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宠》第42/133页
“如此。”谢不倦轻轻颔首,瞬间明悟了许父造这个节日的用意。这几年金台不稳,渭州又遭逢灾荒,骈州虽离京城远,离渭州却近,百姓们自然也是提心吊胆,许父作为一州刺史,便想了这个法子安抚民心。
“殿下要去瞧瞧么?”
“不必,先回家。”
家?
随从一愣,殿下的家不是在京城么?
须臾,马车终于在许府大门口停下,谢不倦掀袍下马车,而后抬首看向许府的匾额。这块匾额上的“许府”二字像极了他的字迹。
而他显然并未写过。
谢不倦忍不住敛眸笑了。
“……公、公子?”大概是听见了马车停下的动静,侧门里出来一个人,揉着小憩后惺忪的眼,而后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这个人正是他从前的小厮,松涛。
谢不倦笑道,“松涛,你现在是门房了?”
松涛一瞬间红了眼眶,忍着哭说,“可不是,公子您走了,小的还伺候谁?自然就做门房了,要是公子回来,小的还能第一个见到公子。”
谢不倦还是笑。
他笑着的样子总是给人以温柔的触感,哪怕他一句话也没说。
“公子总算学成归来,老爷夫人还有姑娘都十分想念公子呢。”松涛开门迎他进来,回首的时候瞧见他后面还有一辆马车,看上去像是装了满满的行李,便要上去帮忙。
一掀开车帘,奇了怪了,怎么都是书啊?
松涛喊了人过来帮忙,将谢不倦的这些书统统搬到他从前的房间里,而后抬头对他说,“公子,您这间院子一直有人打扫,干干净净的,随时都能回来住!”
谢不倦便四下环顾一圈,只见屋里的布置还和从前一样,丝毫未变。
他慢慢往里走,目光落在这些熟悉的物事上,从他从前看书的案台,到喝茶的圆桌,到他的床榻……床榻上的床单被褥倒是变了,大概是换了新的。
床榻中央,好像皱了一块,像是有人在这里躺过。
松涛跟着谢不倦走进来,也留意到床单上的这一小块褶皱,连忙上去将它抚平了,转头笑道,“前天骈州下了雨,打了雷,姑娘便过来睡了。”
而后松涛便发现,公子微怔了一瞬,而后笑容有些复杂,不待他辨出其中的情绪,公子的笑容已经又是那副纯然的温柔模样。
他笑着,伸手将松涛抚平的那一块又捏皱了。
松涛瞧不出他的用意,却没问出口。
“对了,公子!”松涛忽然一拍脑袋,“忘了和公子说,今日老爷夫人还有姑娘都不在府上,大概要等到入夜才会回来。”
其实谢不倦进府时便察觉到府上的几个主人都不在家,他问,“入夜才回来?”
“是啊,今日是祈愿节,不设宵禁。公子也可以出去转转,今日好玩得很呢。”
“不必了,我就在府里看看,这几年府上好像也变了些。”
松涛又说,“也好。不过姑娘今日要跳祈愿舞,我若是不用看门,早就过去瞧了……”
还没说完,谢不倦问,“在哪?”
