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醉》第2/289页


  “其实还差一……”是女人都对这个问题敏感,我实在忍不住,只是刚开口就被打断。
  “沈大夫,你要抓紧了。外人看来医生是个令人羡慕的职业,但我们行内都知道,好不好还得看你具体在哪个部门,做什么工作,技术含量高不高,发展好不好……所以眼光不能太高。别高估了自己,现在好男人少,他们眼光更高……”
  我只能干笑,心中不免感叹,有头发谁想当秃子,世上哪个女人不渴望跟心上人组织家庭,生儿育女?只是不是每个人都像何安妮有这天之骄女般的幸运。
  她是院长的掌上明珠,我想福禄双全地退休还得看她爹的脸色很长时间。何况嘴上争辩毫无意义,一个没说好还会惹人不快,何必呢,我选择沉默。
  “我倒是觉得沈医生看上去比我还小,比柳护士大不了一、两岁的样子,但算算读书的时间实际年龄应该跟宋医生应该差不多吧?”沈洁说道。
  “我比她小一岁。”宋文扬突然开口冒了一句。我有些无语,男人竟也在意这个。
  “不过沈大夫皮肤真的很细腻,比我们这个年纪的还好不少。我有好多同学包括我都不如她呢!”柳萱说道。
  呵呵呵呵,还是萱萱有眼光。
  嘴上还得客气道:“哪里,哪里,只不过平时没那么操劳吧。”
  “那倒是,没有急诊,也不用手术。看看片子,有问题的直接转病房。不像我跟文扬,几乎每天都要加班,经常36小时没休息。还是羡慕沈大夫心宽啊。我跟文扬想一起吃个饭都经常临时黄掉。黑眼圈总是不退,是不是很丑?”最后一句话何安妮是对着男友说的。
  宋文扬温柔笑道:“说实话,有的时候,我还真的希望工作更多些能让你丑一点,这样我的竞争压力也小一点。可惜啊,老天好像特别厚待你,无论如何辛苦都无损你一丝一毫的美丽,稳坐我们院里第一美人的宝座!”
  心上人的蜜语永远是女人无法抗拒的,连我都觉得怦然心动。
  “花言巧语,是不是背着我搽蜜了?”果然何安妮娇嗔地拍了下男友,宋文扬压低声音在她耳边不知又说了什么,何安妮再也忍不住喜上眉梢,开心地笑了出来,接着两人旁若无人地低声细语起来。
  我彻底将头转向别的方向,贴在行李箱上。
  突然想到口袋的东西,我拿出来放在掌心轻轻摩挲。这是昨天晚上在县城无意买到的一块玉石坠。
  我对这行档并不熟悉,工作关系也从不佩戴饰物。那县城是出名了古城,聚集了许多古墓,古玩市场兴旺,其中自然不乏明器。我这种外行难辨真假,更不想变相纵容了盗墓的猖獗。
  原本只是想买点水果,却在出了宾馆大门没多远,被一个瘦弱的男孩拦在面前。我直觉想躲开,却发现男孩穿着寒酸的衣物居然在不太冷的天气里发抖,面色发青,如果不是吸毒的话,那模样就该是被饿出来的,不至于穷成那样吧!看他的年纪应该没超过二十。他说有东西,便宜卖给我,于是拿出了这块圆玉坠。
  我最终买下了,虽然事后也奇怪冲动一向不是我的性格。也许是男孩坦然不闪躲的目光,让我宁愿相信他是太穷,而非坏人。我出生、生活乃至工作都在富庶的地域,这几年巡诊过程中所见所闻的贫困不是以往能想像的。
  后来我才发现这个玉坠的确圆润饱满,虽然没有一丝翡翠常有的绿色,但它散发出的米白色光晕,就像月光一样柔和,纯净剔透,越看越觉得心神安宁。可能那男孩刚拿出来的时候,我就已经被吸引,只是当时没发觉罢了。
  玉坠的内容也很简洁,一轮新月和一轮满月,也可能是太阳吧。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很有意义。雕工精致细腻到连我这个外行都忍不住赞叹,真是越看越喜欢。
  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干呕声。杜老爷子的情况越来越糟糕,他越来越适应不了山中气候变化,还有呼呼耳边的冷风,伤到肺,如果再不停下休息,恐怕就要休克了。
  司机看看天色,觉得剩下的路程,在天黑之前肯定可以到家,便同意了我们的请求,停车。大家迫不及待跳下车活动筋骨,找地方方便。
  只有我不想动,宁愿靠在车上,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沈……沈医生,我来换你,下去活动活动吧。”
  宋文扬率先回来,我摇摇头。
  “别说这里连条狗都没有,就算有贼,也是个笨贼,谁会傻到在这种地方守株待兔?”何安妮紧跟着出现也回来了。我突然想起某位作家曾经说过,男人越爱女人,对她的信任就会高,而女人则相反,越爱一个男人,就越缺乏安全感,越要寸步不离。
  何安妮继续:“我听不少同事说,我们沈医生每次出门,搞的都像搬家一样,连卫生棉都备下了半年的用量。你……不嫌重吗?”何安妮一点不觉得话题里某些字眼的尴尬,这就是“海龟”吧!
