的人生了。
他们会结婚,会在一起度过余生……
可是没有如果。
车子被撞下了山,贺邵承被树枝刺穿了胸膛。
耳畔又一次回想起那沉闷的声响,陆云泽惊慌得打了灯,看到了男人满身是血的模样――一碗粥放在了床头,短时间内是不会吃的了。么儿不动,贺邵承也没有吃饭的念头,打算下午就不去学校了,让么儿好好的在家里调整一下情绪。毕竟王成的课桌就在陆云泽的面前,多看一眼都会让对方的情绪继续陷入不稳定之中。他想了想,便上了床,仔细的把么儿搂进了怀里,让他睡在自己的胳膊上。
陆云泽皱着眉,似乎连睡觉都很痛苦。
贺邵承便轻轻地抚摸起了他的背。
他是不困的,他只希望么儿能够舒服一点,安稳一些,好好的睡上一觉,把所有的悲伤和惊慌都发泄掉。然而这样的安抚却没能起到效果,反而让陆云泽的身体都微微颤抖了起来。就在他迟疑着要不要继续抚摸时,在他怀里蜷着的人却是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不要!!!贺邵承!!!不要!!”
“么儿!”
贺邵承猛得绷紧了身体,用力的摇晃醒了面前的人。
陆云泽带着泪,恍惚的看着他,还根本分不清此时自己到底身在何处。
少年贺邵承的面孔和上一世最后的模样重合了起来,让他痛苦不堪。
大滴大滴的泪水顺着眼角淌到了两侧,他仓皇地伸手去摸贺邵承的胸口,嘴里还在喃喃“不要”这两个字。手心触碰到的地方是完整的,那里没有树枝,也没有血,只有一下一下清晰的心跳……
贺邵承还活着,还活得好好的。
陆云泽这才不那么害怕了。
但他还是大哭了起来,紧紧地抱住了面前的人,“呜……呜……贺邵承……贺邵承……”
“么儿……”贺邵承的唇死死地抿着,“做噩梦了?乖,不怕……不怕……”
温暖的大掌一下一下地抚摸着他的肩膀,胳膊;可也没能完全稳住陆云泽的情绪。
他始终都紧抱着贺邵承,生怕自己一松手,对方就又走到那样的结局上去了。他的重生能害死一个无关的人,他怎么确定自己一定能改变贺邵承的命运呢?万一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好心办坏事……
“呜……贺邵承,你别走……你别走……”白净的面孔已经因为落泪而泛起了绯红,他脸上总能瞧见的小酒窝此时也根本看不到了,只剩下满满的痛苦,“贺邵承……”
一整个下午,陆云泽都在梦醒之中挣扎。
他哭得太累了,控制不住地就闭上了眼,可闭上眼后脑海里又浮现出王成的面孔,上辈子贺邵承的面孔……让他内疚,让他害怕,于是又不断地惊醒,抱着贺邵承继续哭。贺邵承也根本没有休息,始终都在搂着么儿,哑声哄着对方。手掌不断地拍抚着么儿削瘦的脊背,他也隐约的听到了几句“不要死”,但他不能确定前面含糊的那个名字是自己。
么儿刚才……为什么,会喊着他的名字大哭?
王成去世了,他可以理解么儿此时的痛苦;但是……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贺邵承紧紧地皱起了眉,把这个疑问深深地藏在了心底。
曾姥爷回来时,没瞧见外孙和小贺过来迎接,心里还挺纳闷。
因为之前捐款的事儿,他们厂子确实是出名了,光今天接到的订单就不少呢!现在物流运输也恢复了,一天就把库存拖了个干净,让他不得不又安排了紧急生产。当时提前把东西搬到二楼去的好处就显现出来了,他曾老头辣酱没有遭遇任何损失,所有的东西都还好好的放着呢。但开口笑厂子就惨了,尽管身处地势比较高的地方,但他们厂子是凹进去的,一下雨,那水不就淌进去了嘛!排水系统排不了那么多的时候,整个一楼仓库就给淹了一半。尽管后来也有抢险队过来帮忙抢救,可还是淹了不少的库存,这会儿不知道挑挑拣拣,还能不能重新整装出货。
损失大了去了!
虽然挺感慨的,但毕竟没损失到自己头上,辣酱厂生意又好的出奇,曾老头心情当然不错。他回来时还去带了两刀新鲜的肉,又顺路买了点么儿和小贺喜欢的菜,放下了塑料袋之后才上了楼,一边走楼梯一边喊着“么儿”“小贺”。
贺邵承听到了声音,又抚摸了一下陆云泽的脸颊,这才翻身下床,走到了卧室门口。
瞧见他,姥爷还挺高兴,“小贺诶,我卖了空心菜会来,今天给你们烧个蒜泥空心菜……”
“姥爷。”贺邵承抿了抿唇,“么儿……可能,不想吃。”
“诶?怎么了?”曾老头一愣,往屋里头看了看,只见自己外孙正蜷在床上呢,小脸也泛起了红,“发生什么了?”
“我们班的一个同学……在参与抢险救援的时候,触电去世了。”贺邵承也垂下了眸,“就是我和么儿之前去帮忙转移的那一家……当时,那个同学说也要学我们,这才参加的抢险队。”
曾姥爷一惊,眼睛都瞪大了。
这次的水是大,可听说身边死了人的,这还是第一例。他这下也沉默了,一个和外孙一样大的孩子,在参与救援时去世了,他家父母得多伤心呢?
