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有姝色》第51/78页


  这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模式,一旦形成了,日子久了很容易变成一种习惯。比如打老婆、也比如惧内。
  英国公一把年纪了, 可在他认下菱夏腹中孩儿时,见妻子一双眼狠狠瞪了过来,还是吓得直冒冷汗。一时间也顾不上面子不面子的, 小声让人赶紧去将二公子请来。
  沈氏厉害,可厉害的也怕不要命的。有宋怀秀在这坐镇,想来她也不敢轻易发疯。
  因着英国公的胆小,宋怀秀倒是被请到正院看了好一场大戏。
  他来的时候正厅已经闹得不大好看。老太太歪在塌上捂着额头直‘哎呦’,宋颜在旁边看顾着。他那病秧子大哥捂着胸口,面色颇为痛苦,一副上不来气的样子。
  沈氏气得眼都红了,吩咐小厮将大公子背回去。指着英国公狠声道:“你是不是人?满府的丫鬟,你偏和这贱货勾搭!她是怀明房里的人,爬灰的名头儿传出去,一家子谁也没了脸!”
  见不得光的事儿在众人面前摊开,又被妻子指着鼻子呵骂,英国公羞臊的满脸通红,恨不得扒开地缝钻进去。可菱夏他是真心喜欢,腹中孩子也来之不易,已闹到了这般田地,总得护住她们娘儿俩吧?英国公抬脚踹开两个婆子,将菱夏扶了起来。
  可这菱夏是个机灵的。先前是事发突然,吓得丢了魂儿,眼下稳了稳心神,心中又做了几番思量。
  大公子身子不中用,翻个身都要喘一喘,每次说是伺候他,其实不过是解了衣裳,让他摸摸罢了,又哪会有孩子?先前见他不揭穿自己,菱夏还当他是顾着爷们儿面子。可眼下他不肯再帮自己遮掩,那另外两人谁能指望?
  菱夏何许人也?原是乘安县人,姓吕,正是吕家夏丫,春蝉的亲妹子。
  当年她一心想过富贵日子,不肯嫁给穷书生。愣是嫁到了柳州府的一户商贾人家,给人家做妾。本来那男人对她上心,衣裳首饰从不短缺,吕夏这也算是求仁得仁了。谁曾想那户主母却是个嘴甜心苦的,面儿上亲亲热热与她姐妹相称,可男人前脚出门,到南方去谈买卖,后脚她就将吕夏卖给了牙婆。
  还咬牙切齿的吩咐,让将她远远卖了,再也回不得柳州府才好!
  吕夏可真是叫天天不应,一路颠沛流离到了京都,被卖进了英国公府。她也曾想过到谕恩候府求救,姊妹兄弟还有父亲,总不会不管她。可到底咽不下那口气,不想被他们瞧见自己如今的落魄,也不想承认当年是她错了。
  在哪做丫鬟不是做?何况这还是堂堂国公府!吕夏改名叫了菱夏,下定决心要在这花团锦簇的大园子中混出个人样,她要做人上人,叫家里人后悔曾与她疏远。
  菱夏样貌生的清秀,身段却是惹火,加上一举一动刻意勾引,很快便成了大公子唯一的房中人。他虽病弱,可对她却是温柔的,她想要珠宝、想要锦裙,他通通答应。可菱夏不满足,这大公子病病歪歪,说不定哪日人就没了,到时候她又如何继续过好日子?
  所以一家之主的英国公,便又成了她勾引的目标。男人永远都是爱新鲜的,英国公又被沈氏管的严,平日里素的都快成和尚了。骤然见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眉目传情、投怀送抱,哪有不接受的道理?菱夏不同于京都贵女,她在床笫间放得开,名义上又是宋怀明房里的人。这种隐秘又禁忌的情、欲,令英国公欲罢不能。
  勾上英国公,往后的日子就有了保障。
  可菱夏早不是姑娘家,又是个贪欢的。床笫间这父子二人都并不勇猛,大公子有心无力,英国公也上了年纪。她自是不甘寂寞,而英国公身边的福子,便入了她的眼。福子样貌清秀,身量却高,满府的小丫鬟都爱与他说笑。
  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菱夏没费什么心思,便勾的福子成了她另一个入幕之宾。
  可菱夏忘了,这个年岁的男人,有用不完的体力,可却藏不住事儿。喝了几口黄汤便将这事儿吹嘘了出去,可真是要害死她!