  六人之中,我个头中等,最骨感,但我的行李箱却是最大的,尤其比她精致的POLO箱大出了三倍不止。只不过价格嘛,可能不到她的十分之一。
  还没等我回答,她又说:“更让我想不通的是,就连医疗箱都比我们的大。你不是外科医生又不属于内科,院里配备的医械箱已经充分预计了突发可能,还不够你用吗?非得给自己搞这么大一个吗?我还听说不少停产的药,甚至连院里那么大的药房都没有的品种,据说还能在你的药箱里找到。沈医生的医箱是院里公认的百宝箱。只是你多久没用了?停产就代表没有市场。你还背来背去到底怕什么啊?现在山里还能有什么?老虎?你想见还得花钱去动物园呢。真要遇上了,除非你带的是枪,否则拼得过吗?但真打死了,倒霉的还是你,那些现在可都是国家保护不能自拔。有毒的蝎子、蜈蚣能捉的现在都躺在中药房了!”
  “主要因为……我的身体比较敏感,容易水土不服,这些……”关你什么事!她一下子问这么多,摆明不是关心是嘲笑。我不知道怎么解释,也没必要,毕竟是我的私事,没碍着谁吧?也没多占她的位置。旅途的确令人烦闷到捉狂,我能理解。心里再次提醒何安妮的身份和我人生的目标,同时我也暗暗盘算这次回去后,怎么才能保证自己不会与她再有接触。
  我是个对生活没有太高要求、对事业没有雄心的人,最大的愿望就是每天无惊无险,三餐定点。平时在路上遇见闹事围观的,我都远远绕道而行。虽然出差不止一次,但时下信奉有钱甚至有卡就能走遍天下的理念,我始终不敢苟同。万一遭遇小偷怎么办?通常只有偏远贫困的地方才需要我们的医疗资助,谁能保证一定可以刷卡?关键时刻,能指望谁不求回报舍身救我?职场拼搏让我深感世上最难治的不是什么疑难杂症,而是人心,太复杂了,而我不善此道,所以避而远之,事事尽量自己解决,求人终究不如求己。
  每次收拾行李的时候,不知不觉装着装着就满了。一开始不觉得,久了,是发现我的箱子总是同行之中最大的。可是行李再重,有车拉,但如果遇上有钱没地方花,或者等不及花钱来救命的紧急情况,在一旁束手无策,才叫悲惨。所以我不怕别人笑我老土,心安才是最重要的,而心安首先要身安。
  我把玉坠重新放回口袋,站起身来。原本我不想下车,可现在更不想面对他们俩徒惹口舌,下车伸展筋骨似乎也不错。突然传来一声惊呼,“看,好漂亮的车啊!不是做梦吧?”
