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走的淡水鱼》第30/31页


  “有。对我而言有,曾经有一场婚礼,左边是我,右边是你,中间的距离是零。”
  “为了你的这么一个梦你要陪上多少人的眼泪?”郑理阴郁地扫了一眼家长席上一张张绽放的笑脸。
  “他们不会知道我们根本就没有登记结婚。因为我已经被医院委培到香港大学读牙周专业临床硕士(国际课程),下星期就走,然后,我会在半年后通知他们因为两地分居,感情无法维系,我们已经离婚。”
  “你都算计好了?” 郑理气极反笑,“连请柬上面写的都是易家女与郑家孙喜结连理,我却居然一点没看出来。那卢永福呢,你开了什么样的条件让他配合你?”
  易江南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眼神终还是不自然地避了开去。那是一个秘密,一个她可能这一辈子都无法与人分享的秘密。心电感应一般,有两道灼热的视线烧向这边,易江南命令自己不要回头。对同一件事,同一个人,每个人嘴里都有着不同的面目,而这一辈子,她永远地拒绝了卢永福的那个版本。
  “我爱你!”郑理突然拿起话筒,看着易江南,眼底是习惯了的压抑,携着诡异的玉石俱焚的疯狂,一时让旁观的人有种不忍卒睹的回避了视线。只有易江南无畏地注视着这双在心底复习了无数遍的眼睛,却在里面读出了那样深刻的渴望,不由楞在了那里,却听到扩音器里,郑理继续在说:
  “我爱你,易江南,你给我好好听着,不光是用耳朵听,用眼睛听,还要用你的五脏六腑里的每一个细胞听清楚:我,爱,你。所以,我想请你嫁给我,不管贫困、疾病、死亡从今天开始,无论是顺境或是逆境,富有或贫穷,健康或疾病,让我永远爱你、珍惜你直到地老天长。我承诺我将对你永远忠实,即使你说脏话,睡觉磨牙,喜欢用筷子敲碗,对流浪猫缺乏同情心。我不知道我的爱能让你幸福多久,但我的后半生将致力于让你幸福的事业,直至生命终结。所以,记得,明天不许睡懒觉,跟我去民政局领结婚证,下星期我们需要两张去香港的直通车票,我自带饭盒。”
  从婚礼开始,易江南一直保持着夸张的笑容,但是此刻,这张笑容终于如四周的窗帘一样被彻底地拉掉,只是窗帘之后是满室阳光,易江南的笑容之下都是汹涌的泪水,和着一脸彩妆倾刻间沟壑满面、嫣红姹紫。
  “居然让你在婚礼上哭,我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郑理的表情却不太有身为混蛋应有的自觉。
  “喂!说话小心一点,你现在骂的可是我的人,打狗还得看主人呢。”易江南狠狠地抽噎着说。
  “那就别再哭了,老婆。”郑理好心劝道。
  “不哭还有什么好做的?”易江南瞅了一眼大厅:郑阿姨老娘“亲家长”、“亲家短”地商量着谁带孩子的问题,卢叔叔正跟老胖子你来我往地练着江湖上失传已久的葵花宝眼功、卢永福正跟东正银行的总裁握手,表情虽则仍然不见微澜,但是眼神里的志在意得表明两家相谈甚欢,其他各色人等也在各自老神在在地交际着,此刻,此处,就只剩下被袁穗挖去了老大一块儿的结婚蛋糕,颤微微顶着两只交颈天鹅陪着一旁看热闹。
  “笨蛋,这个时候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比如……”话未说守,郑理拉起易江南就跑,穿过错愕的人群,跑过曲折的走廊,以没有悬念的私奔速度蹿到了花园的假山后面,郑理突然地就停了下来,眼神迷离地握住易江南的手,
  “可以吗?”
