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座》第33/104页


  皇后一笑,从善如流,端着药碗浅浅叹了口气,便昂头一饮而尽。清欢瞧着皇后喝完了,忙拿着帕子拭了拭她唇角,又递上清茶给皇后漱了漱口,阿喜给钟离尔奉上一盘蜜饯果脯,清欢方收了碗走到窗边打开了雕花窗。
  阿喜又给皇后加了件披风,将她长发拢了,扶着她靠在床榻边。
  清欢侧身,有风稍夹携了凛冽吹进殿内,钟离尔便顺着窗外看去,雪后天地静谧,远天是灰白的颜色,宫中红墙白雪可见一隅,汉白玉的宫道与雕栏,远观皆是一派的白璧无瑕。
  细雪浮金顶,遮了宫檐原本的颜色,引她久久停留目光。初雪易化,阿喜说的对,不过须臾,便该都消融了。
  她忽然转头笑道,“可惜不能出去走走,御花园景致应当美不胜收罢。”顿了顿,又道,“阿喜,把前两日看的那本《烟云集绘册》拿来罢。”
  风略大,吹动皇后鬓发,怕她体虚多汗,清欢缓缓将窗子合了,转身笑道,“待到娘娘身子好了,御花园的梅花也开了,还像从前那般,咱们去踏雪寻梅岂不好么!”
  钟离尔接过画册,翻开时蓦地想起旧时丞相府中那一片梅园,未出阁前每每冬日红梅映雪,逢得休沐日,爹娘与兄长,总归是要院中对酌畅谈的。兄长娶亲后,霁儿出世,她便带着他在梅园中嬉闹过不知多少回。
  她缓缓闭上眼,那股子清冷幽香似乎尚算鲜活,这场景,却终究是真切几年未有了。
  连烁进到殿内的时候,入目是钟离尔执书阖眼的侧颜,因着连日病痛面色苍白了些,眼下有一小圈的乌青,瞧着是憔悴了些。
  清欢先瞧见皇上,忙扯了阿喜跪下行礼,“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钟离尔闻言顿了顿,旋即睁眼转首望去,连烁叫了二人起,阿喜清欢便垂首退下了。
  他负手站在殿内,想是方下了朝,龙袍都没有换下。
  皇后朝皇上虚虚莞尔,哑声道,“臣妾没规矩了,还请皇上恕罪。”
  他瞧着她笑靥道,“无妨,朕下了朝,想着来瞧瞧你。”
  顿了顿,他走上前来,接过她手中画册坐在榻边,身上的寒意让钟离尔不自觉微微瑟缩一瞬。他知自己身上带了寒气,便抬手揽过她,将锦被又往上掖了掖,将她整个人包裹住,抱在怀中。
  她清楚这几日皇上仍是独宠着祁贵妃,现今却不知是因着病中脆弱,没有力气去计较,还是如何,便也就势靠在他怀中,像从前很多次一般,只淡笑道,“皇上可是又想过端午了么?”
  连烁望着钟离尔失笑,只又轻声道,“太医怎么说,可又好些了么?”
  钟离尔颔首,只轻声道,“好多了,今儿早上的药方服了,压得下半刻咳。”
  她抿唇,微微侧首,笑道,“臣妾罪过,朝事繁重,今日又落了雪,还劳皇上分心惦记。”
  他握住她的手,垂眸看着纤白十指缓缓笑起来,似是喟叹一般,“朕不惦记皇后,还该惦记谁呢……”
  钟离尔听了这话,竟不知如何回他,总归不能直白提了祁桑这个名字出来,霎时间一心便觉得无甚力气,只浅浅笑了笑作罢。
  殿内忽而沉寂,他身上的寒气渐渐消弭在这一室的温存暖香里,天仍未霁,落雪枯枝上有还巢的燕,殿外已是严寒。
  皇后的宫中,年轻的帝皇隔了锦衾拥着她,二人久久无语。
  半晌,钟离尔忽听连烁没头没脑道,“若是能重来一次……”
  殿内炭火哔剥一声,皇后心中疑惑,不知他所言为何,连着上一句话蹙眉细想,猜测许是指他二人的感情罢。
  终究是少年夫妻,结发三载,一声叹息在她心底不可抑制地滚过一遭。
  皇后轻声笑应,“眼下是真切的日子在身边,臣妾不去想从前往后,只盼能没用的病体早点好起来,好替皇上分忧后宫诸事。”
  连烁似如梦初醒,瞧了她一眼,半晌只颔首轻声道,“皇后有心了。”
  从坤宁宫出来,小全子等人跟着皇上往御书房而去,甫进了御花园,皇上便步履愈发快了起来,一干宫人跟在后头,只怕皇上不留神摔了,也急急忙忙追上去。
  连烁听见纷乱脚步声,愈发觉得头痛,只吩咐了人都远远随着。
  御花园里果真好景色,松柏常翠,树杈上落了雪,便如同上好的翡翠碧玉杯中盛了可口乳酪,看得人心中一派安宁澄静。
  他龙袍加身,站在高树下略略抬首,有落雪随风簌簌而下,扑面而来的细碎冰寒教他清醒,他瞧见掉落碎雪的枝桠上绿色愈显,眼神一滞,竟想伸出手去摇晃。
  可天子终归是想想罢了,不能做这等稚气之举,却又实在心痒,便阖上眼,似就隔绝了这般荒唐念头。
  他眼前又浮现钟离尔方才一身素色,倚在榻边执书闭目的模样,想起他那半截没有说出口的话。
  全公公领着人瞧皇上立在雪中半晌,一面着急皇上受寒,一面又不敢出声惊扰。正自担忧,却见皇上已经睁开双眸,忽朝着那树上浅浅积雪笑了笑,便转身往御书房去了。
  皇后病了小半个月方愈,挑着晨起嫔妃谒见的时候,赏过兰嫔与庄嫔,复理六宫事。
