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传》第23/56页



①冰心:《繁星·一一四》

所以,虽然她也有着自己同时代人的烦恼和苦闷,却能从自己的家庭里得到解脱和安慰。在面对社会问题而寻求答案的时候,她就想用医治自己不良心绪的药方,来医治同代青年的心病。

这种对于童心和母爱的膜拜,在《世界上有的是快乐……光明》、《超人》、《烦闷》和一些诗里,已经强烈地表现了出来,而在《最后的使者》这篇小说里,冰心更把儿童写成了世间一切欢乐与希望的源泉。一个天才的诗人,再不愿把忧愁、烦闷和悲伤带进他的诗作里,他愿为了年轻的一代,而努力歌唱希望和光明。他请求众神之王的神帮助他,给他介绍一位指引他走向光明、快乐的使者。神告诉他:“从世界之始,至世界之终,这一端是空虚黑暗,那一端是缥缈混沌。人类的生命,只击箭般从这边飞到那边,来去都不分明。因此悲伤是分内的,快乐是反常的。一个人能有多少日月,悲伤是他的颖悟,何必不使他心胸清明呢?”但是诗人不肯就此离去,他追随着雨的使者,夜的使者,水的使者,花的使者,这些使者只能给他眼泪、感慨、抑郁、悲伤,并不能使他看见欢乐和希望。诗人乞求众神之王给他介绍一位能够劈开黑暗,摧倒忧伤的使者,聪明的众神之王虽然知道“宇宙的神秘,和人类的深思,本不能遮蔽人生的烦闷”,还是给他指点了一位“未曾长成,只养育在鸿濛的国土里”的天真的孩子:“天外,翩翩地飞来双翅雪白的婴儿,挟着金斧,前面回翔着,欢唱道:‘诗人啊!我便是希望的使者,现在入世了。诗人啊,跟着我来!’”多少年过去了,似乎只有这个孩子,才能“领着少年人希望着前途,老年人希望着再世;模糊了过去,拒绝了现在,闪烁着将来”。冰心笔下的童心,对人类是多么的珍贵啊!

在冰心的另一篇小说《遗书》里,她更是借着作品中引述的一部著作中的话,直接赞颂了人的童年期:“人间惟襁褓婴儿,初无罪恶。梦中时有笑容,此为人生最乐时期。”

她在组诗《繁星》中,还这样地唱道:

万千的天使,

要起来歌颂小孩子;

小孩子!

他细小的身躯里,

含着伟大的灵魂。①

真理,

在婴儿的沉默中,

不在聪明人的辩论里。②

婴儿,

是伟大的诗人,

在不完全的言语中,

吐出最完全的诗句。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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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冰心:《繁星·三五》

②冰心:《繁星·四三》

③冰心:《繁星·七四》

冰心自己有一颗赤子之心,又非常疼爱她的同胞兄弟,还格外地喜欢任何一个小孩子。在冰心善良的心目中,儿童的绯红的笑脸,天真的笑声,甚至于走路的姿态,都象天使一样地可爱。

在短篇小说《爱的实现》里,冰心对于童心的歌颂,更是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作品中的主人公、诗人静伯,在一个有着澄蓝的海水,和起伏不断的远山的避暑胜地,写作以《爱的实现》为题的长文时,给他以创作的灵感和启迪的,不是眼前的美丽的大自然,而是两个有着黑黑的头发,绯红的脸颊,深深的笑窝儿,雪白的臂儿的小孩子。

这是一对姐弟。每天清晨,都要从静伯住处的墙外走过去,傍晚的时候,又会从原路走回来。他们的可爱的形象及欢乐的情绪,竟然成了诗人文思的源泉,以至每天清晨和黄昏,诗人都要侧耳倾听孩子的足音,和他们的活泼的笑声。一天没看到他们,文思就停滞,有时竟然写不下去。这种感情发展到极致,就是一回碰上了阴天,早晨这两个孩子依然象平日一样地走了过去,傍晚因有大雨,却没有按时地返回来,静伯焦急地等待着,他一个字也写不出来,只好干脆迎着风雨跑出去,去迎接这两个带给他灵感的孩子。

正当他佇立于沉黑的泥泞之中,头上顶着光亮的闪电,身上淋着密集的雨柱,翘首盼望着他们归来的时候,他听到了身后响起来的快乐的笑声。等到他慢慢地走回自己的住处,进了自己的屋子,却忽然惊喜地发现,这两个前来避雨的孩子,正微笑着酣睡在他书桌对面的摇椅上。他看着这两个孩子的娇憨的睡态,和他们那露在衣服外面的细嫩的肥白的小腿,立即文思如涌,于是笔不停挥地写下去,终于完成了自己的长文《爱的实现》。

在这篇小说里,冰心笔下的孩子,简直已经化成了天使,化成了司文艺的神。

对于童心的膜拜,使得冰心笔下的儿童,总是非常的可爱。即使是那些并未被她神化了的儿童,也都令人十分的爱怜。

象《离家的一年》中的那位小弟弟,虽然也曾为了一点儿小事,与他的小姐姐吵嘴,但是他的软弱、多情、聪明、懂礼貌、老实和爱娇,却使读者非常的喜欢——这是一个学习成绩优秀的好学生,也是一个很有人情味儿的乖孩子。

那么,被冰心反复地歌颂,有时甚至加以神化了的童心,是否就能彻底医治象“他”,象何彬、凌瑜这类青年人的厌世症,为他们解答世界之谜,并且解决社会上的一切问题、矛盾和纷争呢?

似乎也未必。

象《离家的一年》里的那位十三岁的小弟弟,还有他的小姐姐,这两个聪明、可爱、纯洁的孩子,这样小小的年纪,就要忍受寂寞和惆怅。

还有短篇小说《寂寞》里的那个可爱的小男孩小小,他虽然有个幸福的家庭,有位慈爱的母亲,但他同样无法摆脱“寂寞的悲哀”,他那亲爱的小不点儿的堂妹随家南下了,他也只有任这寂寞的心情,“弥漫在他稚弱的心灵里”,他只能伏在枕头上哭泣,而别无其他的办法。

甚至于那位在《最后的使者》中被冰心神化了的“最后的使者”——可爱的童心的化身,似乎也并不能够完全解决诗人的问题,诗人也只能跟着他“向着渺茫无际的尽头走”。

所以,一向把儿童看作天神一样的冰心,在她的散文《问答词》里,竟然说出了这样的一段话:“小孩子似乎很完满,因为他无知无识。然而难道他便永久是无知无识?便永久是无知无识,人生又岂能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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