他自己也是为人父母的,女儿也离家出走了那么多年了,再明白不过这种感觉。更何况……这还和他们家稍微有点关系……
参与救援的时候……走了。
唉,怎么就有这种事儿呢?
他拍了拍贺邵承的背,又沉沉得叹了口气:“好了……姥爷知道了。这样吧,你今天先好好陪着么儿,之后等那家办丧事了,我们再送点钱过去……”
“嗯。”贺邵承点了点头。
“么儿情绪……怎么样?”
贺邵承转头看了一眼,“不是很好。么儿觉得是他的错……姥爷,我也不饿,您自己先弄点吃着。我回去陪他。”
“好……好,你饿了就出来,姥爷先把饭菜烧好了热在这儿。”曾姥爷走进屋里,稍微看了看外孙,摸了摸陆云泽有些发烫的面孔,这才去厨房先把饭菜备着了。
贺邵承则又回了屋里。
陆云泽虽然闭着眼在睡,但却很紧张地揪着一点枕头,一直到重新落入了那个温暖的怀抱时才稍微放松了一些。然而这样的安稳也并没有持续多久,大约是又梦到了上辈子的事情,陆云泽再一次蜷缩在贺邵承的怀里,沙哑地啜泣了起来。这样反复的哭泣实在是很消耗体力的一件事情,他的眼眶此时也已经完全肿了,原本白净的面孔此时已经狼狈不堪。贺邵承却生不出任何其他的情绪,只有满满的心疼,一直都睁着眼睛没睡,轻轻地拍抚着么儿的背,动作温柔又仔细。
他以为只要让么儿把情绪发泄出来,就能好了。
然而,半夜的时候,陆云泽却是蜷缩在他怀里,冷得发抖了起来。
在这样七月份的时候寒战,实在是一件奇怪的事情,让贺邵承都不住得皱眉。而陆云泽此刻也不会做别的了,只会不断地在贺邵承怀里蹭,带着哭腔喃喃“冷”这个字。贺邵承紧紧得搂着他,把被子也死死得压住了,整个被窝里热得他额头上都满是汗水。然而陆云泽的冷还是没有任何好转,连手脚都明显的泛着冰凉。
“么儿……?么儿……?”
贺邵承抿着唇,觉得情况不是很对。
这种天……怎么可能会冷呢?
但他此刻也只能搂着么儿,去感受他体温的变化。
屋里此时关了灯,就一点点外面的月光,让贺邵承看不清陆云泽此时的面色;否则他就要惊愕的发现么儿的面孔已经泛起微微的青了!他不断的搂着么儿,用体温去温暖他,约莫过了二十多分钟,这股冷意才在陆云泽身上退了。
但他接着又觉得热了起来。
面孔也红扑扑的,整个身体像是要烧起来了一样滚烫滚烫。这样的热让陆云泽头疼不堪,呼吸都带着能灼伤的炙热,肠胃也泛起了恶心,最后就开始在床上干呕,根本无法好好的入睡了。贺邵承再怎么不懂医理,此时也意识到不对了,不顾这是半夜,立刻就去敲开了曾姥爷卧室的门。
曾老头也纳闷着呢,刚从床上爬下来,结果就听小贺说,外孙一会儿冷一会儿热!
“完了!么儿打摆子了!”曾老头猛的一拍大腿,“快,快,送他去医院!”
贺邵承不是本地人,没听懂“打摆子”这个词;但现在也不是去询问的时候,立刻就去房间里横抱起了么儿,跟着曾姥爷一起下楼。尽管是个小伙子,说起来还比贺邵承大一岁,但贺邵承把么儿抱起来的时候,却觉得轻极了,轻得他都有些不安。
还好现在水退了,电来了,他们家的电三轮可以直接用。贺邵承抱着么儿上了后座,两边的挡板都竖了起来,让他直接躺在自己的怀里。曾姥爷则开了车灯,转了转把手,把三轮开出了家门。
陆云泽还很痛苦,持续的高热让他都有些痉挛了。
他紧皱着眉,半躺在贺邵承的怀里,电三轮的每一下颠簸都让他控制不住地干呕。也好在之前没吃什么东西,否则此时肯定已经呕得一身狼藉了。曾姥爷也焦急如焚,一边在黑暗的路上开车,一边忍不住的扭头看一眼外孙。他真的是忘了,大灾之后总有大疫,外孙之前又在外面帮忙干了那么久的志愿者……天天赤着胳膊和腿在脏水里泡着……
“姥爷……么儿,到底是怎么了?”贺邵承的面孔也死死的板起了,尽管他还表现的很冷静,但漆黑的眼眸里却已经有了惊慌。他和么儿在一起也快一年了,什么时候见过对方这样生病呢?他的么儿明明很健康,很活泼,每天都能吃能睡,每天都笑着两个小酒窝……
可现在,陆云泽却烧得满面通红,在他怀里痛苦低吟。
“唉!都是那场水!”曾姥爷拐了个弯,再过一会儿就能到平县第一人民医院了。他心里也着急啊,以前的时候,打摆子可是会死人的!
贺邵承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陆云泽还在他怀里低哼呢,脸颊也好,身体也好,都烧得滚烫滚烫的,那温度让他都有些心惊。曾姥爷也不敢耽搁,继续把车开到了医院唯一亮着灯的急诊部:“肯定是被带着病的虫子给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