  “什么?”易江南微微喘着气,不明所以地问。郑理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俯身倾过去,在易江南嘴上碰了碰,唇温热而湿润,反应却依然是生涩的,那种果冻的触感让郑理楞了一下,唇上越来越热,郑理轻轻舔易江南的唇,道:“张开,乖。”
  易江南不说话,人却惊醒了一半,心狂跳起来,下意识伸手使劲一推。郑理眼里氤氲,缓缓的笑道:“还是这么笨……”话音未落,人又压过来。这次无论如何推不开了,他捉着她的唇,轻啃慢咬,吻的易江南迷迷糊糊,仿佛酒劲上来了一般。
  跟卢永福那种掠夺的热切不同,郑理慢条斯理,却是细致地领略,易江南象给人带上高峻的山顶,有一种眩晕的缺氧感觉,鼻子里传来幽幽的白兰花香,很悠远,很熟悉,从十六年前飘向鼻端,易江南有些压抑地嗯了一声。
  再次分开,郑理深深看着怀里面色酡红的易江南:
  “你在想什么?”
  “卢永福。”短暂的缺氧让易江南无法思考,心里的话冲口而出才发觉好象有妥。
  郑理姿势都不曾变过,只是眼睛微微眯了一下。
  “你不生气?”易江南竟有些微的失望。
  “为什么要生气?”郑理的好笑地问,“你大约不过在比较谁的技术比较好而已。你已经在我的身边了,而我自认在这方面也算是实力派,其他的,还有意义吗。”
  “刚才,在台上,你是应酬他们还是讲真的?”易江南总觉得没有跟郑理掏到一句实心话,心里总是不安的。
  “早知道你缺心少肺,不过到了这种程度还是让我始料未及。对不起,那么肉麻的话,我不会讲第二次。”
  “切,你还会怕讲肉麻话?”易江南极度鄙视地斜了眼睛看定某人,仿佛在其身后看出一个百花齐放地情史大全。
  “在今天之前我从没对着我妈以外的任何女人说过‘爱’字。不是不想,实再是对于爱情,我只有一颗吹毛求疵的心。”说自己不会说肉麻话的郑理一脸镇定地说着让易江南听得面红耳赤的词句。唯一的解释就是易江南对情话的标准实再是低得可怜。
  “嗯,对不起,打扰一下可以吗?”彬彬有礼地字眼,理所当然的语气,熟悉的气势,潜台词是:老子非打扰不可。
  叹气,转身,易江南与郑理同步程度极高。看到身后居然不是卢永福却是那个有过两面之缘的卢氏御用律师,易江南楞了一下,压下心中的疑问,却听到郑理用“你真的打扰到我们了”的话气问:
  “请问,有事吗?冯律师。”
  年轻男人脸上却闪着无法抑制的激动情绪望着易江南:“小爱,你就是小爱!”
  “小……爱?”易江南莫名其妙,反是郑理立刻听出了些头绪:“你是什么人?”