  东厂提督江淇在朝上力排众议,破格荐举了几名国子监的监生入仕,皇帝同意其昭告贤士朝廷重视的本意,便也准了。荐举之人中,多为官员子弟的荫监与出身微寒的贡监,是以尚算均衡,未掀起何种滔天巨浪。
  只冬月时候,朝中接连有官员上奏弹劾,所指皆为钟离族人,皇上酌情发落二三,右相未着避嫌,便只得再度告病不朝。一时之间,满朝重臣与右相素来要好者、大户门阀多年望族者,人人自危。
  腊八佳节一过,更是势如破竹一般,先后于中书省、六部、督察院,撤了十数右相钟离郁文之门生、族人。
  至此,朝中人尽皆知,钟离一门百年望族,此代更是出了一名皇后,尊荣冠天下的好日子,终究是要到头了。
  坤宁宫中,大病初愈的皇后因着冬日寒凉,终究还是恹恹的,便仍随着族人一般,无事皆闭门不出,堪称淡泊。
  可钟离尔不出门,皇上的赏赐却一月连着两回送到坤宁宫,也时常来陪皇后用膳,天恩丝毫看不出因着钟离一门的衰落而有寡淡的迹象。
  这日赏赐刚过,全公公带人前脚谢恩回了乾清宫,对着新赏的一对成色极佳的墨绿色翡翠镯,清欢难抑心思道,“皇上这般打压前朝,又时时送了恩赏进咱们坤宁宫……当真是圣心难测!”
  钟离尔瞧那镯子翠得几近墨色,虽平素不大注意这般成色的首饰,如今见到却实在心下喜爱,抬手套上皓腕,对着窗瞧了瞧,见无一丝瑕疵,默叹果然是佳品。
  复又对清欢笑道,“圣心难测,可帝王之术是摆在那儿的。凡事讲究个均衡,不偏颇,得周全,方不致教人看出真正的心思去。”
  清欢低叹一声,只悄声道,“娘娘当真心底无波澜么,母族现下……”
  钟离尔终究觉得那墨翠太过冰冷,腕骨处只觉凉得生疼,便褪下来,仔细着放回精巧木盒之中。
  清欢瞧着皇后眸中仍是浅淡笑意,倒愈发觉得也看不懂皇后心思,“母族现下,本宫只一心求个安然无虞,旁的事,已不是我钟离家能作他想的了。”
  清欢惊讶地咬住唇,略颤声道,“怎会这般?”
  皇后摇首,银丝步摇缕缕垂至耳畔,红唇凄然带笑,语气寒凉,“盛极必衰,荣宠至无以复加,必呈败势。”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小可爱,66皇冠给你戴!
  这一章是我非常喜欢的一章,其实《凤座》这篇文写起来难受,估计大家看起来也难受。
  分两条线,明线和隐线,和一些大家看过的比较压抑隐忍的文一样,可能你只有全都看过一遍以后,才能发现,其实早在看第一个字的时候,就处处都埋下了东西。
  现在大家看得有时候纠结,可我又不能说,就和我的另一篇文《初时微蓝》一样。我也好想马景涛老师一样摇晃着大家的肩膀告诉你们,我不能说啊!!!!!我不能说你们知道吗!!!!!
  这文的明朗时间大概会在全文的百分之七十处,怎么样,我写得堪称隐忍吧!!!!!
  所以大家如果有看得出来的小宝贝,可以给我留言哦,如果你猜对了情节的隐线和伏笔,我在心里默默给你个大大的赞!!!
  就安慰自己吧……告诉自己说,好的文都是值得二刷的!嗯!我可爱的读者小宝贝会理解我的!不会想掐死我!所以如果觉得人物有什么奇怪,或者不被喜欢的地方,都要记得当然是选择原谅她/他啊!!!
  相信我,追下去,总有一天你会像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通体舒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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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金佛谒
  新岁之前,倒另有一件盛事,教皇后不得不重视。
  族内有位远亲的表兄娶妻,沉寂多时的钟离家却也不得不大肆操办一回。
  皇后在闺阁中时,总是受着庞大族系的人情拖累略觉厌烦的,她本不爱场面上一来一回之事,只根系错综的族人关系,却哪有不需维系的。
  此回更是不得不重视起来,不论钟离一门现下处境艰难,终归是百年大户,如何也要维持住十二万分的周全体面。朝中各人也都深知右相用意,是以沉寂月余门可罗雀的丞相府,总是慢慢又恢复了些往日热闹。
  腊月廿一这一日,是难得的黄道吉日,婚事便定了这一天。
  皇后从坤宁宫中大大方方赏了釉里红缠枝莲纹玉壶春瓶、掐丝珐琅鹭莲图梅瓶、红玉如意等宝贝去,更是送了一方凤九雏墨,正面描金凤纹,母凤周围点缀九姿态各异小凤,寓意多子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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