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门神断》第303/345页


  水还热着,佘氏走到梳妆台前,打开妆奁小抽屉,摸出个包裹的绢帕,打开看时,里头是块似木非木、好似药材的东西,约莫有半钱。
  佘氏把这东西丢在茶杯里,端坐那儿,静静的盯视。
  不知过了多久,茶水变了色,佘氏端起茶杯,一口一口全都喝了下去,最后拈起那块不知名的药材,仰起脖子放入口中用力吞咽。大概很难受,佘氏想吐,却死命捂住口,又忙倒了茶水,连灌了两杯。
  她躺到了床上,把自己的衣裳头发整理好,盖好被子,闭上眼。
  没多大会儿,她一个起身趴在床边,大口呕吐出秽物。她捂着心口,面色发白,呼吸也急促,仰面倒在床上,痛苦的满脸眼泪。一开始她还在床上翻转,很快就不动了,间或的抽搐表明她还活着。
  桌上的灯烛已烧到尽头,仅剩一点残蜡,那根蜡芯却挺长,烧着烧着竟掉了下去。桌上铺着桌布,遇火就烧了起来……
  火势渐渐变大,桌子离床不远,很快就烧到床帐,火苗窜的飞快。
  佘氏哪里还能在意到外界变化,人虽是未死,却也离死不远。
  佘氏的床是陪嫁来的架子床,火苗一窜起来,床架子就成了个火笼子。床上又是被子枕头等物,全都是极好烧的东西,很快把佘氏整个人吞没……
  佘氏的确没有喊叫,是在昏厥中被烧死的。
  本来她该是服毒自尽,但不知什么缘故,将吞服的药吐了大半,可能因此减轻了药物的分量,延迟了死亡时间,亦或者减缓了毒性。因为不知她服用的到底是什么药,不知毒性有多烈,但失火的确是个意外,最终佘氏也的确因火而亡。
  当火势席卷正房三间屋子,范老爹似乎是起夜,发现窗外格外亮堂。惊奇下出来一看,这才发现新屋子失火,喊叫了起来。
  对于佘氏来说,一切都太迟了。


第299章 范家堂嫂
  穆清彦 不由得蹙眉,范家的一些异常、佘氏尸体的疑点,令他们都以为这场火可能是人为,怎知还是意外失火。倒是佘氏,趁着范立轩去县城,将两个女儿送到娘家,乃是故意为之。再看她偷偷藏下的毒药,寻死之心早已有之。
  回忆起那封绝笔信,再结合佘氏在范家的处境,第一个猜测方向便是佘氏连生两女,又落胎伤了身,从而愧疚自责,可能外界压力也很大,一时钻了牛角尖。
  他想起朱寒之妻佟氏的死。
  不过,佟氏愧疚只是其次,主要是伤了身可能再也无法生育,朱寒对她百般好,她却觉无法回报,积累之下才情绪崩溃。
  佘氏跟佟氏处境不一样,佘氏哪怕连生两女,但她才二十三岁,与范立轩夫妻关系和睦,继续怀胎,生子还是有很大机会。再者,如今距离佘氏生下次女已有三年,当时佘氏虽受了议论,但有范立轩支撑,她便熬过来了,还顺利怀了第三胎。也就是第三胎没能顺利生产,自此后便落了病根儿,一直缠绵病榻不见痊愈。
  莫非症结在第三胎?
  穆清彦见范立轩堂嫂独自在厨房,便走了进去。
  “穆公子,可要什么?”范家堂嫂似在走神,见有人进来,很是拘束,又连忙招呼。
  “我只是有件事想问一问。佘氏掉的胎是男是女?”佘氏怀胎五六个月时掉了,这本就不寻常,那时胎儿都稳当了,轻易不会出事。再者,五六个月,也能看出胎儿性别了。
  “这……”范家堂嫂看他一眼,长叹了一口气,很是伤感:“是个男胎,着实可惜了。”
  “都五六个月了,怎么会出事?”
  “谁知道呢。我瞧着她胎像不错,气色也好,她又不需要干活儿,吃得也好,不知多让人羡慕。她脾气也挺好,我们两家近,又是至亲,常来往,我就跟她说别总坐着,多动动,生产时省力。
  她也是生过两个的了,凡事都晓得,常在院子里走走,就是不大往村里去。村子里路面不平整,养得牲畜又多,自然脏些,她穿着那样好看的绣鞋,如何下得去脚?再者说,她到底是乡绅家的小姐,总觉得挺着肚子出门不好看。虽说讲究,但也不碍什么,她人好,又大方,有人就肯跟她来往,常有嫂子媳妇们闲了去寻她说话做针线的。”
  说着抹了眼泪:“我这堂弟媳妇着实是个很好的人,怎么老天就这么不开眼啊。也怨我,若不是我总唠叨,她也不会失脚给摔了。”
  穆清彦朝范家院子扫了一眼,又问:“这院中很是平坦,她怎么就摔了?”
  在盖新房时,新旧两边的院子都夯实过,地面非常平整。且为了下雨天好走,还用青砖铺了十字不道,新旧屋门前都有条小路,都通往厨房。步道边缘也没花牙子,和夯实的地面相接,仅仅只有半寸落差。
  莫非佘氏不小心给绊了?
