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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处苔生红粉楼(二)

当初她离开上京时,以为今生都不会回来,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母亲被邵家害死!

即使是奉了圣谕,阮梦华也不可能在天牢多做停留。

顺着原路缓缓走出天牢,阮梦华微眯着眼望天,只见天际昏暗,和着秋风阵阵格外凄凉。云澜上前关切地道:“你没事吧?”

她摇了摇头,却说起不相干的事:“这些年我每回见到母亲,都觉得她没怎么变过,永远那么高贵美丽,可这一回……女人的年华最是易逝,年幼时我最爱看她打扮得光鲜照人,带着我穿行在宫中,一任那些宫妃们恨妒,不管她们背地里说得再难听,她总是不屑一顾。”

可如今呢?她看得出母亲眼中那抹强掩的悲哀和黯然,想必对陛下失望至极。纵使在天牢里有人暗中关照着,可是让一向自诩风华绝代,又万千宠爱与一身的风华夫人呆在污秽阴冷的天牢,本身便是一种折磨。

“云澜,”她低低地道,“你不是神通广大吗,不如将母亲救出来,我们一起走。”

云澜象笑了笑道:“不必担忧,风华夫人定会平安无事。”

阮梦华满眼希翼地看着他:“你有办法?”

“邵家如此行事自然有迹可寻,交给我去查好了。”

章平亲自护送她回新殿歇息,告知陛下未赐殿名,任她随心意起个。虽未正式受封,仁帝却先在新殿里为她摆下了公主的排场。才落成的新殿比原来的紫星殿大了许多,琉璃屋瓦在处处宫灯照射下竟也生辉,明亮的殿堂内殿内宫人无数,动辄跪倒一片,就差没高呼一声“公主千岁”。

阮梦华看着这一切心中冷笑,陛下就是陛下,他才是活得最随心所欲的人,母亲当年没有选择做节妇而是从了他,世人不敢对陛下非议,只是骂她不守妇道,难道该骂的只是母亲吗?

宫里嫔妃们个个消息灵通,之前众人已知阮梦华要回京的消息,这下她回来了,大家莫不在心里猜测风华夫人还会不会翻身,毕竟她为陛下育有一女。上京城里关注着风华夫人之事的大臣们也在等,等着看仁帝的举动,若是风华夫人轻易放出来,大家伙还得多辛苦一番。

只有邵府安静如常,早早地熄了灯火,全府上下谁也不敢随意走动。

云澜伴着一阵秋风残叶悄悄潜入邵府,无声无息地来到邵之思所住的院落,离京大半年,他想先见一见邵之思。

邵之思仍未入睡,半闭双目陪着有孕的妻子。今日阮如月一听小妹回来,吃惊地打破了茶盏,随后有些心神不宁。也不怨她,之前邵老太君将她关在这个院子里,只让她想清楚是要夫家还是娘家,至于风华夫人现下如何她还真不清楚。阮如月其实并未将风华夫人的安危放在心上,只因在她心里,仁帝最最宠爱母亲,故而母亲被关入了天牢又如何,用不了几日就能出来。

阮如月心事重重不能入睡,碍着夫君陪在身侧不得不闭上眼假寐。阮梦华的回来却让她意外,一想到她,阮如月便想起自己那个未能保下来的孩子,心里说不清是怨还是怒。一晃眼,她嫁入邵家一年,不管如何,夫君待她尚可,只要,只要小妹不出现。她总觉得夫君看着小妹的眼光里有太多让她看不懂的东西,是情意?是愧疚?她一遍遍地在心里揣摩着,总也想不明白。

正当她困乏将要入梦之际,却听到窗棂微微发出轻响,似是秋风吹打着落叶拂过,跟着察觉身侧有轻微响动,邵之思竟也未曾入睡,这会儿还起身了。

他要去哪里?阮如月的手在锦被下悄悄紧握,强忍着睁眼去看的冲动。

邵之思本就未睡,听到声响睁眼一看,却是云澜在外头向他招了招手,而后身形一晃不见了。他悄然起身,来到屋外,随着云澜的身形走到院中的一座山石前,沉声道:“云大人才一回京便来看之思,这份情谊教我好生感激。”

“一别数月,邵公子别来无恙?”云澜左右环顾一周,诧道:“怎地院子里如此安静,以往的人都哪儿?”

“自姑母死因被翻出来后,祖母便将如月身边的人都打发出去,院子里只留一人伺候。”
他本觉得胸口发闷,此刻迎风而立,不觉冷反有种舒畅的感觉。
“令祖母真是无情得很,看来真是要把邵皇后的死怪在风华夫人身上了。”
云澜边说边打量着邵之思,却见他面色不变,淡淡地道:“大人何出此言?”

如此说来便是不肯承认了,云澜叹了口气道:“还记得邵公子当初找到我,要我照顾着梦华,总算是不负所托。”

邵之思微微苦笑:“那也没什么,是祖母她有所求,非是我的意思。”

云澜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可是家师遗命我不得不从,我答应了你的托付,自然不必理会邵老太君的意思。也是梦华命不该经,机缘巧合竟让我们找着氏羌一族,她身上中的蛊毒已经清除,还见着了那位与邵皇后结拜的氏羌圣女。”

他以为提起召召,邵之思就该明白他的意思,岂料邵之思皱眉道:“氏羌圣女?那是谁?”

看来邵之思对以往之事知道的不多,云澜只得明明白白告诉他,当年邵皇后的死全是她咎由自取,与风华夫人无关,反倒是邵家做了亏心事,不光害了召召,还对阮梦华下蛊,这一切均是他那位死去的姑母所为。

邵之思怔在当场,很久之前,他就知道自己的姑母无比痛恨风华夫人,无意中在宫中听到小梦华被下了蛊,少年的他隐约知道与姑母有关,却无可奈何。还有他的父亲,三年前突然辞官后,把自己关在府中后院不肯出来,发妻爱妾全都不见,他与兄长也无从得见。老太君下令府中人等不得枉自非议,对外只说邵大人心伤难以自抑,从此不见外客。而邵府另一大怪事便是入夜后都不准点灯,违者重责。关于这点,邵老太君只说是要严整家风,谁也不得违背。

这些他全然不知晓,邵家何时暗中豢养过杀手?又将那位召召姑娘囚禁在何处?想来祖母对他并非完全信任,姑母死后,那盆玉色烟花被他转赠给阮梦华,为此祖母曾厉声训诫,逼着他讨回来,是他苦苦哀求才算是宽限了少许时日,还是以梦华即将嫁入邵家,那花也会随之回来这个理由才作罢。谁料想还是被人毁去,蛊毒终是发作。

他心中寒意大盛,想了良久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一直以来,他都只在心里替梦华难过,小小年纪却要为了大人之间的矛盾承受痛苦,他以为姑母死了,这段恩怨就算了断,谁曾想……

“依你这么说,那名女官带出来的佐证全是假的?”

云澜点点头:“只能说令祖母好手段,这一罪名坐实,风华夫人惟有听候处决。”

他倒没敢直接说邵皇后心机深沉,毕竟只是一种猜测。

“我看得出你与令祖母不一样,不然也不会在找到我时求我照顾梦华,其实换做是我,也是十分难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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