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年代好父母》第194/232页
前几天刚下过一场雨,山上人来人往全是泥泞,她脚下的小牛皮鞋坑纹比较多,没有滑倒,但鞋底已经粘了厚厚一层污泥,抬脚重如万斤。
她走几步就得停下来将鞋底的泥用树枝挖掉。
就这样磕磕绊绊的,花了近大半个小时才到山腰。
山腰很安静,圈养的家禽也都入了梦乡。那间竹屋却时不时传来咳嗽声。她走到门口,隐隐听到里面有人说话声,醒来应该是冯大姐的男人在照顾大刘叔。
她敲了门,对方过来开,果然没错。
冯大姐男人是李盼娣专门请来照顾大刘叔的。
他一直不肯跟李盼娣去省城,她又不放心他这么大年纪还待在山上,便专门请人照顾,一个月的工钱和冯大姐不相上下。
对方拿着高工资,对大刘叔非常上心。几乎每天都汇报一遍大刘叔的情况。
李盼娣几乎每两个月来一次,一次待两天,她熟门熟路到床前,见大刘叔垂在床头咳个不停,她立时上前帮他拍背,就着灯光,看到他吐出来的痰浓稠,她微微蹙眉,朝旁边男人吩咐起来,“你下山去找辆电动车三轮车,我们送他去医院。”
男人立时应了。
听到她声音的大刘叔仰躺在床上,看清来人是李盼娣,抓住她的手,“不用了。我不去医院。”
李盼娣面沉如铁,断然摇头,“不行!你病得太严重了。不能不去。”
大刘叔拗不过她,只能委委屈屈地控诉她,“你对我不好了。一点也不温柔。”
李盼娣头皮发麻,晓得他这是认错人了,把她当成他媳妇了。
便顺着他的意安抚他,“你不是说要一辈子照顾我吗?你病成这样子,还要我照顾。怎么能当我的依靠呢?乖啊,去医院吃药。”
“医院太贵了。队里不给报销怎么办?这钱还得留给你生活呢。”
李盼娣默默叹气,“没事。队里给报销。”
说完,空气陷入沉静,李盼娣等了好一会儿,都没能等到他回复,低头一看,他两眼紧闭,一动不动,唬了一跳,她手指颤颤巍巍伸到他鼻子下,察觉到鼻端有气流,她不自觉松了一口气。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冯大哥回来了,对方将大刘叔背上肩膀。李盼娣提着包袱跟上。
到了山下,三轮车的后车厢里放着几床松软的棉被,李盼娣十分满意,冲着对方道谢。
冯大哥挠着头,嘿嘿直笑。
两人连夜送大刘叔到了县城医院。
查血,尿检,甚至是肺部和胸腔都要拍片子。
折腾了一晚上,三人都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大刘叔率先醒过来,冲着过来查房的护士招招手。
这护士二十出头,看起来格外年轻,见他神神秘秘地,不自觉靠近,“你有事?”
她话刚说完,大刘叔就冲她嘘了一声,示意她小声点,别吵醒了李盼娣。
护士点头答应。
大刘叔才开口,小心翼翼地问,“你们医院还有黄豆吗?”
护士眨了眨眼,一脸懵逼。她视线落到他穿着的衣服上,看得出来,这是个农民。家里应该不缺黄豆才对,干啥跑我们医院问有没有黄豆啊?
她摇了摇头,“没有。”
谁知听到这话,大刘叔竟红着双眼,咧着嘴哭起来,“你骗人。分明就是有,你们看我是乡下来的,不肯送我。”
护士两眼发直,紧张得一个劲儿咽唾沫,这人该不会是脑子有问题吧?医院啥时候送黄豆了?她怎么不知道?
就在她头皮发麻,想要夺门而逃时,就见刚才还趴在床边睡觉的大婶醒了。她立刻道,“大婶,你爹好像发狂了。找我们要黄豆。”
李盼娣还没来得及揉眼,听到黄豆,脑子里突然想到什么,立时反应过来,冲着护士眨眨眼。
护士也是个机灵人,一转眼就明白她的意思了,朝着大刘叔道,“对,有黄豆。等你们出院,就拿给你。”
大刘叔这才不哭了,“那你快点。”
护士心有余悸退出病房,旁边的病人也醒了,骂骂咧咧说了一句,“神精病!”
