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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拿尾指挑起,朱唇微启,对镜细柔点在双唇上,未几抿了抿唇,那颜色似水,漾开在她唇上,无限的旖旎魅惑。
  她端详一瞬,执黛螺将原本画得浅淡的眉又描了描。
  画成的那一刻,镜中人眉飞入鬓,红唇如火。
  清欢匆忙进殿的时候,皇后执笔偏头抬眼瞧她,清欢愣在那里,竟不知要如何反应。
  钟离尔瞧着她无心失笑,这一颦却比刻意做出的风情更添诱惑,她微微抬首对着铜镜左右偏了偏脸颊,轻声道,“是很丑么?”
  清欢忙跪下行礼道,“奴婢失态……娘娘国色,怎会不好?奴婢只是……”
  她又笑了笑,定睛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渗透零星悲凉,她道,“这个人,怎么不像我了呢。”
  抬首瞧着暗沉沉的天,皇后起身出殿,跨出坤宁宫门,秋风夹带寒凉吹起她衣袖裙袂,露出一截皓腕,颜色欺霜赛雪。
  她站在那里,姿态端庄像九天的神女,颜色浓烈又像夜行的魑魅,轻声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山雨欲来风满楼,挡不住了。”
  清欢委屈道,“那钟离耀,算是和咱们钟离本家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当初进神机营,还妄图托咱们丞相的关系,老爷都给拒绝了的……这笔糊涂账,也算得到老爷公子头上?”
  钟离尔摇头,黛眉轻颦,眼神幽深,“只要是姓钟离,全天下的人,谁管你是本家还是分支。钟离一族庞大,你托人赶忙送消息出宫,千叮万嘱父亲,近来万勿再出什么乱子了。本宫心里觉着慌……怕是真要变天了。”
  果不其然,不过晌午后,皇上便又发了道圣旨――任命兵部尚书之子、贵妃祁桑之兄,左军都督府祁岚为副总兵,领兵三万,大军即日出发往辽东都司驻扎。
  消息传来,满朝哗然,辽东这些年正是流寇动荡,边境不安,可以说是朝廷的心腹大患。祁岚从未有过战功,甫受命,便领如此要职,不可不谓重用。
  反观早朝时,钟离一族触众怒,国丈被当朝斥责,一抬一压,高下立现。
  再观后宫,皇后自受封起便再未得盛宠,册封当夜皇上不顾礼制留宿贵妃的翊坤宫,是人尽皆知的丑事。
  宫里的人惯会踩低捧高,见风使舵。
  这两日不太平,坤宁宫门可罗雀,翊坤宫贵妃知道兄长要远离京城一事,整日以泪洗面,安慰贺喜的嫔妃却是络绎不绝。
  皇上心疼贵妃思念兄长,便在翌日早朝时宣布了不日要去京郊皇家猎场秋狩一事
  说是今年秋狩是因着西域王子来使推迟了一些,可明眼人都晓得,皇上今年本不欲秋狩,今次不过是为着带贵妃出宫散心罢了。
  没有时候留给钟离尔胡思乱想,消息传来,皇后须得亲自准备秋狩后宫的仪仗与物件,事无巨细,仍需拿给皇上过目。
  离她上次踏入乾清宫,已是小半个月过去了,她一直未再见过连烁。
  那些儿女情长的心思,似乎都在那个夜晚不得不无疾而终,被她锁在心里。
  如今她母族举步维艰,如履薄冰,她在这后宫虽贵为皇后,也要事事避过宠妃祁桑的风头。
  后宫琐事繁杂,她肩上有更重的担子,为了家族,为了对他妻子的头衔尽责,她也再没有余力去痴缠他什么。
  皇后低眉敛目行过礼,他仍是那句淡淡的,“皇后来了,坐罢。”
  钟离尔这次并未犹豫,径自到案前将册子放下,连烁瞥过册子一眼,她仍是低垂了眼眸道,“这是臣妾理出来的这次秋狩的明细,皇上得空瞧瞧。只臣妾还有两件事,需要皇上明示。”
  皇上搁了笔,好整以暇看着她,蓦地发现皇后今日妆容似有不同。
  他怔忪片刻,瞧着她嫣红双唇微微蹙眉,方道,“你说。”
  钟离尔又是福了福身,“秋日寒凉,母后腿骨陈年痼疾,出宫若是着凉易不适,臣妾思量至此,并未在册中列入慈宁宫的物什。”
  连烁指尖在册子的边缘摩挲,轻笑道,“还是皇后细心,母后身体不便,就不必折腾了。皇后说的第二件事,是什么?”
  钟离尔颔首应是,声音无甚喜悲,“臣妾今日头痛病发作厉害,身子不爽,没的扫了皇上狩猎的好兴致。此次秋狩,臣妾就留在宫中继续打点后宫罢。”
  连烁瞧了她半晌,她细眉妖娇,神色淡淡,似是心中没有半点的不平和不快。
  然此种种,思及她曾经语笑晏晏的娇俏,如水一般的清纯动人,她越是如此,他便越是觉着虚假。
  皇上手指轻轻点了点书案,伸手握了她的手。
  钟离尔心下一抖,却还是顺从由他,并未有半分反抗,她听他道,“皇后若是不去,随行的嫔妃谁替朕妥善安置?况且,皇后也不愿人说,是贵妃挡了皇后随驾的路罢?”