  要说起来,这孩子到底是福子的,还是英国公的,菱夏自己也不知道,眼下全凭她怎么说了。
  要是认了腹中是英国公的骨血,那这孩子生下来便是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儿,可依照沈氏的醋性儿,自己便要没了活路。耳根子软的英国公,菱夏可不敢指望。
  若说这孩子是福子的,约莫要被打一顿卖出去,肚中孩子肯定保不住,可自己却有希望活下来。菱夏心中两种念头过了一遍,几乎是没有犹豫,便从英国公怀里挣出来,一把揪住福子的衣袖,眼含热泪道,“到了这会儿,你还不肯认吗?”
  那福子见这事儿被捅出来,早就吓得六神无主了。眼下见菱夏如此说,更是满脸惨白,再没胆量狡辩,‘咣当’跪下,一个劲儿的磕头,连个囫囵话都说不出。
  嚷嚷着,“是小的被鬼迷了心啊!”
  菱夏没搭理傻了眼的英国公,只对沈氏道:“还求夫人饶命,奴婢、奴婢却是跟福子有染,可我与他是真心的!”
  沈氏怔忪过后,满眼嘲讽的盯着英国公摇了摇头。竟是看也没看菱夏,便抬手吩咐:“先将这二人关起来,若是大公子病情无碍还好,若是害的我儿有恙,我定将你二人千刀万剐!”
  宋怀秀从头到尾也没吱声,只坐在门边圈椅上喝茶。这英国公府比他以为的还要污秽不堪。父子二人睡了同一个奴婢,没成想人家爱的却是小厮,一家子还险些将小厮的种当做国公府的继承人,这事儿可真是大笑话。
  但宋怀秀却没了闲心再听,瞧了瞧天色,满心想的都是一会儿要赴宫宴的事儿。也不知阿绾好不好,他实在没把握能忍住不看她,若心思被章和帝瞧出来,可真是害了她。
  若是能不去就好了。
  正想着出神,英国公却呕出一口血来,直挺挺的倒了下去,面色竟是泛着灰白。正厅里顿时乱作一团,老太太的哭喊、宋颜的尖叫,充斥着整个屋子。
  唯独宋怀秀端着茶盏,一副淡定之色。他心中感激英国公,他这个做爹的难得成全儿子一次,让他不用看着绾绾坐在别的男人身边。
  忽听那鹅黄裙衫的丫鬟哭喊道:“我姐姐是皇贵妃身边的奴婢!还求夫人看皇贵妃的面子绕我一命!”
  众人都围着英国公忙活,谁有闲心听她在喊些什么。两个婆子没留手,拖拽着她的手臂往外走。
  菱夏绝望极了,她发髻散乱,一个劲儿的哀求,却没人理会她。眼看就被拖到了门边,那位冷漠的二公子却忽然开口:“慢着。你说你姐姐是谁的奴婢?”
  菱夏呆愣愣的看着他。她进府后,只知道二公子是不受宠的庶出,性子更是不着调。后来听闻他从边关回来,因有军功,做了大将军,很了不得。
  可这好的坏的,一切都是听别人言,菱夏从没见过他,她不知道原来二公子是这样的......英俊。菱夏醒过神,急声道:“皇贵妃!我姐姐是皇贵妃身边最信任的奴婢,她叫、春蝉!”
  春蝉?倒真是对上了,上次那婢子为救绾绾受伤,她一副着急坏了的模样,想来是她在意的人。他开口问:“你本名就叫菱夏?”
