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帷红姣》第29/264页
说着欢萦就将小瓷那碗推到她面前。
“我?我一个下人有什么好说的!”小瓷略微慌乱地掩饰着,却还是接受了欢萦的相邀,在桌边坐下。
“人的心,就像一面湖水,有时候,不管是多么尖利多么沉重的心事,都能沉在湖底埋入淤泥等待枯朽,但有时候,只是一阵微风,湖面便会泛起阵阵涟漪,然而,或许连湖水也不清楚,所为何因,所得何果……”欢萦慢慢品着粥慢慢说道,既像是在对小瓷说,又像是在说自己。
小瓷默然片刻,也拿起汤匙,“夫人说的话小瓷听得不甚明白,所为何因所得何果有那么重要吗?小瓷是一个下人,岂不是今生今生都是已注定的,哪来什么因果?”
欢萦微笑着摇摇头,“不是所有的都是注定,只是注定遇上了某一个人,从此心有戚戚欲罢不能而已,对不对?”
小瓷不言,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说实话夫人,以前在皇宫里的时候,那个人虽是九五至尊,但奴婢仍是觉得夫人是不幸的,别说夫人,我跟了甄皇后那么久,其实她也未必比夫人好过呢,如今夫人脱胎换骨,何不将心思也换一换,寻个能真正值得托付之人?”
欢萦道,“你一直跟着太后,接着又随了甄皇后,难免听到一些偏颇之词,虽然我现在也不敢说了解皇上的话了,可我知道之前的许多事,并非他本愿,何况哪怕我与皇室恩断意绝,卫王不也是皇室吗,他至今都还念着和皇上的兄弟之情,你叫我如何掺和在兄弟间?总之,我现在根本没有心情去想谁值得托付谁不值得,所以这个问题就此打住吧,以后休要再提了,倒是你,在宫中一晃十多年,早就过了待嫁之期,你就没考虑过自己的终身大事吗?”
“我?”小瓷苦笑,“以前太后娘娘倒是说过,说到了合适的时机,给我寻个好人家,让我嫁了在宫外好好生活,可惜啊,不都是没边儿的事儿么。”
“没想到太后也有对人好的时候”,欢萦拿干净筷子给小瓷夹了一只烧卖,放到小瓷手边空的白碟中,“若不是因为我,或许就成了呢?能嫁人出宫不比老死在宫中强上百倍,都怪我,连累你嫁人又要遥遥无期了。”
“夫人别忘了我是卫王的人,和太后娘娘反目怕就是个迟早而已,说不准还没等我离开,就被太后娘娘察觉了我细作的身份,把我千刀万剐都绰绰有余”,小瓷将白碟推回欢萦手边,“王爷特意嘱咐替夫人做的,夫人不领情则罢了,何故夹给小瓷,岂不暴殄天物?”
“区区一只烧卖怎就成了暴殄天物?”欢萦瞪大眼睛白了小瓷一下,“谁说我不领情了,卫王的一片心意,你我主仆共享那才叫不辜负啊,如此见外,难道你想得卫王专宠?”
“夫人说哪里话,卫王的眼中何曾有过小瓷,便是有,小瓷又怎么可能与夫人争?我刚才说暴殄天物,意思就是小瓷这样的下人,不过是白白糟蹋王爷的心意,夫人取笑小瓷也罢,捉弄小瓷也罢,可夫人不该说小瓷有专宠之心,若夫人这样想,还不如一剑杀了小瓷呢!”小瓷说着,羞愤之下推桌而起,差点打翻了粥碗。
“好好,是我说错了”,欢萦诧异地看着小瓷,“一句玩笑话你何必当真呢,我们光吃不说还不行么?来,快坐下!”欢萦说着伸手去拉小瓷的衣袖。
却见小瓷有泪在慢慢涌出,“夫人,我知你是好人,昨夜你将我从床下救出,让我靠在你肩头的时候,我就暗暗发誓,从今往后,只要夫人不嫌弃,我愿意一辈子陪在夫人身边,照顾夫人,替夫人分忧解愁,因为你是除了卫王以外,真心实意担心我而无所求的人,我先前冒着大不讳那么说,只是希望夫人你能幸福啊!”
“多谢了小瓷!”欢萦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小瓷的肩道,“我跟你道歉还不成么,我不该戏言于你,但是你可以告诉我一句实话么,你真的对卫王一点没有主仆之外的情分?”
小瓷含泪回头笑笑,“我明白夫人所指,但我从小在深宫里长大,连自己都分不清对卫王究竟算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像其他宫人,或多或少都会幻想哪一天被皇上宠幸,从此飞黄腾达,可我从未奢求过,回卫郡之前,我最大的愿望也仅是能在卫王身边做侍婢,在卫王身边不成在卫太后身边也行,只要能守着王爷,时不时的能见到,我就很心满意足了,我说这些,夫人你相信吗?”