  却听范家堂嫂说道:“不是在院中摔的。那天家里来客了,二堂叔去邻村买肉,碧桃带着两个小侄女去我家玩,顺带给我送几尺绢布。月英是个有心的,有一回听说我家小杏儿羡慕绢布好看,特意给送来几尺裁衣裳。
  月英是个妇人,有怀着身孕,那客人不好让她劳累,立轩便领着客人去果园那边转转。月英在家也没闲着,要想着做什么菜待客。正是秋天,各家各户都有菜园子,瓜果丰富,她家园子里还种有几棵羊角豆,捡嫩的摘了炒菜,新鲜又好吃。
  摘个羊角豆,又不需要弯腰,又不重,就在园子边儿上,几步路罢了,她拎着篮子就去了。谁知怎么就摔了,她说是没看清路,踩了块石头,结果这么一摔,把个成型的男胎给摔掉了。
  这下子,不止她哭成个累人,我那二堂叔也是一脸灰色,家里头一两个月都沉闷着。许是因为这个,月英自觉是她的过失,落了心病,本就落胎伤了身,没能养好,时而轻时而重的,拖到现在也没好。”
  如今说起这件事,范家堂嫂还是满口的惋惜。
  可想而知,当初佘氏意外落胎,家内家外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压抑出心病并不难理解。
  不过,当初来客,范立轩夫妻俩郑重招待也罢了,居然劳动得范老爹亲自去买肉。
  “那客人是什么人?怎么让范老伯亲自去买肉?”跑腿的事儿,按理小辈去做就行了。
  范家堂嫂道:“也不怪我二堂叔重视,来的可是贵客。立轩本来提出要去买肉的,二堂叔拦了,他跟客人也不知说啥,相互坐着也尴尬。反正去邻村也没多少路,正好又有牛车,坐着就去了。那客人是府城来的贵人,立轩他们家盖新房,就是对方借的银子,我们村果园每年出的果子,也是对方来收,给的价钱不低。”
  “府城的裘家大公子?”穆清彦想起来了,穆林刚才提过。
  “对,就是裘大公子,他跟立轩关系好,每年来收果子都住在立轩家,立轩在府城读书,住处也是裘大公子给找的。”范家堂嫂对裘大公子印象极佳。
  若照这么说,范立轩跟裘大公子必然不是寻常朋友,而是关系很亲近的了。
  府城裘家他并不了解,更遑论裘家大公子是何等样人了。
  心头一动,他顺口一问:“范家出事,裘大公子可来了?”
  范家堂嫂摇头:“不曾,来的都是立轩在县城的朋友。想来府城离的远,对方不知道呢。再说立轩……唉,他现在那个样子,根本想不到要往外报丧,县城的朋友是离得近听说了,否则谁知道啊。”
  倒也在情理之中。
  穆清彦心里转着念头,不期然看到范家堂嫂欲言又止。
  “范嫂子想问什么?”穆清彦主动开口,主要是他发现对方回答问题很配合。通常而言,人们是喜欢谈论八卦,但却忌讳死人的八卦,尤其佘氏是她堂弟媳妇,平素关系又不错,对于古时的妇道人家,议论多了就是名声有亏,范家堂嫂无缘无故,不会拿死去的堂弟媳妇的事儿跟外人说。
  哪怕是衙门捕快也是一样。
  穆清彦猜测,范家堂嫂是知道“穆清彦”的,如何配合,定然有所图。
  范家堂嫂有点紧张,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月英她……我是说,我二堂叔是个老实人,立轩是读书人,月英也是好性子,都没跟人结过什么仇,这火、会不会是月英自己放的?她心里苦,我知道,指不定一时鬼迷心窍的想不开……”
  虽说佘氏寻死是事实,失火也的确是意外,但范家堂嫂作为死者亲属,就算心里有这个想法,也不该说出来。毕竟只是猜测,万一真是有人故意放火呢?仵作那边勘察结果已经知道了,凭谁听了都觉得佘氏死的蹊跷,因此佘员外还悲痛的要求县衙追查凶犯、为女伸冤。
  穆清彦反问:“范家族里都这么想?”
  范家堂嫂连忙摇头,有些慌张的辩解:“不不不,这是我自己的想法。穆公子您别放在心上,我就是个妇道人家,大道理不懂,胡说的。”
  “二弟!”穆林在外面喊他。
  穆清彦从厨房出来:“大哥问完了?”
  “除了范立轩,其他人都问完了。你观察的怎么样?有什么发现?”穆林问。
  穆清彦想了想,把佘氏落胎后的事讲了,又道:“刚才范家堂嫂问我,说佘氏会不会自己放火。”
  “她为什么会这么想?”穆林皱眉:“若是早两天她这么猜测,也就算了,现在谁不知道佘氏是活着烧死的。”
  毕竟仵作的勘察不会出错,死后焚烧、活着焚烧,完全是两种不同的结果。
  “估计是范家想早点结案,最好是以意外失火结案。”穆清彦见穆林不解,提醒道:“你别忘了,范立轩是读书人,秀才,范家指望着他将来出仕做官,光耀门楣。”
  穆林眉头皱的更深,又缓缓松开,叹了口气:“倒也是。”
  这种事情不难理解。
  案件迟迟不结,范家的事会一直被人议论,影响很不好。若佘氏是意外失火死亡,外人只道声惋惜,可若佘氏是被人害死,性质截然不同。
  人们会猜疑,佘氏、或者说范立轩乃至范家做了什么,竟惹来这么大的仇恨。若凶犯仇恨的是佘氏,一个年轻妇人的死,难免被渲染谣传出各种子虚乌有的故事,若说仇恨的是范立轩,对其影响打击也很大。只看范立轩现今失魂落魄的模样,弄不好真会因佘氏的死大受刺激、一蹶不振,范家岂能不忧心。
  如此一来,范家想尽快结案,使这件事的影响慢慢淡去,都在情理之中。
  “二弟,你怎么看?”穆林详细询问佘家父子,杂七杂八问了不少,但没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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