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有姝色》第77/78页


  这是卢玄最后一次见她。仔细想想,从一开始他们每次相见,他总是在送她走,一次又一次看着马车远去,唯他一身孤寂留在原地。可这样也好,这样她便看不见他死去时的模样。
  知她日后顺遂安好,他也就心安了。
  阿绾,我心悦你,可却愿你永远不知才好
  李绾返京当日,未回将军府,径直入了宫。
  在琳琅馆内,等待李昭召见。
  期间有一去范阳接引她们的银甲卫,给冬雪递条子,旁的没说,只说是公主交代过的事。
  李绾展开纸条,上头只有短短一句,‘靖平驸马卢玄,昨夜逝于家中’。
  她愣了愣,忽想起初遇那天。他一身纯白僧袍,撑一柄素面纸伞。身形巍如孤松,看她时一双眼却含着和煦春光。
  一滴泪落下,将墨色晕染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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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没交代明白的,比如彭水东为什么帮李柏,太子如何了之类的,明天终章一起交代哈~


第89章 终章
  李绾将纸条攥在手里, 一言未发, 已是泪眼婆娑。
  可将冬雪唬了一跳,抻了帕子给她:“您怎么哭了?一会儿要面圣,哭肿了眼, 陛下瞧了得多心疼?”
  李绾红着眼不说话。
  早些年在谕恩候府那次匆匆相见, 她心里头还带着些埋怨。后来也遇上过几次,他已是靖平驸马, 二人见面也当不相识, 愈发的生疏。
  但这回,短短一月, 李绾不光察觉到了他病重,更知晓了那份深情。若不是用情至深,谁会拖着病体赶赴京都,只为她一人安危?那样的周全温柔 , 那样的眷恋不舍,他每每看向她时, 都像是最后一次般铭心刻骨。玄真是爱着她的,她心知肚明。
  那年冬青寺,原来不是她的一厢情愿,该是两情相悦,却最终无果。其中的缘由是什么, 李绾不敢去想,也不能去想。
  她与她已经错过了,万不能为了这份遗憾, 再辜负了宋怀秀,这世间没有两全法,若生出两个都不想伤害的贪心想法,最后必定是伤了所有人。所以她只能狠下心装作不知,笑着与他挥手道别。
  玄真,对不起。
  “公主,陛下召您南书房见驾。”
  李绾擦干眼泪嗯了一声,抬手将纸条送到烛火前,见它成了灰烬,便站起身来。她挺直背脊,昂着头颅踏上步撵,宫人簇拥中,是一国公主的华贵威仪。抱膝痛哭的小姑娘,那个真实的李绾,被她藏在心底,谁也不知。
  可才收好的眼泪,在见到李昭的那一刻,又差点潸然而落。灯火通明中,他面色有些疲惫,白发也更多了些。可的确是好端端的坐在那里,他没生病,更没离开她。见了她,便有了笑:“阿绾,没吓着罢?”
  在爱她的人面前,李绾永远坚强不起来 ,带着哭音儿道:“怎么能没吓着?他们说您病重,被李柏挟持,说东宫起火,哥哥嫂子都不在了,听来听去没一道好消息。既然一切都在您的把控之中,为何不提前给我提个醒?非要吓死我才好么?”
  埋怨皇帝,这天底下怕只有她才敢如此。
  可挨了埋怨,李昭还一个劲儿纵着,像哄孩子似得:“莫要哭,是父皇思虑的不够周到。”
  见旁边宫人都憋着笑,李绾也不好意思再耍性子,坐下问道:“究竟怎么回事儿?”
  李昭挥手散了宫人,这才叹气道:“知子莫若父,李柏那点子心思,我从一开始就知。可光他一人,绝做不出这些准备,身后必定有高人指点。我将计就计,是想揪出那人,顺便借由此事看清到底谁是人谁是鬼,清理一番朝堂罢了。榕儿心软,我得提前帮他料理干净了才好。”
  “可也是我太过托大,以为兵权尽在我们之手,李柏翻不出天去......万没想到,动了心思的人,竟是彭水东,五军都督府可有不少他的人,京都也因此乱了套。”
  李绾还是发懵:“可姐夫......不,彭水东他为何如此?长姐乃是嫡出,与太子哥哥一母同胞,论起来,太子哥哥登基,可比李柏登基对他有利的多,他这样做究竟图什么?”
  “哼。”李昭冷哼一声,“图什么?图这万里河山!李柏只是他的一颗棋,他借李柏之名起事,若真成了,那便是他的天下。”
  “怎么会?您对他那般信重,他已是兴义候了,身居高位......”
  李昭摇头:“阿绾,权势这东西惯会蛊惑人心,靠的越近,就越想登顶看看是何风光。当年的我是这样,如今的彭水东也是这样。”
  “那时那么多人想要求娶绣儿,可我唯独看中了他,就是因为他身上那股子拼劲,年纪轻轻便能一个人撑起门第,日后定是个人物!可这些年他待绣儿好,在我面前更是一副恭谨模样,他这戏做的精湛,都快让我忘了他原本的野心。尤其当年逼宫时他与我一起,他觉得这事儿做来容易,想要放手一搏也不稀奇。是我老了,对身边的人心太软,才闹到这般田地。”
  做戏吗?李绾想起从前,他第一次同李绣一起回谕恩候府时,处处的体贴照顾,一双眼都不舍得从长姐身上移开,从那时便开始作戏?只怕当时心意是真,可人心易变也是真,夫妻之情到底难敌皇位的诱惑。
  “大姐可好?”