  她终于抬眼看他,本就艳丽的眉眼此刻更是半分不肯浅淡,直撞进他心里去。
  她想,他无非是怕她不在,琐事都落在祁桑身上,他不舍得祁桑没法好好散个心,更不能因为她让祁桑背负上善妒的罪名。
  这真是打了个好算盘,是局好棋。
  他见她半晌不言语,又开口道,“况且此次百官皆同行,皇后就不想……”
  她抢先一步笑开,笑意盈盈却不达眼底,回话道,“是臣妾思虑不周,既如此,臣妾随驾便是。”
  他被她这一笑抢白,不知说什么好,只象征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如同帝皇对臣子满意的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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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皆困兽
  天鼎元年九月初四,皇宫里留下兰嫔与庄嫔操办太后重阳佳节的宴席,皇上与皇后带着贵妃、和嫔、贤嫔、慧美人、婉婕妤等一众嫔妃宫人,偕同文武百官,浩荡从皇宫往京郊皇家猎场而去。
  东厂锦衣卫近卫亲军英姿飒爽,为连烁的圣驾护航,一行蜿蜒数里,皇家旗帜猎猎,出城前所过之处,百姓无不行礼叩拜。
  秋高气爽,九月初的天已经开始转凉,皇后的凤驾跟在皇上的近卫亲军一行后面,因是出宫狩猎,钟离尔今日穿的是方便行动些的素色月华裙,批了一件朱红桑蚕丝白绒滚边的披风,在颠簸的马车里拿了本书,斜靠着听阿喜清欢说笑。
  清欢嘻嘻一笑,“娘娘还定得下心看书么?一会儿到了猎场,便能见着老爷夫人和公子了,娘娘不高兴么!”
  钟离尔想到家人,也自浅笑,“自是高兴,一会儿到了猎场,得空出去走走逛逛,哥哥怕是会在等本宫。”
  阿喜也兴奋道,“娘娘想想族人的马车就在后头,奴婢真想掀开帘子奔过去啊。”
  清欢轻轻抽走了皇后手里的书,吐舌头一笑,“娘娘莫看了,出了城路难行,马车颠簸,眼睛该痛了。咱们说说话,两个时辰一会儿就过去了!”
  钟离尔无奈看她,又瞧瞧阿喜,阿喜也只是掩唇笑,并没有要帮她的意思,只好从善如流,拢了拢披风,笑道,“真是怕了你们了,说罢,说什么话儿?”
  清欢笑着把皇后的书放好,转了转眼珠儿,“娘娘上次讲的那个,有位皇帝的妃子,欺负皇帝瞎了一只眼,总是画一半的妆容气皇上,还总喝多了吐到皇上身上的故事,还没讲完呢!”
  钟离尔眼眸黯了一瞬,随即遮掩下去,只自一笑,“那是梁元帝的徐妃,说来也是年少夫妻了,梁元帝为湘东王时便应召入宫为王妃了,只是不知后来夫妻之间如何情淡,竟至如此。”
  清欢恍然道,“啊,娘娘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这位徐妃本是正妻的,却没有被立为皇后!”
  阿喜想了想斟酌道,“可不管如何,后位始终是空着的……”
  清欢摇头生气道,“那又怎么样呢,终归不过是皇帝负心罢了!”
  钟离尔偏头笑道,“这倒也不全是,徐妃为人轻浮了些,据说与多人私通,且善妒狠辣,手上有许多怀有龙种的宫女的人命,皇上竟都一一忍下了。”
  她顿了顿,眼眸低垂一瞬,睫毛投下一片细密阴影,“与其说这二人是帝后,倒更像寻常夫妻,梁元帝登基之时,二人便是子女双全了,本该是和和乐乐的一家。”
  清欢倒抽冷气,不可置信道,“原以为半面妆羞辱帝皇,就已是丧心病狂,竟还有这等事……”
  阿喜也是抿唇叹气,“女子心性辣烈至此,这二人更像作困兽之斗,她怕是恨着帝皇。”
  钟离尔长出一口气,轻轻笑道,“许是吧,爱有多深,恨便有多重。宫廷之中的可怜人,权势和情爱无法两全,生生逼疯了自己,退路都不要了。可就算这般,也不见得她会有多痛快罢,不然如何终日酗酒呢?”
  清欢想了想,摇了摇头,她困惑看着钟离尔道,“娘娘,奴婢觉着,其实这皇帝与徐妃,倒更像是深爱着彼此……”
  钟离尔蓦地抬眼看她,眼睛里攒起些许光亮,“你是觉得,梁元帝对徐妃太过容忍了罢?”
  清欢应声点头,“若非如此,这等奇耻大辱皇帝都受了,又是为何呢?娘娘从前说起过,男子若是真负心了,定是对糟糠之妻不闻不问,置之不理的啊。这徐妃酗酒后还能每每吐在梁元帝身上,有机会借半面妆羞辱他,不正是说明皇帝还会去瞧她么?”
  钟离尔沉默半晌,轻声道,“许是如此罢,二人年少结发,肯定有过一段鹣鲽情深的好时候。只后来,梁元帝的爱妾王氏生子去世,又加上徐妃的的儿子忠壮世子过世,忍耐已久的皇帝终是逼令她自杀。徐妃自知难活,投井去了,梁元帝言其为出妻,便将尸骨还给了徐家,末了还写了篇《□□秋思赋》以折辱。”
  阿喜轻声一叹,“不论爱过没有,到最后,怕真是丁点儿情意也不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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