“相信,我相信你!”欢萦一边缓缓牵了小瓷的手,一边替小瓷抹去泪痕,“傻丫头,早说出来你我之间的心结不就早解了吗?好了,别哭了,尽管跟着我不是你本愿,可我答应你,一定会像对爽儿那样,如亲姐妹般相待,可好?”
“夫人就是太心善了!”小瓷感叹道,“不像小瓷可以狠得下心来。”
“才没有”,欢萦拉小瓷重新坐下,“昨夜之事我瞧得出来,你受惊过度只是因为你看不到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担心我已经被刺客所害了,对不对?”
“夫人还不是一样,小瓷不胜感激呢!”小瓷不好意思道。
“好了好了,逃过一劫,我们更应该彼此相连了,既然以姐妹而待,现在你该不会拒绝和我共享早膳了吧?”欢萦冲小瓷笑了笑,“既然你跟我讲了实话,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当年是故意叫肚子饿,害你们卫王冒雨跑出去替我买早点的,因为每次我被齐先生罚抄书的时候,不知为何总感觉卫王在看我笑话似的,所以本来想捉弄他一下就算,谁料他那天是抱病而来,而且我根本没想到下那么大的雨,他还会真去,真去也就真去吧,附近食店不少,齐先生府宅对面就有一家,可你说他偏要跑到两条街外买,最后弄到高烧不退,病了差不多十来天,搞的我是一看见翡翠烧卖就悔恨不已,更别说吃了!什么叫如鲠在喉,喏,这烧卖就是!”
小瓷愣愣地听着,哭笑不得,“主上一直不晓得么?他当时为什么不带伞?”
第二十六章 情况突变
“呃,先帝还在位的时候,为了倡导礼贤下士的风气,又为了皇子们得到历练,故而都不是请太傅到宫中授学,而是让皇子们亲登先生的府宅求教,这样来回奔走虽辛苦些,但对皇子们来说,从小学会坚持不懈,且多有机会接触市井民生,未尝不是件好事,我记得当年卫王和皇上一般都是由宫中的马车送到齐先生府的,下学之后,也会有宫中的马车来接,除非他们选择自己骑马,那日下雨,卫王又抱恙,自然是无法骑马,宫中的马车将他们送到之后,由负责驾车的奴才撑伞送他们入门,所以卫王和皇上进屋后亦忘记了喊奴才将伞留下,而且就算留下了伞,卫王同样没办法取到伞再出门,因为齐先生素有洁癖,不喜欢房檐下积污水渍,故而我的伞和齐先生的伞都放在专门的伞亭中,伞亭正对着齐先生的书房,你想卫王在课业上偷着出门,难道还能大摇大摆在先生面前取了伞再走么?”欢萦回想起往事,禁不住一丝笑意挂山了脸颊。
“齐慷先生的管束很严么,怎么你们都那么害怕先生的?”小瓷没有上过私塾,所以想象不到还会有人敢把皇子管成这样,连出门都偷偷摸摸。
“呃,怎么说呢,齐先生其实是一个很好的人,只是治学严谨罢了,生怕自己的学生贪玩殆误学业,因此授课期间盯我们比狱卒盯犯人还紧,但下学之后,却和善平易的不得了,时常与我们围榻而坐,讨论所见所学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惜……”
“可惜什么?”小瓷问出这句话便醒悟过来,长孙欢萦到底在可惜什么了,可惜卫王不得不离京就国,可惜厉党专权,连齐慷这样淡泊的人也受到波及,请辞回乡,仨人的年少时光随着长大,从此再也回不去当初的单纯和快乐,许多事都因为失去而在余生变得日益刻骨铭心,却也只能无奈的刻骨铭心罢了。
刚刚用完早膳,聂空便出现了,简短的寒暄了几句,聂空直言道:“小瓷姑娘你就留在流觞宫吧,由我陪同夫人即可,你放心,我们去去就回。”
小瓷望了望欢萦,“为什么不让我参与?我也想知道这几个刺客是怎么跟上我的?”
聂空道,“刺客被关押在一个秘密的地方,人去太多容易招人耳目,所以小瓷姑娘你暂且忍耐忍耐,我想夫人回来之后一定会告诉你的。”
“就听聂总管的安排吧,小瓷,正好你也累了,待在宫里休息一下也好!”欢萦安慰小瓷道。
离开流觞宫,聂空带着欢萦在王宫内七绕八绕,进了一座大殿之后,聂空开启殿中暗门,暗门内再次出现一条幽深的通道,和出宫的那条结构极为相似,欢萦一看就明白了,又是聂空的杰作。
“走吧,王爷从另一条地道进来,怕早已等候多时了!”聂空让欢萦先行,他自己则按动机关,关闭了大殿的暗门。
没走多远,便是一间地厅,厅内又是几道石板暗门,聂空带着欢萦走入其中一道,自嘲道,“夫人会不会觉得聂某有点小题大做?”
欢萦没有立即答话,想了想才问,“难道卫王宫中也有细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