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有姝色》第57/78页


  看清来人,沈芸芸的话顿时止住,进殿的不是别人正是李绾。对她不假辞色的兵卒,对着李绾却笑的谄媚极了,若是身后有根尾巴,怕是要摇上了天。
  是了,人家可是未来的公主,又那位的心尖尖儿,自然要比她这废后矜贵。
  沈芸芸抚了抚裙角,若无其事的重新坐下,讥笑道:“怎么?你爹大逆不道,篡权夺位,你以为你们李家偷来的江山能长久?呵,真是可笑,破落户骤然暴富,以为自己尊贵了是吧,还想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我呸!”
  她越说越是激动:“我是堂堂沈家嫡女,你呢?不入流人家的庶女罢了。我是大邺的皇后,章和帝的妻。你就算是皇贵妃,那也只是个妾。你记住了,你李绾处处比不得我沈芸芸!永远比不得!”
  她神情激动,李绾却不然。像是以前无数次来凤鸣宫请安一样,仍坐在那张熟悉的椅子上,淡淡开口道:“我从未想过与你比,你配吗?沈家又算个什么东西?沈太后未入宫前,谁知道沈家?说白了不过是弄权外戚,你沾沾自喜以为你家有多高贵?若真说起来,沈家与我李家的区别,就在于你祖父想了半辈子,都没敢做的事,我爹做成了。”
  沈芸芸气得愤然起身,指着李绾鼻子咬牙道:“你放屁!我沈家血脉高贵,哪是你这种人能懂的?你不过就是个乡间出身的泥腿子,走了狗屎运罢了!”
  李绾终于抬起眼看了看她,眼中有一丝诧异。
  “高贵人家的女儿,可不会一口一个‘屁’、‘呸’、‘狗’之类的字眼。罢了,我懒得与你浪费时间,我今日来,只问你一句,是不是你害了春蝉?”
  到此沈芸芸终于醒过神来。她可不是什么愿意慷慨就义的烈女子,本身对刘钰也没多少情分,是既不想殉国也不想殉情,只想活着。本来想的好好的,等李家人来了,她就服个软低个头,多说些好话,总比死了强。反正她手里有的是银钱,最好能放她出宫,到时候就去西南找爹爹,照样金尊玉贵的过日子。
  开始都琢磨清楚的事,哪知见了李绾便全忘得一干二净。她是真恨透了李绾,开始恨她比自己长得好,后来恨宋怀秀护着她,好不容易做皇后压她一头,哪知却变了天。她恨啊,恨的想要掐死她,同是女子,凭什么她李绾的命这么好?可不管不顾的骂了一通,醒过神儿沈芸芸又怕了。
  听她问起春蝉,沈芸芸神色一滞,说道:“你死了丫鬟,关我何事?”
  “不关你事?昨夜,春蝉本是去白玉宫寻我,却不明不白死在了你凤鸣宫门前的玉液池里,你却说与你无关?”
  “许是她自己没长眼,掉了进去也说不定。”
  李绾深吸一口气,抬起手来吩咐道:“银栓儿,你把皇后娘娘也按到池子里,让她也尝尝什么叫做没长眼。”
  “??~”银栓上去便拉扯沈芸芸。
  沈芸芸哪受的了这种气?一巴掌抽在银栓脸上,怒骂道:“狗奴才,你是什么身份,也敢碰本宫?”
  挨了这一嘴巴,银栓脸上笑意不减,手下却是下了狠力气,拧着沈芸芸的腕子整个翻转下来,不顾她呼痛,直接将人提溜下来。
  “奴才身份低微,得罪了娘娘,您可别恼怒。”这话里带着调笑,毫无敬意。
  见他们真把她往外拉扯,沈芸芸吓得没了魂儿。“滚开!”她扭身对李绾说:“是我让人溺死了她又如何,你到底想怎样?”
  李绾攥紧了帕子:“你为何要害春蝉?”
  沈芸芸轻哼一声,“确是因为你那婢女不长眼。你以为光卿乐在盯着你?你那玉泉殿也有我的眼线。我等了那么久,姑母才终于要对你动手,可下贱的婢子却跳出来坏事!不光在白玉宫探头探脑瞎打听,还想去太极殿找陛下求援。”沈芸芸勾起唇,“我哪能放任她?不过是个奴才,我溺死她还是什么要紧事儿不成?在这宫里没眼色就得死。”
  “下贱的婢子?不要紧?”李绾怒极反笑,“银栓,你送皇后娘娘上路吧,一命偿一命,没什么可说的。”
  “是。”
  沈芸芸彻底慌了神,扯着嗓子尖叫,“你敢!我怎么也是大邺的皇后,你竟让我为个婢女偿命?若是我爹和姑母知道了,必不会善罢甘休,有你后悔的时候!”
