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兰陵》第83/85页
朝中除了和士开外,只有段韶知道韩子高的真实身份,也只有他听韩子高说起过,已与陈国大将华皎暗通消息,约其投向齐国。值此关键时刻,这一着棋就必须动了。段韶接到高长恭送回的捷报后,立刻派人送往南方大营给高俨,同时写来一封密信,要高长恭、韩子高与顾欢兼程南下,策反华皎,起水陆大军直逼建康,从而釜底抽薪,令陈军不得不撤退。突厥这边的事务尽可托付给高延宗、斛律羡与顾显。
韩子高等高长恭和顾欢都看了信,这才冷静地道:“我们必须立刻动身,但行前应将此事通报给周国皇帝,以取得他的谅解。”
“嗯,明日我便去找宇文邕。”高长恭从容地说,“你们在家里准备一下,我把这边的事交代给五弟,让他等斛律大人和岳父过来,见机行事。后天一早,我们便起程。”
顾欢将密信伸到油灯上点燃,看着它在地上烧成灰烬,然后点了点头。
第二天,府里的众人便忙得不可开交。亲兵们井井有条地将东西收拾好,韩子高与顾欢来回检查,以免有所疏漏,同时把他们负责的事务向高延宗交代得清清楚楚。
高长恭去王宫辞行,把陈国入侵的事向宇文邕做了详细说明。
其实,宇文邕比他还先得到消息。他虽然出来了,可长安每天都会派快马向他请示重要的政务,并传递各种消息。陈国大军北渡长江,侵入齐国境内,齐国皇帝御驾亲征,与陈军打了两个月,胜负难分,宇文邕尽皆知晓。国内催高长恭他们回去,也就是意料之中的事了。
他听高长恭说完,装出满脸惊讶,随即转为气愤,“这个陈琐,完全是小人心态,望之不似人君。当年他在长安为质,朕就看不起他。比起他的哥哥来,他实在差得太远了。如今你们大军北伐,他便以为有机可乘,这是想来捡现成便宜吧。”
“是啊。”高长恭十分恼怒,“国家有难,小王必须兼程赶回,还请陛下见谅。”
“兰陵王太客气了。”宇文邕温文尔雅地道,“你是为国效力,又不是临阵脱逃。这边诸事已毕,朕离国日久,过两天也要回长安了。”
“哦?那也好。”高长恭略感惊讶,随即点头,“陛下若有什么事,尽可找小王的五弟安德王来商议。小王明日一早便起程回国。”
“好,那今晚朕在宫中设宴,为你们饯行。”宇文邕不容分说便做了决定。
高长恭没有推辞,当晚便带着高延宗、韩子高、顾欢去王宫赴宴。
气氛很热烈,来自龟兹的乐队奏起胡乐,舞伎跳起欢快的胡舞,齐周两国大将欢聚一堂,兴高采烈地大醉了一场。
宇文邕痛快地喝着酒,对顾欢笑道:“欢儿,听说你在谷中用龟兹琵琶弹《兰陵王入阵曲》,技惊突厥,真是令人向往。朕没想到你喜爱胡乐,上次你来长安就没安排。朕的宫中有大批龟兹乐工,带着龟兹琵琶、竖箜篌、羯鼓,更有苏祗婆神乎其技,你一定会喜欢。等战事一毕,就到长安来盘桓一段时日吧,朕等着你。”
顾欢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好啊。”
高长恭立刻在几案下抓住她的手,表面上却礼貌地说:“多谢陛下抬爱。闻苏祗婆音能够通神,小王也想聆听他的琴音。我国也有雅善胡乐之人,曹妙达便是其中的佼佼者。届时,本王与欢儿一定带着曹妙达到长安来,让他们合奏一曲,一定妙不可言。”
顾欢更是高兴,“对啊对啊,这样更好。”
宇文邕已经听出高长恭的弦外之音,知道他在吃醋,心下不由得好笑。他微微点头,欣然道:“如此甚好,朕便在长安恭候兰陵王的大驾。”
入夜,众人尽欢而散,宇文邕亲自将他们送出宫去。顾欢忽然想起,关切地道:“祢大哥,你回长安后,最好立刻召名医为你把一下脉,若是身子有损,也好尽早调理。”
宇文邕有些不解,“我并无不适。”
“有时候我们自己是不觉得的,可病兆已经形成,只是没有发作。”顾欢认真地说,“你就听我的,让大夫诊诊脉,好吗?若是没有问题,也就放心了。”