  “我是她哥哥,真正的血亲哥哥。”
  “证据。”郑理并没有被这两个哥哥影响到情绪,依然冷静地问,手与易江南紧紧握在一处。
  “这是刚刚拿到的DNA比对结果,我们之间确定血亲关系的概率是99.999%。”冯律师因为郑理的盘问,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但是眼睛仍然毫不掩饰着激动灼灼地望着易江南。
  “99.999%的概率,那0.0001可能性是什么?”一直低着头消化着这突如其来一幕的易江南沉默良久之后抬起头来问的第一句话让冯律师猝不及防地张了张嘴,几秒钟后才说:
  “基因突变。”
  “为什么不要我?”易江南语速极快地接口问,好象之前的答案跟她南辕北辙一般。
  郑理心口一麻,把易江南紧紧圈进手臂,两个人的身体紧紧挨在一处,连空气都挤得一干二净,好象这样能传递一些力量。
  “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冯的眼睛真切的黯淡下去,易江南仿佛给人用烧得火红的长针戳进了心脏,跟着一痛,不由自主走上一步,伸手握住了,轻轻地说:“没关系,你可以改天慢慢讲给我听。”
  身体剧震,冯不可置信地看着易江南,一路上他设想了许多见面的场景,也准备了很多的解释,但是没有一个让他有把握令易江南释怀,但是无论如何,他没想到易江南那么轻易地向他露出了那样没有防备的笑容。
  “小爱……”
  “还是叫我易江南吧,如果喜欢,也可以叫我江南,或者……南南。”易江南尽量让自己落落大方地说完最后一个字,赤红的脸色却毫不留情地出卖了她的不自在。
  郑理笑眯眯地挽住易江南的腰,“今天可算是齐人了,大舅子,这酒该怎么喝法,直接关系到未来你在我们家的地位,你自己看着办吧。”
  冯大舅子笑,眼角精光一闪,却是向着易江南了然地说:“南南,你的勇敢和坚持让我骄傲。”
  “你没有夸我漂亮和善良。”易江南不依不挠地说。
  冯与郑理相视一笑,无限感慨地说:“没找到妹妹之前,我心急如焚;现在知道南南就是小爱以后,你不知道我有多庆幸相认的一刻是在这场可怕的婚礼之后。”
  “那你继续自求多福吧,我还有大把杀人放火的事情等着你来尽义务呢。”易江南夜叉照型相当成功,有黑色小鸟从对面被吓得飞遁。
  “Are u sure want keep lig t Up er Life?”冯用眼神问郑理。
  郑理点头:“不管她是鲨鱼还是非洲鲫,二十一年来,我已经习惯了把她养在心里。习惯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因为它随时会变成凶狠的爱情”
  (全文完)

  番外之卢永福

  心惊胆战地看了好多留言,差点希望自己就此消失.但是,还是壮着胆看完了.不管好的坏的,都谢谢各位留意过这篇小说,大家真的有留意某红的努力.于是,写敢小卢的番外,希望用这种比较实际的方式向喜欢永福的你们深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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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我记得很清楚,天空是中国南方常见的灰蓝色,空气里也没有什么不下平常的味道。走进那个有些脱漆的医疗室淡蓝色的木门,就看到了她,斜签着脖子一脸兴味的望住躺在床上的青青,那个表情,只是一眼就深深地刻进了我的记忆,因为我第一次发现一个女人看着同类可以发散出那样毫不掩饰的色迷迷的气息。对了,没错,就是那种毫不掩饰。
  她在我面前从来毫不掩饰,那样放肆的眼神、张狂的笑容还有,猝不及防的脆弱。后来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她的不掩饰只是因为我的无足轻重,但那个时候,已经太晚了。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真正的第一次见到她时,既有电闪雷鸣,也有狂风暴雨,很困惑那样隆而重之的相遇,她留给我的全部印象只有如簧毒舌。