  “后悔?我悔就悔在瞻前顾后,太拿你沈家当回事。我就该一早杀了你,这样便不会害了春蝉。”
  沈芸芸被堵上嘴拖了出去。
  阉人最是记仇,银栓刚才挨了沈芸芸一嘴巴,本就不痛快着。现在人落到了他手里,那可就有意思了,死都别想死痛快。
  银栓抬手招呼小太监:“去备着,咱们让皇后娘娘试试‘贴加官’的趣儿,必然能喜欢。”


第64章 登基
  第二日是吕忠父子俩来接的春蝉。
  李绾坠在后头相送, 不言不语, 一路送到了神武门。吕忠停下脚,“姐儿回吧,外头不安生。我给春儿在西山边上挑了个地方, 清净好看。您若是想她, 待天暖和了,我再领您去瞧她。”
  “嗳。”李绾点点头, 把一路抱着的匣子塞给吕忠, “春蝉跟我一场,这回若不是去找我, 也不会......是我害了她。这匣子里本是我给她备的陪嫁,如今、你们收着吧,她平时最惦念家里人,这些就当是她给家里留的念想儿。”
  红漆描云纹的精巧盒子, 拿在手里并不沉。打开来瞧,却是十张百两的银票, 和京郊一处庄子的地契。
  吕忠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的银钱。一两银子就够普通人家一月的嚼用,匣子里是整整一千两。京郊的庄子更是寸土寸金,若不是权贵,有钱也买不到。这可不是什么普通陪嫁,这是几千两的银子, 寻常的官家老爷嫁女也拿不出这许多。这些东西,只要不沾赌,安安心心过日子, 够他们吕家几辈人的富贵。
  可吕忠手指抖了抖,还是一把合上了匣子。
  摇头道,“这么多的银子可不敢要!这事不怪姐儿。是我这个做爹的没能耐,卖了闺女换活路。若不是您搭救,春儿早就完了。只可惜,这么好的日子......是春儿没福气。姐儿善心,莫要埋怨自己,不然她走的也不安心。”
  吕秋也说:“我听小妹说,您昨夜便给姐姐报了仇,这也就够了,您没什么对不住吕家的地方,您是我们的恩人。”
  一家子好人,跟春蝉一般实心眼儿,倒让李绾心里更不是滋味儿。“你们若真不怪我,那便收下吧,我心里也能好受些。”
  望着渐渐牛车远去,李绾终于落下泪来。她一直都不敢哭,好像只要她不哭,春蝉就还会回来一样。可此刻她知道,那牛车带走了春蝉,圆脸圆眼最爱笑的春蝉,一心一意护着她的春蝉,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从六岁到她十六岁,十年相伴。说是丫鬟,其实更像姐妹,一路上艰难困苦,谁也没舍了谁。春蝉护着她,没少受委屈,一桩桩一件件,她都记着,早晚要帮她讨回来。可如今大事已成,她们再不用看别人脸色了,她却不在了。
  昔年细瘦伶仃的小丫头跪在地上,磕头磕的脑门一片青紫,起誓道‘春蝉豁了命也一定护得小姐安好’。
  这不吉利的话今时倒是应了。傻!她就是傻,其实那恩情她早就还清了,如今倒是自己欠了她,今生今世也无法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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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怀秀依旧不负所望,领兵至冀州,没过几招就将那福王斩于马下。主帅一殒,底下人便没了主心骨,几乎是没费什么力气,福王的一万私兵就尽数归降。
  至此,刘氏皇族再无血脉传承。
  虽没打仗,这皇位瞧着来的容易。可毕竟是改换天地,该肃清的人不少,半点儿心软不得。李昭下令,不光是刘氏皇族,刘氏所有的姻亲、亲近之人,不留活口,其中除了英国公府,先将人押着,之后另做打算。原本他这样做是顾念宋怀秀,可宋怀秀知道了却只说,‘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李昭琢磨之后,便改了主意,判英国公府满门流放。
  说是流放其实和要他们性命无异。老太太年岁也大了,英国公成了瘫子,沈氏又没挨过苦,那大儿子还有哮症。流放到最南边境,永世不得回京。一路上颠沛流离,这一家子老弱病残,能有人活着到那?就算命大让他走到了,那里遍布瘴气,人也活不了几年。
  李昭这么做自然有他的用意。他若不动手,那宋怀秀便要亲自动手灭了宋家。他李昭敢大逆不道,领兵逼宫,便也不会相信宋怀秀亲手弑父,能真有什么天罚降下。
  可自己把阿绾许了他,名声总是要顾的,总不能让世人说,他的阿绾嫁了个弑父疯子吧?他们知道宋怀秀的身世,别人可不知,就算知道了内情也不一定能理解。人嘛,反正事儿没落在自己身上,就最喜欢吐沫星子横飞指责别人。你还能把这些脏臭心思,挨个儿喷回去?