“好。”宇文邕见她很诚挚地关心自己,顿时大为高兴,便点了点头,“我回去便召御医。”
历史上,宇文邕猝然病逝,年仅三十五岁。身为一代英主,上天却没有给他时间施展报负,让人深感遗憾。顾欢不愿看到宇文邕暴毙,杨坚篡位,天下再起烽烟,见宇文邕听了自己的话,答应一回长安便接受治疗,不由得十分高兴,这才开开心心地与他作别,跟着高长恭离去。
等到走远了,高长恭忽然说:“欢儿,等我们成亲以后,才能去长安。”
高延宗大笑,“对对,狼子野心,不得不防。”
韩子高莞尔,“欢儿,这位皇帝陛下对你真是另眼相看呢。”
顾欢啼笑皆非,“什么呀,我跟他只是兄妹关系。”
众人一片笑声,纵马疾驰回府。
次日一早,高长恭他们便上路,日夜兼程,风雨无阻,终于在半个月后赶到皇帝行辕的所在地霍山县。
高俨立刻召见他们,寒暄过后,便屏退左右,只留下斛律光。五个人密议了两个时辰,高长恭等三人匆匆用过晚膳,便消失在夜色中。
他们带着兰陵十八骑改装成普通百姓,悄悄潜往长江边,然后换上陈国百姓的装束,自武昌郡雇船,逆流而上,再进入湘水,直抵湘州治所临湘。
一路上很顺利,偶尔有陈国水军拦截检查。韩子高说一口地道的建康话,没有丝毫破绽。他与高长恭都经过顾欢的改容,就没那么引人注目。
五天后,他们在临湘上岸,直奔刺史府。
高震与高强都来过这里,手中持有华皎给的信物,守卫的士卒不敢拦阻,立刻进去通报。华皎喜出望外,亲自迎出来,将他们接进府中。
到了书房,华皎便与韩子高紧紧拥抱,兴奋地说:“子高,我一直在等你。”
韩子高笑道:“华兄,小弟也常常想着你,总希望能早些见面。”接着,他介绍了高长恭与顾欢。
华皎与高长恭抱拳见礼,叹道:“当年在建康,在下一见王爷便心中起疑。普天之下,除了兰陵王外,谁还能有如此风采?”
高长恭谦逊地说:“华大人过奖了。”
韩子高便言归正传,“华兄,小弟的来意想必你已猜到了吧?”
“嗯,大致明白。”华皎微笑,“可是要我投向齐国,与齐军前后夹击?”
“不。”韩子高摇头,低低地道,“我们要拿下建康。”
华皎一惊,略一思索,便激动地一拍大腿,“好,咱们就做这么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此生足矣。”
紧锣密鼓地筹划了几天,他们便行动起来。
湘州、巴州、荆州的水军均属华皎节制,各级武官大部分都是他的门生弟子,全是心腹。他派人去传令,那些人全都毫不犹豫地执行。很快,三路水军在巴陵郡集结,然后浩浩荡荡地顺流而下,直奔建康。
水战是高长恭与顾欢的弱项,韩子高也只是略知一二。他们全权交给华皎指挥,就在船上作壁上观。
顾欢站在旗舰上,前后左右都是巨大的战船,当中还有艨艟、先登、赤马舟等中小型船只穿梭游弋。看着这千帆竞发、百舸争流的壮观景象,她的心里感到深深的震撼。
大军顺风顺水,日夜航行,在第五天便抵达建康。
他们并未扯起反旗,城中守军只是感到惊讶,却没有怀疑,问了两句,便任由那些艨艟、先登、赤马舟进入城中的码头。
船上的军队迅速进入建康,将城上猝不及防的守军全部缴械,占领了四面城墙。
华皎接到城上发出的信号,一声令下,所有船只都降下陈国的旗帜,升起齐国军旗。
建康城里的军民一片茫然,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华皎已经与高长恭、韩子高、顾欢一起上岸,率领他的七万大军,向皇城扑去,将那里团团围住。
华皎对城上守卫的羽林军喊话:“陈琐乃乱臣贼子,杀皇帝,篡权夺国,实是大逆不道,罪不容诛。你进去告诉他,交出玉玺投降,便饶他不死,否则,齐国大军压境,一旦攻破皇城,定教他死无葬身之地。”
这番话铿锵有力,如晴天霹雳,炸得皇城中人呆若木鸡。羽林军飞报进去,陈琐顿时慌乱起来,赶紧问殿中臣子:“诸位爱卿有何良策可退叛军?”