  “我、奴婢本名叫做吕夏。”
  男人点了点头,将荷包扔到婆子手里,“先带她到茂叶胡同去,夫人那我自会交代。”
  荷包里全是银锭子,婆子们哪有不应的道理,对着菱夏动作又轻柔起来,没再拖拽,反倒是扶着她的手臂。
  他真是好看。剑眉星眸,鼻梁高挺,浑身透着男子气概。菱夏咬着唇又回头看了看他,他握着一盏茶,坐的洒脱,可低头的那抹神情却是温柔极了。
  动心大概只需一瞬间。他是搭救了她的大英雄,她多希望他眼中的那抹温柔能属于她。
  宋怀秀却对菱夏的心思毫不知情,他难得笑的温柔只是因为想起了李绾。
  既可能是她在乎的人,救了也就救了,他不怕麻烦,只要绾绾能高兴就好。一会儿宫宴上得想法子支会她那婢女一声,好让她们把人接走。
  可宋怀秀怎么也没想到,一进宫竟会看到李绾依偎在章和帝怀里。他简直嫉妒疯了,什么也想不起来,满脑子都是宰了那狗皇帝的念头。


第57章 起事
  英国公也是倒霉, 被个奴婢耍的团团转, 在一家人面前,把脸面全丢了干净。一时又羞又怒呕了血,请了大夫来看, 说是中风之兆。
  天色渐晚, 整个国公府乱作一团,可只要人没死, 宋怀秀便还是得进宫赴宴。
  李绾难得穿了艳色。一身银红色广袖宫装, 繁复华丽至极,长长的裙摆迤逦在青玉阶上。可即便盛装打扮, 她神色间还是恹恹的,纤细的腰肢靠在章和帝身上,娇软柔媚,仿佛帝王是她唯一的倚靠, 轻声软语的朝他撒着娇,眉眼发梢皆是诉不尽的风情万种, 想那妖妃祸水也不过如此。
  本是和沈芸芸怄气才有此举,可哪想这番做派,全被宋怀秀看了去,李绾心中又悔又急,偏此时与他解释不得。只得敛起媚态, 重新坐好。
  可刘钰却十分不满她的举动,一把将她拉回自己怀里,贴在她颈边道:“阿绾可真是无情。利用完了朕, 便想丢开手不理?”
  李绾顺着他眼光看去,一身凤袍的沈芸芸面色难看至极。她垂下眼,柔声说:“臣妾不敢,就这么点儿小心思全逃不开您的眼。”
  刘钰挑唇,手臂紧紧锢在她的细腰上。这个皇贵妃他是当真满意,就像个任他摆弄的玩偶。姿容绝世,讨巧又乖觉。
  细品他们二人对话,倒似君臣之间,一个居高临下的发问,一个小心翼翼的回应,丝毫没有男女间的旖旎暧昧。可在别人眼中就不是这么回事儿了,众人看到的,都是绝色佳人被君王一把揽入怀中,霸道的锢住纤腰不肯放手,二人几乎贴在了一处,像是在说什么悄悄话。
  这举止不合规矩,若是两个长相平庸的人来做,大概要被看客狠狠唾一句‘不要脸’,可李绾生的艳若桃李,刘钰也是白皙清秀,他二人这般倒让人不舍得打扰。甚至让看的人也跟着偷偷红了脸。
  不过这些人里不包括李昭,更不包括宋怀秀。
  宋怀秀嘴角微沉,整个人沁着一层寒气,所有有眼色的人都退避三舍,没一个敢上前与他搭话。他只觉得脑中一片混沌,不光眼珠子生疼,连手指尖儿都气得发麻。攥了攥拳,一股子暴戾之气直窜脑门,让他想要不管不顾的提刀杀人。
  就像年少时的那几次失控,握着刀子狠狠捅进去,温热的血溅了满脸,心中的那些不平气郁也就跟着消散了。
  失控的边缘,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李昭在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对他说:“你得忍。”
  一场宴席喧嚣又热闹。章和帝毫不掩饰对黄远鹤、宋怀秀二人的欣赏,一连串的赏赐下去,称得上一句圣恩浩荡。黄将军想着那些宅邸黄金,更是激动的一个劲儿的表忠心。
  可酒过三巡,刘钰忽然眯着眼睛叹道:“可惜,突厥人是消停了,北鹘又起动乱,也不知何时才是我大邺河清海晏的那天啊!”
  傻子也明白皇帝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要彻底肃清边关,又想出兵平北鹘啊。
  刚才还热泪盈眶感激皇恩浩荡,指天指地表忠心的黄将军,忽然就垂着脑袋不吱声了。
  开玩笑,北鹘?北鹘人骁勇善战,比突厥人还难对付,大邺已经一百多年没在北鹘有过胜仗了。章和帝这是在突厥人那尝到了甜头,莫名有了自信,想要趁现在出兵,一举收复边关?
  这事儿要是成了,必定会在史书中被记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年轻的皇帝有这等雄心壮志,当然是好事。可这一仗,想胜太难,若是败了,不光要受文官挤兑,还要承受帝王的怒火,实在是吃力不讨好,这主将当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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