  所以这事儿他来办。直接杀了,朝臣怕会以为他心中对宋怀秀不满,倒是容易生出事端。不如容个情、判流放,各方都能满意。
  邺朝至此彻底土崩瓦解。军权又尽数被李昭握在手里,朝中众臣,有几个迂腐愚忠的,指着鼻子骂李昭窃国,一起被送上了黄泉路,走的不寂寞。剩下的朝臣只想保命,窃国贼?难道盘古开天起,这天下就是他们刘家的天下?改朝换代没什么稀奇,赢了的那是真龙天子是也!
  一众人歌功颂德,说国不可一日无君,百姓们都盼着您早日登基呢!
  这话虽有夸大之嫌,可也并不全是假话。谁来当皇帝,老百姓才不在乎,只要能吃饱穿暖便不抱怨,若每年手里还能有些余钱,那就是赶着好皇帝了!
  刘钰在位之时,一心只想着平藩王之乱,除朝中党争。国库的银子全拨到了军务上,根本顾不上老百姓。四处的洪灾蝗灾他不肯救济,只说让地方官员自己看着办,逼的不少人流离失所,变成了流民,百姓们可不念他的好。
  所以听说皇帝换成了姓李的来做,也没几个人为前朝伤心。
  听说新帝原是乘安县的典史,在家乡时就有心善的好名声。小地方出身,懂民间疾苦,又有一颗良善心,这样的人做皇帝也没啥不好。没瞧带兵围了京都,却没伤老百姓?
  仿佛天下人一夜之间,都坦然接受了这件事。其中有个硬骨头,是谁都没想到,正是那寿光县主。
  李昭事成之后,这位便一直被锁在谕恩候府的柴房。吴氏是恨她不假,可人一发达了,以前那些恨也就不叫事儿了。老娘飞黄腾达了,连看你一眼都嫌耽误工夫。吴氏忙着收拾东西进宫,做那中宫娘娘,哪有闲心磋磨杜甄?
  底下人是怠慢些,饭食有一顿没一顿的送着,可也没谁虐打她。比起原先那些被她打死的小丫鬟,杜甄真没什么可委屈的。
  可要么说她不机灵呢!府里都闹成这样了,她愣没闹清楚是怎么回事。最开始有精神头的很,每日里吃吃喝喝,吃饱了便要大声叫骂,骂吴氏、也骂老太太。本就是爹娘不管,市井胡混着长大的丫头,做了县主才刻意收敛。但骂人的本事却忘不了,这会儿捡了起来,满嘴的臭啊逼的,一直骂到人家祖宗三代,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偏她还越骂越来劲。
  到底是惹恼了送饭的婆子。
  “呸,你满嘴的粪都快喷到奶奶脸上了,找抽是吧!你家的皇帝靠山都倒了台,谁还有闲心搭理你?若不是主子们忙着,早就将你也剐了,你还在这上蹿下跳的?不招人待见的贱东西!一双眼长到了裤、裆里?不识好赖!”
  杜甄难得安静下来,倒不是被这婆子骂老实了,而是终于听明白了怎么回事。
  不是趁着李昭不在,老太太和那吴氏联手作践她。
  而是变了天,失了势,李昭连骗都懒得骗她了。他不待见她,更不曾有过半点儿喜欢。所以一朝得势,便要弃她不顾。
  几日之后,还是那送饭的婆子发现了杜甄的尸首。人一脑袋撞了墙,头脸上糊的全是血,早就干涸成了发乌的颜色,模样都瞧不清了,别提多渗人。这也是得亏天还不算热,要不耽搁这么几天,人都得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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