群臣面面相觑。七万大军压境,他们又有什么办法?
陈琐见此情形,便知事不可为。他在长安当质子多年,对于逃亡之事颇有心得,虽没有实行过,却曾反复研究,对每个细节都推敲过若干遍,可说是相当周密。心中主意已定,他当即宣布,将皇位传给长子陈叔宝,自居太上皇,不再过问政事。把玉玺交给儿子后,他便扬长而去,消失在殿后。
大臣们惊愕莫名,年轻的陈叔宝更是惊惶失措。他生平只喜欢诗文音律歌舞美色,哪里见过这种阵势?父皇不见了踪影,他也无计可施,只得像陈琐一样,向众臣问计。面对这个懦弱的小皇帝,群臣更觉得不必顽抗,便劝他投降。陈叔宝无奈,只得派人上城与华皎谈条件,要他保证不杀皇族和大臣。华皎当即答应。
黄昏时分,皇城的门徐徐打开,陈叔宝率群臣步行而出,跪倒在地,献出玉玺投降。
华皎派兵进宫搜捕陈琐。那些将士何曾见过这等繁华景象,很快便开始了抢掠,甚至淫辱女眷。宫中顿时大乱,宫女、太监四散奔逃,尖叫声、哭喊声不绝如缕。
陈琐化妆成嬷嬷的模样,带了几个也同样化妆成女人的随从趁乱溜出皇宫,仓皇逃往会稽。
建康就这么莫明其妙地陷落,陈国便算是亡了。
吴明彻、黄法氍、裴忌、萧摩诃等伐齐的大将闻讯后均茫然若失,立刻停止攻势,不知该何去何从。韩子高与华皎给四人写信,劝说他们投降齐国。高俨接到高长恭的急报,也立刻派斛律光前去招降,许以高官厚禄。不久,四位陈国名将便率军投降。
接下来是一片忙乱,高长恭代表齐国接收了建康,便立刻安抚军心民心:将在宫中奸淫抢掠的人全部法办,追回财产;安置陈后主及其宫中一干后妃嫔御皇子公主;同时安排齐国皇帝高俨到建康来的诸般事宜。他每天忙得脚不沾地,连水都顾不上喝一口。
韩子高与顾欢也同样如此,与华皎一起东奔西跑,从早到晚忙得不可开交。
一个月后,高俨御驾乘船过长江,进入建康城,来到了皇宫。
他走上丹墀,坐上龙椅,抬头看了看金碧辉煌的宫殿,淡淡一笑,“六朝古都,果然名不虚传。”
高长恭、韩子高、顾欢、华皎依次上前拜见,山呼万岁。
“四位爱卿免礼。”高俨抬了抬手,和蔼地道,“此次能够兵不血刃,拿下建康,四位爱卿功不可没。”
高长恭立刻抱拳道:“全赖天子洪福,决策英明。”
高俨听着很受用,微笑着说:“兰陵王为国屡建殊勋,实是国之柱石,皇族典范。顾家两位将军也劳苦功高,均为栋梁。华爱卿弃暗投明,有大功于国,忠心可嘉。”