李盼娣示意冯大哥去外面买早餐。她扶着大刘叔坐好,“别乱动了。”
大刘叔咧着嘴偷笑,压低声音向她报喜,“媳妇,我刚刚要到黄豆了。她还敢骗我。也不看我是啥人。”
李盼娣帮他掖好被子夸了一句,“你真厉害!”
大刘叔沾到枕头就睡了。
旁边躺着的中年男人翻来覆去来回折腾怎么都睡不着,竟起身将旁边的帘子往旁边收拢。
李盼娣闻声看去,呆了呆,“成浩伟?”
没错!旁边躺的就是成浩伟。她怎么都没想到年轻时英姿勃发的帅小伙,还不到五十就谢了顶。
“你这是?”成浩伟显然也没想到自己会遇到李盼娣,看了眼床上躺着的竟是大刘叔,不由得感慨万千。
盼娣对跟她没有血缘关系的义父都能贴心照顾。
而他呢?媳妇,儿子,女儿,情人在他失业后竟没一个肯过来照顾他,甚至连看一眼都不曾。
“医生说他得了老年痴呆症,现在只记得年轻时的事情。”盼娣面露歉意,“不好意思啊,刚刚把你吵醒。”
成浩伟摇头,“没事。是我睡眠太浅了。”
外面天蒙蒙亮,成浩伟有心想跟李盼娣聊几句,便走到她身后的窗户边,装作看风景,随口问道,“这些年没见,你怎么样了?”
他是真不知道李盼娣的情况。他和李盼娣唯一的交集就是周大妮。不过周大妮虽然爱八卦,但她传八卦常常会扭曲事实。比如她不喜欢李盼娣,自然不肯说她多么有本事,反而说她就是个给人打工的,一个月也就挣几百。这些年愣是没人找李盼娣帮忙安排工作,不得不说,有一部分也归功于周大妮的功劳。
李盼娣揉了揉有些发沉的脑袋,随口答了一句,“还行吧。”
她刚刚被吵醒,脸还没洗,牙还没刷,没有跟旧人聊天的兴致,说了句抱歉就进了洗水间。
就在这时,冯大哥拿着热气腾腾的早餐进来了。
成浩伟自然也认识他,笑眯眯地跟他打招呼。
冯大哥一惊,“啊,是你啊。”
成浩伟是他那一辈,为数不多进了县城的人。前几年,他还听说对方当了厂长。
成浩伟打完招呼,又好奇起来,“你怎么跟盼娣一起照顾大刘叔呢?”
这两家人八杆子打不着啊。
冯大哥拿着煎饼吃了一口,觉得胃里舒服了,才回答,“盼娣请我照顾他的。”
成浩伟恍然大悟,又不免好奇起来,“盼娣现在发展得不错吧?”
提起这事,冯大哥就一肚子话,“那当然了。她在省城开了好多家面馆。那是实实在在的大老板。我媳妇在省城给她当保姆呢。”他比划了下手指,“一个月这个数。”
成浩伟一惊。当保姆一个月就能得这么多,那确实不错。
冯大哥说起这事,那是滔滔不绝,“她男人开了家公司,专门盖房子往外卖,挣老多钱了。她儿子女儿都有出息。对了,她那个小女儿还是咱们省的状元呢。上的清华。特别有本事。咱们村谁不羡慕。”
成浩伟越听心越堵,脸色也渐渐难看起来。
冯大哥却是个不会看人脸色的,一边吃一边说,“关键是她还孝顺。对大刘叔多好啊。拿亲爹一样孝顺。之前一直想接他去省城,他就是不肯。非要守着梨山过活。没奈何,盼娣就请了我。”
说到这里,他突然意识到成浩伟没有反应,这才抬头,瞧见他脸色不太好,关切地问,“你没事吧?对了,你啥病啊?”
成浩伟抿了抿唇,没有回答,转身道,“我先去下面买早饭了。”
冯大哥先是答应了一声,突然想起来追在他后面问,“哎,你媳妇怎么不来照顾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