  沈洁和柳萱一边走回来,一边指着另一方的山道,激动地喊道。
  顺着她们指的方向,我站在拖拉机上看的更清楚些,一辆鲜红的跑车,造型独特,好像电影中的战车,趁着余晖,闪着夺目的光茫,在山道上急驰,不禁让我隐约抓住一丝梦中的画面感。
  看似近在咫尺的山路,实际上真的要开到我们面前,还要绕不少弯。
  “是法拉利,还是宝马啊?好有型啊。”柳萱眼中露出梦幻。
  “也可能是奔驰哎?”沈洁更想知道车主是什么人。
  我却觉得有些怪异,但一时说不上来是什么。
  “都不是,”何安妮颇为自信地说道:“这是西班牙一家汽车工厂的品牌,这家汽车工厂以精品著称,这车由碳钎太空材料全手工打造而成,全车年产量仅为12台。就三个月前我还在拉斯维加斯见过一辆呢。”
  两个小姑娘更是羡艳。
  看着脚下沾满泥沙尘土的拖拉机,我顿时明白症结所在。在这人迹罕至的深山古林里,怎么会出现如此时尚的产物?全球也只有12辆。这样的车,穷我一生也买不起。若这里的人开得起这样的车,也不需要我们来帮助了。
  如果是来旅游的,能吸引这样的自驾游,想必当地的旅游业也很发达。
  如果是路过,更说不通。山下四通八达,开得起这种车的人,谁还会吝惜飞机票却让爱车在这种高平不低坑坑洼洼的山路上折腾?万一出点故障,修都没地修,难道调直升飞机过来拖车?
  在大家热烈讨论中,那辆跑车已经绕过几道弯,朝我们这条道上迎面飞驰而来。
  女孩们又是一阵兴奋。
  越来越近,豪车却无丝毫减速的迹象。
  山道难行,尤忌两车并行。一面山石峭壁,另一面则是山坡沟道,甚至是高坡悬崖。所以再老练的司机都会谨慎缓行。由于之前一直无旁人,我们的拖拉机停在并不完全靠边的地方。
  大家有些紧张了,喊着一旁抽烟与杜主任聊天的司机,让他赶紧把拖拉机挪到边上。这万一碰擦了,我们赔不起。
  大家赶紧扶着杜主任上车。
  转眼间,跑车已经近在咫尺,而拖拉机刚刚发动。
  大家冷抽,纷纷喊着停车停车,有人有人……,但跑车依旧没有减速的迹象,冲了过来,我的天,不会遇上一疯子吧!
  于是大家又不顾一切地要跳下拖拉机,我刚跨上边缘的瞬间,只听碰的一声,还是没来得及逃脱!
  一众惨叫伴着天昏地暗、天旋地转。拖拉机翻了,隐约瞥见所有人和东西都飞了。我被甩出了山路,撞在大树上还是别的硬物上,重重地被摔了下来,全身被折断了一样的巨大痛楚。双眼一黑,再无知觉!

  ☆、第 2 章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 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爸爸每次小酌的时候,总喜欢念起李白的这首《客中行》,一边告诉我名字的由来。我曾偷偷品尝过一小口,却被呛辣的泪流满面。爸爸笑着拍拍我的背,说我还没到品酒的年纪。
  只是他没等到我长大可以共品美酒的时候,就离开了,那年我12岁。
  为了生活,母亲改嫁,没有把我带过去,因为对方介意。于是我在各亲戚间的流转寄养中过了6年。
  每年清明,我都会摆上爸爸最爱的兰陵美酒。可我这些年来总也培养不出对酒的兴趣。也许是因为少了爸爸的教导,这酒显得特别酸涩难以下咽。就像爸爸最后的望着我的目光,那么不舍那么悲伤,然后永远地闭上……那天下着雨,我没打伞,雨水落在脸上,好像刀子一样生疼,生疼……
  疼……好疼……
  我一下坐了起来,像往常一样地惊醒,只是这次不是身处熟悉的小窝。幕天席地,身上覆盖着湿漉漉的杂草。
  巨痛让记忆回流,我们遭遇了车祸,我没死!
  只是不知道昏迷了多久,周遭一片漆黑,显得高挂在天上那轮玉盘特别明亮。
  我拨开杂草,迅速为自己做了一个简单的检查。
  内脏没问题,神经系统也没有致命损伤,至少眼下没有爆发的迹象。严重的创伤和疼痛大都来自摔伤和剧烈碰撞摩擦,没有骨折骨裂,已经很走运了。
  这破地方居然连个路灯都没有,所幸挎包还挂在身上,我摸出手机打开,没有信号,但时间显示已经23点多了。视力清楚,脑部也应该没有重大损伤。
  我奋力站起来,发现自己的行李都散落在一旁。老实说,每次出门只身在外,看不到我的大箱子,心里就不踏实。跳车的时候,它就在我身旁,所幸老天爷把它跟我扔一块了。我把散落的东西塞回去,又取出手电打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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