  彭水东的野心害惨了李绣,直接将她陷入了两难的死局。若是彭水东事成,那于她便是杀父之仇。若是彭水东事败,那也带累的她无颜再见亲人。所以当她被困府中时,李绣动了自戕的念头。
  “性命无碍,只瞧着心灰意冷,若不是还有香姐儿在,只怕真的撑不下去了。”
  李绾替她难过,明明是那么温柔善良的一个人,怎么就是得不到一段好姻缘呢。彭水东做下这等事,哪怕他是香姐儿的父亲,李昭也是断不会容情的,她们母女日后,只怕也处境尴尬。
  她垂眼道:“唉,总归大哥是个善性儿人,又是亲兄妹,到了什么时候也总归会护着姐姐的。那日东宫起火,没伤及大哥大嫂?”
  “自然没有。那云藻的底细,朕一早便透给了榕儿,他故作宠爱,也是省的李柏再费心送别人进来。以火做障眼之法,其实烧死的两人,是那歌姬和她殿里的太监。”
  李绾点头,“那也是自作自受了。”
  李昭瞧她把话说的淡淡的,生怕她又误会了去,“朕可没有只顾你大哥,出事时你府上有人盯着呢。只当时事情有些不受控制,京都起了乱,你随那卢玄去范阳我才没拦着。卢家乃是士族,自有一套体系,裹不进这乱子里,你与他又有儿时的那些情分,去那躲静倒比留下来安全。”
  李绾无奈,“我哪就想到了那去?您也忒看不起人。”
  又说了会子话,最不想提及的话仍要提起,“李柏的事儿我与宋怀秀提过一嘴,要他小心着些。可谁也没想到他们会不顾两国交战,直接在这当口下手,又是在人背后放暗箭......眼下所有人都在寻着,可他若真是......你也得想开些。你大姐已是这般,你若再有个好歹,父皇怎么办?你母妃她也受不住。”
  李绾一滞,端起茶碗。“不会的,我回府去等他,他说过会回来。”
  .
  .
  一月后。
  谋、逆一事终于了结。与此事沾边的官员尽数斩首,菜市口的血腥气连日不散。听闻李昭还在太极殿发了好大脾气,连已不在了的柳氏,都挨了牵连。
  “愚蠢至极,被人利用了尚且不知,还想学人家弑兄杀父,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分斤两!呵,柳氏可真是能耐,生的一双儿女,李柏是个蠢的,李纤更是可恨!养着些面首瞎胡闹也就罢了,还敢掺和到这种事里,里外挑唆,就是个搅事的精!”原因无他,掺和到造、反里头,无论是皇子公主一律讨不得好,李昭想来想去,着令圈禁二人。
  可这兄妹俩保全了性命还不知足,竟敢嘴里不干不净,传到了李昭耳朵里可不得龙颜大怒?圈禁也分怎么个圈禁法儿,锦衣玉食的囚着,和吃糠咽菜的囚着,那可是天上地下。
  如今落得个乞丐不如的下场,他俩也怨不得旁人。
  不过这些事儿与李绾无关。她终日待在将军府哪都不去,可算等来了芍药。
  芍药肤色晒得更黑了些,一进屋便掀袍跪倒,“属下有负殿下嘱托。”
  李绾心凉了半截,“没找到他吗?”
  “山涧太深,将军若是掉下去怕是凶多吉少。属下绕到底下来回寻了多日,州属的官兵们也都在找,可还是没有音讯。”
  李绾愣愣点头,“没找到啊,那便是好消息......总会回来的。”
  其实那崖底有猛兽踪迹,找不到尸骨不见得就还活着......也可能是被走兽吃了干净。可芍药一句也不敢说,她总觉得公主瞧着如常,实则已经快被压垮了。
  时间一日一日的过去,宋怀秀走前说的一两月就归,如今早已逾了期。所有人都道昭义将军死了,连府中的下人都暗道可惜,只有李绾仍在等他。
  她腹中的胎儿已有五月,小腹微微隆起,可每日她都要到月亮门处站一会儿,就像以前每一天等宋怀秀下值一样。可等了一天又一天 ,仍不见故人归,一向娇气的人儿,这回却犯了倔强,再听不进去劝。
  有时候人在身边尚且不觉得情有多深,直到失去了才发现痛的剜心断肠,李绾就是如此。
  她与宋怀秀之间的情,从不对等。他爱她至深,可她呢?该是远不及他的。若也爱的奋不顾身,在刘钰要纳她为妃时,她就该远走边关与他亡命天涯,或是一根绳子勒死自己,以身殉情。可李绾没有,她道了句对不住,落了几滴泪,便进了宫。
  至少那个时候,在她心里,李昭成事、家人性命、自己安危,所有的所有都要重过他宋怀秀。
  可人心都是肉长的,做了夫妻,两人便是世上最亲近的人,他日复一日的对她好,她就是颗石头,也就早就被焐热了。更何况她不是,她就是个凡胎肉体,心软的女子罢了。
  最初的那些喜欢,日久天长中,被男人一点一滴的好,熬成了一腔深情,可笑连她自己都未发觉。
  直到她再也等不到他,也发现究竟有多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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