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情》第2/107页


沉玉顾不得顶嘴,左看右看查点物品。

鸣玉把一柄玲珑玉梳轻轻插在梳好的发髻上,侧身让到一边,看着妆镜里的佳人道:“小姐,你看这样妆扮可好?”

阮梦华放下手,对着妆镜左看右看,赞道:“这一打扮倒真象个美人儿。”

此去京城,不比在杏洲,再不能布衣钗裙上大街,日日须得端正妆容,陪着母亲闲话赴宴赏秋景,说不得还要进宫三四次,见见老太妃,再搜刮一堆用不着的物件带回杏洲。另有一桩要紧事,便是城南邵家的三子邵之思与阮梦华的婚事,夏日里梦华已过了十六岁的生辰,风华夫人的意思是,也该与邵家商量商量几时为二人办喜事。

沉玉一乐,与鸣玉对看一眼,均摇了摇头。她家小姐样样好,就是常不把自己当回事,人前还象模象样端着小姐的架子,人后长吁短叹,连说自己就不该来世上这一趟。她们二人初到杏洲别院服侍时,战战兢兢地小声说话,对着这位小姐大气不敢出一口,因听人讲过这位小姐的身份来历,满是尊崇之心。日久天长,慢慢地却也知道,衣食无忧,偶尔行事乖张的主子,也有其可怜之处。

船很快便到了渡口,远远的瞧见河道附近多只船只停了一大片,站在船上高台迎风而立阮梦华微微一笑,似是极满意自己回来弄出的动静,鸣玉上前为她披上件甚是华丽的锦帛,缀着明珠,绣了枝缠叶绕的繁花,这是夏日阮梦华生辰时,京里赏赐下来的,据说是异邦进贡珍品。

她低头看看,挑眉笑道:“鸣玉,你倒是明白我。”

“奴婢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想着只有这件披帛方才衬得上小姐这身流云裳。”

“年年回京,我若是不用心陪着走这一次过场,倒真对不起千般赏万般赐,也对不起那些等着看我笑话的人了。不说了,你猜这次来接咱们的会是谁?”

“自然是邵公子,小姐,奴婢去捧那盆玉色烟花。”她是真心为小姐高兴……若是婚期定下来,小姐便不用再在杏洲与上京城之间来回,嫁入邵家为妇,自然是长住京城了。

鸣玉走后,高台上再无旁人,阮梦华从袖中拿出一张已看过无数回的信纸,慢慢抚平皱褶,重又看了一遍信中所告之事,秀眉紧蹙,手一松,那张薄薄的信纸飞了出去,打了几个转便落入水中,浮了几浮便再也不见。

当玄色楼船慢慢驶入渡口河道时,岸上等候的慕容毅终于露出一丝温柔笑意,可随即想起另一桩事,再也笑不出来。看着从跳板上缓缓走来的俏丽身影,抬步迎上去:“阮姑娘,又是一年未见,慕容毅奉命在此迎接。”

奉命来接,只能说下命令的人有心了。

没见倒邵之思,阮梦华并不意外,两个丫鬟却有些诧异,小姐回京,风华夫人府自然派地有人来接,阮家的车马便在一旁候着。

可是邵公子呢?慕容将军怎地来了?

四周尽是探究的眼光,阮梦华微抬下颌,淡淡地道:“劳驾,辛苦你。”

慕容毅人如其名,性格坚毅,不善言辞,恭恭敬敬地回话:“哪里,阮姑娘是否要歇息片刻再上路?”

连坐了几天船,确实有些乏累,但这种地方怎么能歇息得好,再者身后那些船只尚在河面上等着停靠,阮梦华客客气气地道:“不必了,我早些回去,少将军也可早些回去复命。”

慕容家一门忠烈,三代为将,至今他爹慕容承还担着大将军之职,上下多称慕容毅为“少将军”。可这位小将军的眼光令人不敢恭维,竟自降身价来对她示好,真真让人想不通,慕容毅是几时、因何喜欢上了她?