  我知道她的心里长久以来的野草一般疯狂生长着的爱情,但是在我看来,那没有什么大不了。我了解医学意义上的爱情――那是脑垂体分的分泌物,我也了解社会意义上的爱情――那是男人与女人苟且的前戏。但是最后,我发现,我看不懂易江南的爱情,那样不留一丝余地奋不顾身的纵身一跃……
  我的资料告诉我,这是一个冷漠、粗神经的女人,可是后来我发现,其实原来她是敏感的,甚至是过份敏感的。而然就象很多太过敏感的耳朵受不了噪音的涂毒一样,太过敏感的神经也是极容易受伤的,所以她将自己厚厚地裹在冷淡的壳里,刻意粗砺地与外界接触。她的这种自我保护方式让我非常意外。
  我的人生哲学只有“争取”两个字,从小到大,凡是想要的东西都是靠自己争取回来的,发现自己居然想争取那个粗话连篇却又意外横生的女人的时候,我有些慌乱,居然有丝久违的羞耻感。
  我知道她不是一个轻易会被改变的女人,这让我对争取她的成功更加渴望。于是我带她穿梭于各处高尚的会所,不管是吃的,穿的,还是玩的,都选最贵的,看着她终于可以落落大方地坐在意大利餐馆用小匙搅着六百元一杯的咖啡,然后一口抿下去,纠结着的眉毛随着那一口慢慢疏落开,我遥远地微笑着。我是那么地明白所谓人性,我就是要在不知不觉中让她远远离开原来的泡面人生,让她从里到外依赖上这样用金钱铺排的生活,进而依赖上带给她这样生活的我,哪怕是因为走投无路。我以为,我快成功了。谁知道她居然在那一天带我七拐八弯地去一个拥挤噪杂的小店吃五块钱一碗的米线!我承认我有些气急败坏,远远看到郑理带着青青向着这边走过来,于是我吻了她。这不是我的初吻,但是她笨拙的反应却让我兴奋――在人头涌涌、肮脏不堪的小街上――我感觉到仿若青春期的兴奋,这实再是太疯狂了。面对她,我总是不由自主地失控。不过,我不认为那就是爱情。
  一段时间,她从我的生活里消失了。而我用了整整一个星期时间回想着那个吻,新民说,那几天办公室的小姐们象在过节,因为我的眼神变得如许柔和。不过是一具好皮囊,我用鼻子哼出一个冷笑。看了一眼日历,这才发现,居然整整十天没有跟她联络过了,我突然感到有些烦燥,屈着食指敲了敲桌面,新民以为我不耐烦了,急急忙忙地躲了出去准备开会的事。窗外的天空灰灰地蓝着,第一次我在办公室里思念一个女人,我不相信那就是爱情。
  那天,接到袁穗的电话说她被人胁持受了伤,犹豫了一会儿,我让新民过去。虽然一直有些心不在蔫,但我仍然坚持等到跟融资部的JAM讨论完才拔腿往医院跑。我是故意的,讨厌被她操纵情绪的感觉,那种感觉很无助。
  走到急诊室门口,居然遇到了郑理。他冲着我一笑,说:“不要用这么惊骇的表情望着我,你的情报没有出错,我是出差去银川了,但是鬼使神差地买了今天的早班机回来。”
  做为卢氏的继承人之一,聪明如郑理清楚知道我在调查他这一点并不让我意外,但是他和易江南之间这种说不明道不清的默契却让我无法忍受,那一刻,我引以为傲的理智被忌妒席卷一空,我只想冲进去将她连皮带骨地吞下肚去,然后对全世界宣布,这个女人是我的。大约是我眼睛里的凌厉警觉了郑理,他一把拖住我,跟我说,想跟我谈谈。男人之间的搏弈是很奇妙的,即使只是一次对视,哪怕连西装的袖口都不曾卷起分毫,我却分明闻得到淡淡的血腥味道盈绕在鼻间。
  郑理告诉我,如果我跟易江南结婚,他将退出竞争卢氏主席。有一刻我怀疑过他的动机,不管是调查资料还是同为男人的自觉,我知道他爱易江南,这个时候我终于明白,他钻进了牛角尖,象所有太聪明的人一样,他被自己的盲点蒙蔽了视线,对于太过珍视的东西他没有勇气捧在自己手上。
  我庆幸他陷在自己的怪圈里走不出来,心情愉快地点头答应了他,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脸上的笑意仍是来不及卸去,顺手送给旁边的新民,他打了一个非常完整的寒战,没有逃过我的视线。
  虽然有些无可奈何,但是我还是把计划的高潮放到了订婚仪式上,因为我那亲爱的弟弟已经迫不及待了。而我,也没有耐心再陪他玩下去了。我急于想结束这场游戏,因为我知道,即将有一个女人会完全参与我的生活,让我接下来的日子变得精彩生动,我得打迭起更多的精神来迎接这种改变。我不知道这是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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