……
去年的祈愿节,也是由许知雾跳这一支祈愿舞。
她在州府高高的阁楼之上,水袖将四面的鼓敲得咚咚作响,伴随着祈福的琴声,舞姿灵动优美至极。因着是头一回办这个节日,百姓们既新奇,又有些怀疑,直到他们戴上州府发放的神鬼面具,目睹了绝色少女在阁楼之上的那一支舞。
去年受到渭州大旱影响,收成并不好。
少女跳祈愿舞的时候,正巧下了一场初雪,雪花簌簌落下,温柔地妆点着她的舞姿,一时间人人屏息驻足,一直抬着头静静地看。
于是今年的祈愿节便在众人期盼的心声中到来。
而许知雾也多了个“骈州之珠”的美称。
时辰还未到,此时的许知雾正坐在州府的一间空置的房间里,她已经换好了舞裙,是一身朱红色勾玄边的深衣,长长的裙摆曳地,衣带勾勒出纤巧的一抹腰,这一身自然便有一股子庄重的感觉,偏她生得灵巧,脸小头小,瞧着便少了一些厚重之感,多了一些少女的娇俏。
她上了正红的口脂,贴上了形似火焰的花钿,脸上没有抹粉,却用口脂在左右脸颊上各划了三道,象征着许父提出的“三支柱”,既“官、农、商”。
哪怕是有些神秘怪异的妆容,少女也驾驭得很好,瞧了她一眼之后,便会一眼又一眼地接着看。
譬如同在屋里的魏云萧。
不断地偷瞄许知雾之后,被她抓了包,许知雾抬了抬下巴,语气并不算很好,“你一直瞧我做什么?”
魏云萧熟练地说,“谁叫你脸上画得那么丑。”
“随便你怎么说,我今日又不是去成亲。”许知雾说着,手往旁边的茶壶伸过去。
魏云娴立马截住她的手,按着不让她动,“现在喝了水,等会儿你想那个怎么办?”
“我就喝一点点。”
“不行,你的口脂也不能掉。”
许知雾眨眨眼,声音软糯,“阿娴,我渴。”
“你仰着头,我给你倒一点点。”
于是魏云萧便看见许知雾仰着脑袋张了嘴,而他的妹妹则拎着茶壶耳,往许知雾嘴里倒了一线茶水。茶壶放回去之后,两个姑娘莫名地吃吃笑起来。
魏云萧便在心里叹一口气,哪怕魏云娴脑子有问题,也是他妹妹,不能嫌弃。而许知雾,她有问题吗?没有,都是妹妹带的。因此他作为哥哥,要负起这个责任。
“阿雾,我过来的时候听见好多人在谈论你呢,不过你放心,都是夸的!”
魏云萧想起书院里爱慕许知雾的学生一抓一大把,便忍不住酸道,“又说什么‘骈州之珠’了?”
许知雾得意起来,“别人就要夸我,就夸我。你不服气,怎么没人叫你‘骈州之珠’?”
“我还不稀罕呢,‘骈州之珠’听上去多像‘骈州之猪’。”魏云萧说着,在耳边做了个猪耳朵的动作。
许知雾又气又笑,想去打他,却被这一身所累,只好端庄地坐着,用眼睛剜他,“你再说‘猪’,再烦我,就先给我出去。要不是阿娴,我还不放你进来呢。”
说着又去推他胳膊,“你是阿娴的哥哥,怎么往我旁边坐啊,你过去过去。”
魏云萧的耳朵悄悄红了,口不择言道,“那不是因为你哥哥没在么,我就代他坐一坐,你别小气。”
刚说完,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对面的魏云娴也不住地给他使眼色。
犹记得许知雾的哥哥刚走没多久,他去逗许知雾,“怎么不见你哥哥,你哥哥不要你了?”
本以为她会气得来打他,不料许知雾当场大哭,口中嚎着“哥哥,我要哥哥……”
怎么也哄不好,魏云娴为此捶了他好多下。
此时,谢不倦正被人领着,朝这边走过来。
“姑娘就在前头的屋里等着,再过一会儿,就要上台跳舞了。”
谢不倦笑着点点头,目光好似已经穿过了门墙,看见了长大之后的许知雾。
“咳。”屋里,魏云萧轻咳一声,大着胆子问,“知雾,你哥哥都离开那么久了,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许知雾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很快扬起一个笑,“没有说呢,不过你们这是做什么。我早就没事啦,你们想说什么尽管说,我又不是什么瓷杯子瓷碗,还怕把我磕了摔了?”
“还有,他就是我堂哥,在京城也有自己的家。”许知雾垂下眼,手指抠着桌子的角,“谁说一定要回骈州和我们一起过日子?”
屋外正要敲门的谢不倦顿住。
她说,堂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