阮家派来的管事姓常,陪着笑走上前请自家小姐上车,但那明黄色的宫车让阮梦华望而却步。阮家受帝王恩宠她知道,一年未归,竟不知已至此登峰造极的地步了?小厮放了脚踏在马车前,等着她上车,常管事垂手立在一旁道:“夫人在宫里等小姐。”

原来如此,适才还觉得秋风凉爽的阮梦华突然觉得有些发热,生生出了身薄汗,咬紧关才没让自己脸色变得太难看,她有心换辆车坐,但,又何必非要逆了人家的好意?

宫车晃动,只有她一人安坐在里面,身边的丫鬟自有车辆安排她们回府等自己,她悄悄地把帘子拉开一条缝隙,正好可见路过朱雀大街附近。外头右卫军在右,护送自己回京的羽林军在右,街上行人莫不驻足让路,商贩停止叫卖,所见之人都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估计都知道这是谁家的马车。

上京城里关于阮家的风言风语,十几年中就没断过,阮梦华远在杏洲也有耳闻。

她的母亲风华夫人本是出了名的美女,容貌性情在族中拔尖,成年后嫁到上京阮家,才刚育下一女,夫婿便病逝,之后也是孽缘,无意中与百年难得出宫一次探查民情的仁帝遇上,新寡之身却长宠不衰,此等行为自然惹来群臣非议,言官们的折子如雪花般片片飞上君王的案头,然则仁帝却似着了魔,将道德礼法全抛在脑后,依然独宠那位新寡的妇人。

当然,以风华夫人的身份当年绝无可能入宫为妃的她在宫外长居,偶尔会入宫伴驾,仁帝纵容她,甚至在上京城大动土木为其建居,时时出宫探望,俨然将风华夫人府当成了一处行宫。

有人说风华夫人是天下女子典范,倾城风姿得尽君王宠爱。也有人说她不守妇道,顶着阮家夫人之名,却恣意妄为,有失体面。可即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受天下人指点,他们还是走到了今天。

有这样的母亲,不知是幸与不幸,阮梦华摸摸自己的脸,不禁抱怨老天不公,怎地不让自己的容貌象母亲多些,而不是象那位仁帝。或者象阿姊一样也行,她们都那么美,只有她,生得错了。

荒唐事架不住日久天长,风华夫人除了生活奢侈一些,行事张扬一些,并未做什么祸国殃民之事,这些年言官们不再揪住皇帝的一点点风流之事做文章,这天下是还是他的,总与皇帝对着干没有好处。说起来他也不负其仁帝之名,从政以来知人善用,颇有明君之风,人无完人,皇帝老子总要有这一点点私欲并不算什么大的过错。除了几年前皇后病逝,仁帝不愿再立后位,以致后宫之主位子虚设,又引起朝堂上一片非议之声外,一切都很好。

在阮梦华的眼中,仁帝与母亲之间倒象是寻常家户夫妻相处之道,或许君王所求的,也不过只是有人相知相伴,如此简单而已。若她不是这两人所生,或许会同天下人一般,权当作谈笑之资,况且这不失为一则佳话,世间真情少有,难得一个君王痴了一回,所以那些女人在不屑之余,又深深嫉妒着风华夫人。可她却是那两个痴情人的女儿,注定备受非议,也许母亲当初做的对,把她送得远远的,无论世人将来如何看待她,至少她过得不是很难。

京城到底是京城,入目皆繁华无比,各式各样的商家贩卖着不同的货品,最让阮梦华心动的,便是异邦之物。她对那些透着神秘气息的古怪花饰、鸟兽琉璃情有独钟,只是这些东西除了在上京城,便只有亲身去那些番邦小国才能见到,平时难觅其踪。

她本把每年回京当做差事来办,上京城里的风花雪月,统统与她无关,繁华也罢,富贵也罢,那些琉璃瓦、飞龙檐都让她没由来觉得心中压抑,尤其回来后她要见的人不止母亲与阿姊,还得入宫去见一见那位仁爱的皇帝。

今年不知为何,刚刚下船便要她即刻进宫,总不会是太过挂念她吧。

会向瑶台月下逢(二)

马车直入宫门,平稳地驶进子夜皇宫。下车时阮梦华意外看到慕容毅仍一路跟着,神色微动,停步道:“慕容将军有话但说无妨。”

“阮姑娘,在下想……”

当前:第2/107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